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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蒨文:人生是一场通关游戏

2022-05-30李冰清

ELLE世界时装之苑 2022年10期
关键词:编曲白发唱歌

李冰清

《聲生不息》导演组初次见到叶蒨文的时候,没想到她会提出一个特别的要求。“我说我要讲一件重要的事,我头发全白了。”她摘下帽子,在导演组惊讶的目光中,强调上台时不会把头发染黑,“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这一点,我就不会出来了。”

这是她的坚持:能够接受她的白发是参加节目的前提。事实上,接受自己的发色,叶蒨文也挣扎了许久。“我30多岁的时候就出现了白发,差不多每6个礼拜就会染一次,所以一直不知道它到底白到了什么程度。”前几年,她发现染发的频率不得不缩短到两周,不然发缝周围就会生出一整条白色来,“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只臭鼬。”

在一次整整4小时的烫染头发经历后,腰酸背痛之余,叶蒨文心里生出一种惶恐。“我不能继续这样,如果每两周都要这样坐4个小时,太累了。”她自问,有没有胆量就此不理白发的生长?“那年我58岁。其实五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有这个想法,但一直到60岁才下定决心,不再染发。”

过程很痛苦。“那两年我去哪里都戴着帽子。”新长出一点白色,她就剪去一些原本染过的黑色,终于剪完、第一次直面镜子中满头白发的自己时,心里直呼恐怖。但短短的惊诧之后,她感到了一种别样的舒服和自在,“我不用担心刚染完的那几天,早上起床时枕头是黑的,毛巾也是黑的。”

叶蒨文一直想找机会展示这一头白发,“我想自己讲出来,而不是被人发现。”60岁生日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契机,“有30多个朋友想帮我庆祝一下,我就想‘吓一下他们。”她感到忐忑和紧张,临到派对前几天才下定决心。她甚至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发型师打理的效果不理想,她还是可以戴帽子露面。

“发型师那天帮我打扮得特别漂亮,我就这样走了出去。大家的确都吓了一跳,但又好喜欢。”好像一个关口被打开,白发从此不再是她试图隐藏的、羞于见人的部分,而成了她另一个让人惊叹的标志。

叶蒨文有时会感慨,过去近20年的时间里,人生好像给了她一张特别的课表,有很多个考验,幸而关关难过又关关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牵着她向前,在她了解“为什么”之前,先安心去做,“就好像打电动游戏,通关到这一步,你才可以做这件事”。

她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从来没有所谓对未来的计划,也一并勾去了相应的紧张和担忧。“昨天已经过去,将来还不知道,所以一定要把今天过得丰富充实。就像宇宙万物里总有看不到的规则,似乎总能让我遇到对的人,去到需要我的地方,一些危机、困难,总能在努力下迎刃而解,我们应该一直保持学习的状态。”

幼稚园里最老的小朋友

叶蒨文1980年出道,发行过30多张专辑,曾多次获得香港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女歌星奖”、十大中文金曲最高荣誉金针奖、台湾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奖、叱咤乐坛流行榜女歌手金奖等等重量级奖项,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天后。可一个综艺节目竟然让她感到忐忑,许多疑问在她心里此起彼伏:为什么我要接这个?我应该怎么去做?“还好老天一直给我指示,不要怕、不要怕,你能够把自己做好。”

准备有些仓促,录制开始前的那个星期,她几乎是一片混乱的记忆:“我那一头乱发哟,都是乱卷;然后我要在7天里找齐所有的演出服。”奇妙的是,一些已经六七年没穿过的衣服刚好可以对上合适的歌曲,她唱《谈情说爱》时穿的那件淡粉色衬衫之前从未上过身,在衣橱里挂了20多年,“之前总觉得太大,突然现在变得刚刚好。很奇怪,什么都OK了。”

她觉得现在生命正步入一个全新的陌生境地,一切都和她之前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经验不同。她哈哈大笑,“我现在就是幼稚园里最老的小朋友。好像从‘b、p、m、f开始,我要从头学习和熟悉。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别人嫌我麻烦,如果我不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保持我的强项,那出来也没用。”

