真实、包容、诚意:说唱综艺《说唱新世代》的破圈之道
2022-05-31程倩倩
□ 程倩倩
B站作为目前中国年轻一代高度聚集的文化社区和视频平台,在2020年推出了首档自制说唱音乐类综艺——《说唱新世代》。作为一档竞技类音乐综艺,该节目搜罗了42位嘻哈音乐人作为参赛选手,只有通过音乐创作和舞台表现来闯过层层公演考核,才能成为最后的冠军,即代表新世代发声的“世代表达者”。
除了竞技,这更是一档披着选秀外衣的综艺真人秀节目。选手需要用优秀的作品和舞台表现来赢得在“说唱基地”活下来的虚拟货币“哔特币”,并为自己赢得更好的生活条件,不同阶层的街区对应的是不同的硬件设施和演出准备待遇。通过“无处不在”的真人秀镜头,记录和展现了这些嘻哈音乐人在基地的生活日常和其呈现出的超高水准的音乐作品。无论是音乐比赛还是综艺真人秀,这档节目都有非常亮眼的表现,截至2021年11月,该节目在B站获得了6.4亿次的播放量,在豆瓣也获得了9.1的高评分。
目前,“在娱乐节目制作中,真人秀综艺节目泛滥,亲子成长类盲目攀比炫富,体育竞技类揶揄比赛精神,户外旅游类破坏生态环境,美食体验类忽视饮食文化,音乐选秀类制造网络暴力,偶像养成类追求性别消费,言论访谈类刻意煽动话题等,都困在扁平化创作的时代氛围里。”在同类型的节目中,“竞争性复制”现象屡见不鲜,内容的同质化令观众产生审美疲劳,题材红利也几近消失,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说唱新世代》何以突出重围一举“破圈”?
真实:选手的群像刻画
和其他说唱类综艺节目中展现出的互相竞争的火药味、主角光环明显、配角难以出彩等现象不同,《说唱新世代》中的“岁月静好”画风则显得别具一格。
“任何综艺节目的创意,都离不开具体人物和细节的描写。”在同类型的传统的节目中,选手一般为有名气、有流量的音乐人或网络红人,总之是能为节目贡献“宣传爆点”的人。而在《说唱新世代》里,一共有42名参赛选手,每一个都是由总导演严敏亲自挑选出来的,他们平均年龄在20岁至25岁之间,仅有14位专职做说唱事业,且从业经历在1-3年内,可以说大部分还是“非典型”rapper。但是,也正是这份“新鲜”,让新选手和新节目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节目通过每一期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长,和对每一个选手的细腻刻画,给观众平均分配了关注每一位选手的放送量,让观众能在选择自己最钟爱的选手的同时也记住了其他选手,淡化了竞技的压迫感,让真人秀真正地秀出了选手的人格魅力。此外,节目组不刻意制造矛盾冲突,不把选手当作创造节目收视率的工具,用心挖掘并尊重每一位选手的魅力,使每一个个体得到了充分和立体的展现。尽管综艺节目需要戏剧冲突,添油炽薪的矛盾也确实会带来收视率和关注度,但喧闹过去后在思索节目的价值引导和内涵意义时,只能是一地鸡毛。在第九期播出的半决赛中,诞生了全国十三强,这也就意味着从二十五强到十三强淘汰了一半的选手,就是这样残酷的大逃杀赛制,却让选手们在告别舞台时都纷纷表示“不遗憾”。许多选手都认为自己就是来参加一场比赛,却莫名其妙收获了很多朋友。他们在节目中流露出的有情有义和对生活的积极向上,也使观众撇开以前对嘻哈音乐和说唱歌手充满戾气的刻板印象,重新定义说唱文化,重新认识“peace and love”和“keep real”两句口号。
综艺需要剧本设计,但常常囿于剧本的枷锁,使节目呈现效果变得刻意和不真实。对总导演严敏来说,他所制作的综艺往往都以“没有规矩”而著称,他也曾在接受采访时表达过综艺节目的剧本设计应该是设计框架,“就好比是设计一个科学的实验,实验的参数、条件可以设定,但是实验的结果不需要设定,也无法设定,因为设定了结果的话,就会有很多人为了结果而去做实验”。这档节目延续了总导演严敏一贯的制作思路和水准,不为选手写剧本,甚至不为导师写剧本,却让每一位选手都尽力呈现出自己想展现的故事。所谓的剧本与规则非但没有成为限制选手动向的桎梏,反而因为不设置剧本走向而收获了许多意外剧情,比如在第二期选伴奏分组时,导师黄子韬提出和选手打赌,最终选手通过“打赌”赢得了50枚“哔特币”,又在之后的节目中举办了即兴说唱的比拼,将50枚“哔特币”借给了其他选手,衍生了意想不到的节目效果。
