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隐入星辰
2022-05-30格林
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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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星星的时候不是只有一种情绪,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很宁静,心情不是那么好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好孤单。
此刻,一幅幅星际云图在LED屏上四散开来,影棚内场灯已全部关闭,四周光源被黑色背景板遮得严严实实,让人恍惚觉得边界消散,空间形变,只有站在灯光下的那位女士遥遥存在。紫红色星云图投射在她身上,亮片衣服反射出光点,瞳孔漆黑,吸收一切。
周迅如同恒定而迷人的星体。
她离开光源走回化妆间,坐在漆黑沙发上,用低沉的嗓音回答:“是的,我喜欢看星星。”
日月流转
两年前,周迅和阿雅发起了纪实真人秀《很高兴认识你》,其中一期她和朋友们跟随星空摄影师安久专程去观星。相较有序的现代城市,她更喜欢接近自然的、有泥土、草地和雨水混合的味道。车从敦煌出发,飞驰到青海,路上黄昏降临,玫瑰色的维纳斯带出现又消失。
到观星点后,他们在高原沙地上随处躺下,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安静,谁都不说话,自己好像躺在一颗半圆的充满水的球体里面。星幕四合,足够浪漫。
“但是你发现看星星的时候不是只有一种情绪,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很宁静,心情不是那么好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好孤单。”她又说。
下一个场景变成了月下丛林,周迅浸润在月色之中。
工业设计的摄影棚中央出现了一小块土坡,略微倾斜,石块、枯枝、苇草丛散落其上,泥土、草皮的气息若隐若现。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延伸向远处,远处是用投影投出的巨大月球,静谧、柔和,又充满模棱两可的不确定性。她沿着小径一直走到月亮面前,栖息在石头上。
不管是写作、绘画,或是表演,其实都是一种情绪的转换,最核心的是你对一个事物的感受的最真实表达。
周迅身上有很强的当下性,她曾说:“时间对我来说,一直都很神秘。拍戏的关系,常常时空变换,但角色的演绎却离不开当下的真实感,要是失去了这份真实存在的感受,戏就不好看了,也不真了。”
因此也容易随时被未知和不确定的担忧攫住,容易焦虑的性格时常作祟。“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我有我热爱的工作,家人朋友目前非常健康和平安,但是那个担忧(总在),可能就是对未知东西的不确定。”
大多数时候周迅就像太阳,本身就充满能量,并且从不掩饰自己。她演戏、生活,在青春时毫不吝啬地挥霍,面对衰老时亦有足够勇气。
日月星辰遥不可及,它们所蕴含的浪漫希冀,更多时候是超脱人类的象征般存在。
“我不想离开地球。有时候我会看一些图片,木星火星或者新的行星,还有一些宇宙的声音,呜—呜—呼—呼—”她模仿起那些飘渺的声音来,“各種星星的声音。但是我不想去,我不知道我去那干吗。我也没有关于那里的美好想象,产生的反而是担忧,我觉得地球挺好的。”
不要杀青
周迅入行31年,演艺行业天翻地覆。上世纪80年代电影热潮翻滚,各路市场资本进入,合拍片流行一时。新千年后票房迅速膨胀,题材丰富,影院林立,各大奖项自立山头。行业喧哗一时,然后慢慢落到另一种状态。如今占主导的是,现实主义题材增多,镜头落在各行各业的人物身上。
周迅的角色也随着大潮流动。《女儿红》里是水灵的南方小镇姑娘,《苏州河》中更自由、独立,电影内外都散发出新浪潮那股青春气息;《大明宫词》后更多人认识了她,《如果爱》呢,该拿的奖都拿了,那时候她刚过30岁没多久;《画皮》后奇幻志怪的角色变多,《如懿传》则借了清宫戏东风;《功勋—屠哟哟的礼物》完全取材自年轻时醉心研究的科学家屠哟哟,《小敏家》又落回到纠缠于各种人物关系的都市离异女性刘小敏。好像一切都经历了。
“现在新鲜感对你来说重要吗?”