选歌是叶蒨文参加节目面临的挑战之一。以前出唱片,她的速率基本保持在一年一张甚至两年一张,每张专辑选10首歌都让她头疼。而这次从编曲演唱到舞台效果、从化妆发型到和他人的合作方式,10天里她就要把一首歌的方方面面都准备好。“以前我觉得没可能,impossible,但这次也做到了。”

“做到”就意味着要付出,对站在舞台上的每一秒都表示尊重。录制节目期间有人约她去打球或者吃饭,她都干脆地拒绝,“我说不要找我。找歌、编曲这些事情已经忙不过来,太多东西要准备。”准备演出曲目的时候,她吃饭、睡觉时都不间断在想,“别人和我说话,我一边‘嗯嗯回应,一边脑袋里还在哼这首歌。用脑袋感应和用嘴巴唱出来又不同,一定要大声唱才能把感觉唱出来。”

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 赞美、批评甚至憎恨我都能承受。红的时候也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回家不还是要洗碗做清洁, 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一直以来,叶蒨文都习惯把歌词全部背出来,坚持不看提词器。“我不能看的。那个大字幕一出来,(唱的)感情就散掉了一半。”卡拉OK那样放松的场合当然可以借助字幕,但登上舞台,歌手表达的是情感,需要一种精气神的凝结。

因为4岁时就随家人移民到加拿大,叶蒨文至今不擅长中文的阅读和书写。“以前唱那些歌的时候,比如《祝福》,歌词我一句都不懂,就靠听。”这让她有种“心虚”,总觉得因此欠缺了表达的饱满,听到别人对她演唱的褒奖和肯定,她都归结为“运气和福气”。

现在,每一首歌、每一句词她都会请人翻译出来,试图在“唱”的过程赋予所有的细节更高的精准度。当然,写和唱的表达本来就无须完全一体,她恪守自己的空间。“词写完了,歌词其实就不再属于作词者了,因为唱歌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但唱完了,它又被送给了听歌的人,也不再属于我们。”

但编曲属于她,“编曲做得不好,歌的灵魂就出不来。以前编曲的人会‘恨我,因为我常常会把原来的编曲改掉。”大家总是会为此争执许久,最后以改编到叶蒨文接受为止告终。“我必须这样做,编曲是你,唱歌的是我,如果我没有感觉,也唱不出编曲的意义。”

叶蒨文没有系统学习过歌唱,小时候反复听那些她觉得厉害的歌手、模仿他们的唱法来练自己的声音,算是她的自我训练。这份天生的恩赐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她感激的是,虽然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但她的嗓音沒有随着年纪的变化而衰弱,“声音很容易保持的,它是一个很坚强的机器。只要你不用抽烟喝酒去伤害它,到你很老的时候它都可以维持水准”。

不过最近她发现,有一个很高的音现在已经上不去了,“应该和我这么多年喝红酒有关系。我很气,以前一直都没问题的啊。”但这一点损失比起时间的另一种给予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更加懂得如何把人生的经验注入自己的歌里,“现在我的感情会丰富很多。”

许多人都曾劝叶蒨文,你唱歌不要那么大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小声去唱。我小时候都学外国歌手,他们的声音就很外放。我一直收收收,可声音还是比别人大,然后连讲话都是,我老公一天到晚说,你小声一点、小声一点。”

她曾认真研究过那些受欢迎的时代歌手,邓丽君和蔡琴的浅吟低唱、徐小凤和梅艳芳的温情脉脉她都欣赏,但她还是更偏爱那些激烈的音乐。“其实甄妮不算是‘温柔,也没有人批评过她的唱法。我可以温柔也可以‘放,但希望不要只有一种选择。”别人是否喜欢她的演唱方式,她知道自己无法左右,“每个人都有权利喜欢什么,所以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自我”的双刃剑

叶蒨文喜欢唱歌,喜欢在录音室里磨细节,喜欢为表演尽力准备,却十分头疼宣传期的连轴访问。“我不是不喜欢和人交流,只是不喜欢从早到晚重复同一件事情。”以前宣传专辑的时候,她可能一天要接受7轮访问,连续2周,“重复到我没有任何新鲜感,只剩疲惫。”

至今她都害怕那些毫无准备的问题,“比如有人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唱歌?对不起,你能不能看一下资料再来做这个访问?到这个年纪我还出来(幕前),也是希望和大家分享,或许让大家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找到一点可以快乐和积极的东西。”