包容:作品的现实映照
《说唱新世代》节目将自己定义为“新”,并将最后的冠军称为“世代表达者”,在初心和立意上就想与同类别的其他节目有所区分。正如节目的标语“万物皆可说唱”,《说唱新世代》确实做到了多元文化和观点的兼收并蓄。“它不同于信息碎片化传播过程中‘下饭综艺’的阅后即焚,它打破了人们对说唱门槛高、聒噪的刻板印象,使不同成长环境的年轻人可以发出真实的呐喊和力量。”
“嘻哈文化源自美国,上世纪末开始风靡世界,对我国青少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说唱音乐作为嘻哈文化的核心,其实是一个舶来品,如果一味模仿只会“东施效颦”,生长的土壤不同所呈现的样貌也应该是带有中国本土特色的,不能是只学到了嘻哈的车子、房子和票子,更不应是松垮的穿着、亮眼的金链子,而是打破刻板印象做中国自己的说唱。特邀见证官李宇春在节目中说道:“很多人以为diss是嘻哈的面貌,是唯一的表达方式,来到这里才发现可以通过音乐创作和说唱诠释爱和善意,这非常让我觉得动容和骄傲。”正如说唱音乐诞生的源头就是贫民窟的黑人为社会不公发声一样,总导演严敏也认为嘻哈的本质是描写真实,应该用这种形式来表达中国现实社会存在的问题,中国普通人的努力奋斗以及不屈不甘等。
在这档节目中,选手们关注自我世界和精神健康,用自己最真挚的情感和最真诚的表达,创作了许多打动人心的作品。在第二期“the one信念之歌”中,选手subs演唱了原创作品《画》,诉说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引发了观众的共情。陈近南则通过《来自世界的恶意》表达了对社会抑郁症群体的关注。在关注校园霸凌、性别歧视等社会议题中,选手于贞的原创作品《她和她和她》,讲述了自己的三位女性好朋友,因为性别歧视在职场遭受的打击,温暖而又坚定地表达和鼓励了女孩子们要勇敢和爱自己,歌词“想那么多干嘛,你已经很棒啦!”充满了女性的力量。选手圣代在第八期“极限创作”中,用8个小时创作了作品《书院来信》,聚焦南昌“豫章书院”事件,甚至通过藏头歌词来隐喻,呼吁社会更多关注青少年的教育问题,而他沉浸式的演绎让现场观众及网民都惊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例如关注校园霸凌的《雨夜惊魂》和关注社会婚恋问题的《恋爱的麻烦》等作品,节目除了聚焦社会生活,更有放眼大格局的艺术表达。在关注环境保护、战争与和平的社会议题时,选手钟琪的Love Paradise用独具特色的吴语方言描绘了家乡杭州的美好和开放;第二次分组战时由生番带领的“汽油队”则用一首表达希望世界充满爱与和平的we we打动了观众和导师,其中每一个人的歌词和演绎都代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爱与和平。除了作品选题内容的创新,节目更在设定上结合了本土的艺术形式,民乐、大鼓、快板都为作品加入了矫矫不群的舞台风貌。
和之前在其他说唱类综艺中展现的歌曲不同,这档节目从始而终贯彻着节目的口号“万物皆可说唱”,也正是这些充满正能量而又题材创新的作品,使说唱不再拘泥于随波逐流的自我吹嘘,而是将视角投向社会现实和人文关怀,才给了观众一个又一个惊喜,使观众在观赏节目放松的同时也能思考这些作品背后的意义和价值,引发群体的共鸣。
诚意:综艺的包装呈现
在整个节目的大框架上,《说唱新世代》跳出了以往“战队比拼”的规则设定,这档节目更像是一场“饥饿游戏”一样的生存竞技。选手们日常真人秀录制的场地被称作“说唱基地”,而“说唱基地”又被划分为四个街区,每个街区对应不同的生活环境和音乐创作条件,在基地内生存每天都需要耗费基地内唯一流通的虚拟货币——“哔特币”,当选手的“哔特币”耗尽时将会被淘汰,选手只有通过游戏和演出来赚取所需的“哔特币”,在赚取“哔特币”的同时也为节目发展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支线游戏剧情。