“很重要。”周迅毫不犹豫地讲,“但是它毕竟是会慢慢消失的。就像灵感一样,你没有办法强求它留下来,没有办法一直保持新鲜感,我很容易对一个东西就烦了。但这个职业又很幸运,每个故事都有一定比例的新鲜感。不管是合作团队还是故事,整个都会很不一样。”
周迅会调动自己所有的生活状态来塑造人物,这并不容易,很勇敢,也很天才。
当然这里面有个陷阱,当人们夸奖她天赋过人,她会说自己也很努力;当人们强调她的努力,又发现如导演郑晓龙所说:“小周的这个塑造能力是非常强的,我有时候说她拍戏不是简单的刻苦问题,她是有一点天才的,她天生是干这行的。”她是从万物中来的。
但从小到大有一点是确定的,好像已变成习惯,就是剧组一说拍完了她就会哭,“你就觉得拍戏杀青特别像一个急刹车,你还没反应完呢,就拍完了。”很多年之后大家再碰面,她还能说起杀青那天如何如何。
好在很多机会可以重逢,《如果·爱》13年后到《你好,之华》见陈可辛,《人间四月天》20年后到《小敏家》见黄磊,《大明宫词》22年后到《世间有她》见李少红。
在道别和重逢之间人的长大就凸显出来,小时候周迅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好看—“觉得自己长得像青蛙”,也没有自信—“从小结巴,就更害羞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懵的”,靠一股不想丢人的劲头硬撑,凭感觉,顺着导演指导那么演;然后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慢慢凸显出来,创作成为一种相互激荡和融合。
周迅提到相识多年的导演李少红,“小的时候她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导演,我没有太多的剧组经验,她一步一步带我进入,带我认识这个世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累积了一些自己的经验和一点点的想法,就可以有一个更开放的沟通。”她笑起来,“我觉得她肯定认为我成熟了一些,长大了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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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如果不在剧组,周迅几乎每天都会看一部电影,涉猎广泛,从新导演如蔡成杰《北方一片苍茫》,顾晓刚《春江水暖》,到商业片如《扬名立万》,再到主旋律片如《长津湖》,“只要有能触碰到我的点,我都会喜欢”。
她又提到前阵子去电影院看的《隐入尘烟》,片中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孤独个体马有铁和曹贵英,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相濡以沫,“因为他们两个人很淳朴,非常淳朴,淳朴的力量、简单又知足的力量总是能打动我。”
“越到现在,我越会觉得你只要真实表达了自己(就好),是纯粹的直接的—我可能比较喜欢直接,不会太含蓄,我有些时候觉得含蓄容易误会—绘画也好,音乐也好,都是见仁见智的,人都有自己的好恶,很难以一个标准的答案去绑定。”周迅直言,“不管是写作、绘画,或是表演,其实都是一种情绪的转换,最核心的是你对一个事物的感受的最真实表达。”
选择乐观
今年夏天,她去青岛参加综艺《脱口秀大会》的录制,相比20多岁在酒店里看翻译字幕的脱口秀,现场看青年人的创作更热乎和得劲,“近两年我们自己的(喜剧)也开始往外冒,看这些会发现跟我们共同的生活、经历的事情(更接近),共鸣感会更多,就会心领神会地笑。”她喜欢喜剧。
她也喜欢和年轻创作者打交道,去担任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一号人物,联合创办探索表演教育的山下学堂,越打交道越发现,年轻人都挺热血的。
其实,她年轻时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周迅从衢州考到浙江省艺校去到杭州上学时才15岁,又一路北上至北京,唱歌、看演出、玩耍、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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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我们所有人都像一颗离开了轨道的行星,那种无序,那种没有限制的自由,比按部就班可怕多了。”在《自在人间》那本充满朋友们爱意的书里,朋友黄觉曾在回忆起他们年轻时说,“高速运转而无序,其实也挺煎熬,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年轻时的迷茫、痛苦和快乐都比一般的同龄人大好多倍。”
年轻创作者也带着周迅说的那种拧巴。
“對一个事情充满了热情,也拧巴。因为拧才想着我要怎么演,我要怎么拍,要怎么讲这个故事,其实拧巴里面有一部分是你不想随大流,可是人类又是一个群居的动物,肯定会有一部分是随大流的,你又希望自己很特别,就会有矛盾。有时候人很拧巴,拧巴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有生命力。”周迅知道自己也有过那样的阶段,“这是挺好的劲,但是不要把自己拧巴难受就行了。我们呢,需要有一个非常好、非常健康的土壤让他们成长。”
“我的前半生,”刚说出这半句,周迅忽然自己停下来顿了顿,“对,确实是前半生了。我拍的大部分是悲剧,在悲剧中很多拧巴的劲好像在里面释放掉了,所以其实我还是比较想得开,不算太拧巴。”
她只是不会收着,挥霍,任性。有一次陈国富约她打羽毛球,发现她不断地在摔跤,因为她不管够不够得着都不会让球落地。会受伤害,仰赖朋友的保护走到现在,如今再见好朋友比以前更珍惜,这么多年彼此坦然相待,在他们面前她感到安全自在。她的父母一如既往地信任她,爱她。
很多时候角色散发出的魅力部分来自周迅本人的魅力,松松的,看起来嘻嘻哈哈的,连叶锦添给她量身定制的衣服都传递着这样一种气息:千万不要弄得太死,她一定得有一点自由,可以是吊儿郎当的那种。
多年后她从夜间动物变成日行动物,从只穿黑衣服只喝可乐到兼容更多东西,从害羞慢慢变得开朗了一些,接受自己的坏脾气,不跟自己较劲。如果你疑惑拧巴劲没了之后创作是否也会松弛,她会告诉你:“那就会是另一番天地。”
喜剧、表演、朋友和家人,他们都以某种方式抚慰人心。
“我觉得当下大部分人,包括我们行业里朋友聊起来,其实都不太爱看黑暗的东西,可能大家都想笑,想要开心,想要简单。”
2019年,在《奇遇人生》第二季中,周迅与柳翰雅拜访了一位胜濑道子女士,道子女士的丈夫晚年患阿兹海默症,不再认識家人,但他的爱人和亲人依然愉快乐观地守护着他,周迅看得掉眼泪。那次经历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从一贯的悲观中意识到乐观之重要。
“仔细想一想,悲观是从哪里来?我觉得可能是对生命不是那么清楚的认知,对生活未知的担忧,或者是生活的画面不是如你想象的呈现,或者是人类本身无法改变、无法特别进步的那种思考,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悲观。”周迅说,“在《奇遇人生》里他们面对了那样的生活必须选择乐观,所以我觉得在生活里面必须选择乐观,要不然没办法往前行走。”
这么多年过去,黄觉仍然觉得,除了嗜爱如命,周迅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女人:很强,给点土壤、给点水、给点阳光,她就能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
或者如陈国富所说,有很多演员都羡慕周迅,羡慕她演技炉火纯青,情感饱满又比较随性,不受世俗规则约束,好像她占尽了便宜,实际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有她的苦闷,那才公平嘛,不能所有好事全被她占了。她有她偏执的一面,但她是极少数我比较了解的人里面,外表跟灵魂是结合的,灵动、可爱,就是说,没错,她实际上就是我们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