她喜欢真诚的交谈,交换一些深入的观点和看法,有时听别人翻来覆去讲这间那间餐厅好吃,她会觉得晕,“能够吃到你喜欢吃的东西当然很好,但不用整天只讨论这一件事。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快乐,如何让自己的世界变得丰富、让自己有开心的能力,才是更值得学习的。”

她有一条人生准则:这辈子都不要跟流行。“不然会变成傻瓜。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走的就是这条路,对或不对,不用理别人怎么看。”拍摄的时候如果有动作要求,叶蒨文就会觉得别扭—衣服或者造型,都不应该成为一种束缚,别人认为的正确或潮流,都可以和她无关。“我也爱漂亮,但我不想穿10件和我没有关系的衣服拍照。偶尔我也会穿一条很隆重、漂亮的裙子去吃一顿重要的饭,但我不需要每天过这样的生活。”

“和周围的人不一样”,这是叶蒨文从小就习以为常的现实。“我4岁半到加拿大,周围只有我一个中国人,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总有人笑她,为什么你的鼻子那么扁?为什么你的脸一点都不立体,像个盘子一样?甚至有个女生当面问她,你眼睛那么小,是不是不能和我们一样看到360度的世界?

童言无忌,但这些问题未免让年幼的她感到不解。妈妈总是安慰她,你很漂亮,可在同龄人的眼里,她好像是外星人一般的存在。“后来我意识到,在外国人里我说不好英文,可回到中国,我又说不好中文。”似乎所有的认知都被嵌入了夹缝里,这也让她始终警醒,对自己的判断应该再客观一些。

“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很红,只是我有机会去填补空位—有空位的时候我就进一下,没有空位的时候我就退出来。”起起伏伏,她都只道是平常,“就算红、就算往上,我也提醒自己不要站得太高,因为那样会失去某种自由。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没有做到200%我不会放弃。但如果我已经尽力给出自己最佳的状态,还是有人比你更厉害,那也没办法。”

她不喜欢“争取”这种方式,如果不是她应得的,她终归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勉强。”赢,她很开心,不能赢,她一样可以为别人感到骄傲。“不需要什么东西都归你,你想要全部不可能的对不对?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应该分享,《声生不息》后来给每人一个奖,我好开心啊!”

与其去证明比他人“强”,叶蒨文更想用自己的方式带给他人一些正面的影响。《 祝福》至今都是最为经典的华语歌曲之一,但当初它获奖无数的时候,她却觉得这首歌稍显平淡,算不上是心头好。“现在感觉会不同,因为它在很多场合真的会带给人安慰和力量。说到底,我唱歌就是希望给人一点安全感,陪伴他们走过一些日子,找到一点情感的共鸣。”

许多生活在公众瞩目之下的创作者会“持宠而娇”,把自我表达和好恶上升为最高标准,把“我”放到无限大。这的确能让他们成为某些能量的聚焦点,但也可能让他们屏蔽了真实的世界,过分夸大了自己的能力。叶蒨文一直警惕这种被称为“自我(Ego)”的双刃剑,她不想关闭自己和他人沟通的渠道。

“健康的自我意味着一种爱护,如果你都不会爱自己,又如何去爱别人?但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妥善运用这种自我,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不能接受别人的话、不懂得包容,就会变得很可怜,因为你没法明白人生到底想给你什么。老天其实有很多好东西给你,它想帮你、带你去到更好的境地。”

人生中大概有90%的事情或许发生得毫无道理,这是叶蒨文的人生经验之一。“它们就这样出现、存在,你不能总是把问题归结到别人身上,然后被这个自我蒙骗。它如此强大又警觉,会让你看不到真实的世界,浑浑噩噩过日子,而之后你遇到同样的问题时,又会重复同样的错误。”

与这一个“自我”相处,客观地看待它,甚至放下它,叶蒨文觉得这些都是一生的功课。“ 世界上所有人拥有的权利都是一样的。不是因为我是叶蒨文、有一些上镜的机会,我就比别人厉害。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赞美、批评甚至憎恨我都能承受。红的时候也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回家不还是要洗碗做清洁,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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