作为一个选秀类真人秀综艺,《说唱新世代》的主线任务还是比赛,而公平是这档节目被反复提及的一个评价。无论是首轮通过答题选象限决定第一次分组,还是第二次选音乐伴奏分组,包括每一次公演的评分构成、复活赛制等,都在保证节目趣味性和戏剧性的同时又给每一名选手公平竞演的机会。在节目的嘉宾阵容方面,邀请了李宇春担任“见证官”,她作为本就别具一格的音乐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代表着B站的价值观,那就是保护创作,尊重多元,去欣赏作品而不是去指导作品。而她本人也在节目中表示,“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显然,其余几位导师黄子韬、马思维、丁震、Rich Brian和MC Hot Dog则承担起专业点评的任务,他们自身的专业修养以及在节目中对作品质量的严格要求和把控,也足以说服选手和屏幕前的观众。
“除了前期的创作和录制,这档节目的后期制作也是一大亮点。随着制作流程的专业化,后期剪辑与包装技巧都成为决定综艺节目水平的重要一环,甚至可以称作是综艺节目中的二次创作,”而《说唱新世代》则将剪辑的戏剧化和真实性平衡得恰到好处。第三期中首轮战队公演,由选手懒惰带领“没挂机队”,三位队员因为音乐创作产生了分歧,节目则很好地利用了这段矛盾,在衔接舞台时加上之前争论的画外音使得他们的作品《懒狗代》更加具有冲击力,尽管如此这段矛盾的剪辑却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更加有效地渲染了选手的认真和作品本身想表达的艺术思想碰撞的气氛,真正做到了不为博眼球而故意加大冲突。
而在第七期福利版中,节目组为选手们设置了“基地篮球赛”环节,这一期也为节目的团结、热血、青春的节目氛围贡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出彩的最大功劳应该归功于蒙太奇剪辑手法,《灌篮高手》配乐、画面色彩和花字特效,以及最后一个画面中,朦胧的夜色下的说唱基地,一群为刚刚酣畅淋漓的比赛欢呼相拥的年轻人和最后的字幕“我们不会一直年轻,但友情可以永不老去”,都将气氛烘托至了高潮。总导演严敏也在采访时谈到自己把握后期的两个重要因素:“一、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二、来到节目的每一个人,他们能够入选这个节目,一定是因为他们身上有非常闪光的点,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完美无缺的,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一个立体的形象,而不是一个平面的刻板形象。我们做的不是爱豆,而是一个可爱的人。”
结语
《说唱新世代》是一档“诚意”满满的音乐节目,无论是选手赤诚的作品、导师真诚的点评指导还是导演竭诚的呈现,都让观众在这样的快餐化时代感受到节目的诚意。节目的成功也与B站担纲节目的播出和制作平台密不可分。作为一个年轻化的新媒介,B站拥有独树一帜的社群生态氛围和互动性强的弹幕文化,为内容传播提供充足的空间。一传十、十传百的“波纹效应”,一定程度上也为节目的强效宣传和引流工作做出了贡献。
《说唱新世代》更是一档“全新”的说唱综艺,“新”体现在节目的理念和价值引导上,让观众对嘻哈文化有了不一样的理解。赖特认为大众传播拥有传播知识、价值以及行为规范的重要作用,这与美国传播学者格伯纳的涵化假设如出一辙,即大众传媒是具有潜移默化的效果的。在信息化发展越来越快的今天,人们对大众媒体的依赖程度也越来越高,特别是作为互联网原著民的年轻的Z世代。“如果任由过去在节目展现的嘻哈文化在媒体中滋长,继而被模仿和传播,这种经过综艺节目而赋值的娱乐信息,所破坏的就不只是综艺节目或电视网络媒体的文化生态,而可能对整个社会文化的核心价值观造成解构、亵渎、乃至瓦解。”因此,现代节目导向话语生成的核心要义应该是“以娱乐的形式完成核心价值观与流行文化在制造青少年一代共同体验、情感结构、社会性格上的统一。”
节目内容和观众的同频共振,传播方式和互动圈层的有机结合,打破了文化传播壁垒,实现了节目的流量和口碑双赢,而这正是《说唱新世代》突出重围一举“破圈”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