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飞扬冬日深
2022-05-30王晓
王晓
在去陈集镇吃大椒盐烧饼的途中,我不期然遇见路边的荻花。荻花围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绵延一两亩地。我眼中难掩喜悦,嘴里喊着停车,恨不得端着相机奔过去。
在乡村集体搬迁、土地流转的大背景下,现代小区、钢架大棚随处可见,却难得见到这样有气势的荻花:密密匝匝,挨挨挤挤,成片成林,临水伫立……风一吹,沙沙响,那是成熟的声音。无数荻花迎风飞扬,就像无数面旗,白茫茫一片铺到天边。冬天就这样声势浩大地来了。
我要采些荻花带回家里插花瓶。鲜花虽艳,却赢不过时间。荻花长性,摆个一年半载也不影响品相。
我二十年前采过荻花,那时我还是个文艺青年,插荻花是情调。二十年后,我在荻花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坚韧和悲悯的情怀。我爱它就如爱我的中年岁月。
路边的拾柴老妇人见我捧一个相机对着荻花拍个不停,一边忙活一边和我搭话:“孩子,城里来的吧?”我回应她:“是的呢,来你们这儿吃烧饼的。”老妇人满意地笑了,不知是对自己猜测正确的肯定,还是对此地特产大椒盐烧饼的自得。老妇人又说:“荻花好看吧?”我连连点头,当然好看。不好看,我不會采了带回家。我只是有些奇怪,“荻”这个古意十足的字,老妇人竟然顺口就说了出来。荻花荻花,在老妇人眼里,这草上结的白毛团儿也是花儿呢。
在水边长大的我,对荻花一点儿也不陌生。我童年时物质还很匮乏,一到冬天,最明显的就是家中被子少。棉花金贵,能有一床棉花做的被子就很不错了,垫被大多是睡得板硬了的老棉花,真正抗寒靠的就是这个荻花。村里人办法多,将荻花折下来,整齐地编好,在床上一层层压紧。成型后,床就成了荻花床,绒绒的,暖暖的,小孩子们都恨不得上去打两个滚。荻花床上铺一张席子,就算没有垫被,也能温暖过冬了。
老妇人还给我讲,她们小时候脚上穿的毛窝子,也是用荻花做的。这一大片的荻花,周边村落的人都得过它的惠泽。将它割回家做烧锅柴,烟小火大;用它做毛窝子,暖和;用它打席子,光滑……荻花割了来年还生,不花一分人力、财力。荻花与人的羁绊,便从很久以前一直延续到现在。
趁着天寒水干,水塘边方便行走,我为了采摘荻花越走越深。茂密的芦荻上方,有许多鸟雀盘旋。我看见荻花丛中散落的大小鸟窝,有的里面还卧着三五只鸟蛋。抑制住好奇心和贪念,我悄然退出荻花深处。看来,这个好地方还真是鸟儿们的安乐窝呢。
走近荻花,听冬日渐深的足音,沙沙的声响似在诉说一件件一桩桩与人有关的往事。在我的心里,藏着荻花的小名:红荻柴。我的亲人们都这样叫它。秋末冬初,红荻柴顶上开满白花,北风一起,花絮就飘荡在村庄上空,轻柔地落在晾晒的衣服上,落在菜园栅栏上,落在搓麻绳的奶奶的眉毛上,引得奶奶喷嚏不断,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老师要我们背诵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一众小不点有口无心地念,一不留神,“荻花”二字叩了一下我的心门:“我也许在哪里见过你?哦,在村边的小河口。”
乡愁属于每个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具象感受。像我,久居城市,偶遇路边一片荻花,眼里就有些许潮湿。
编辑 | 温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