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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曹植诗文中的美人意象看其理想信念

2022-05-30王影菊

青年文学家 2022年22期
关键词:美人曹丕曹植

王影菊

建安时期是“文学的自觉时代”,也是我国古代文学发展的重要过渡时期。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曹丕的一个时代可以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而曹植确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其诗文中的美人意象,在继承屈原以来借“香草美人”君子的传统基础上发展成为独立而丰富的意象。他把现实中对女性的关注融入诗文之中,把诗文中的女子形象与自己的政治处境结合起来。他的笔下,女性形象不再为单一化的道德载体,而是发掘女性的内在精神之美,并把美人意象和自己的理想信念融为一体,使美人意象得以升华,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也间接促进了这一时期文人五言诗的发展。本文从曹丕当权前后曹植的相关诗文《闺情诗》和《洛神赋》等作品中的美人意象来深入分析曹植的政治理想信念。

一、曹植诗文中的美人意象

“美人”意象发端于《诗经》,自屈原后进一步形成了“香草美人”喻君子的传统,而曹植则使美人意象从中独立出来,成为更完善地表达自己的理想信念的载体。曹植的理想信念分散在他的诗文之中并借各种意象表现出来。他的诗文以曹丕掌权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其中的思想也随之发生了转变。曹植的诗文中形成了众多意象,寄托了他不同的思想。其中的美人意象大多出现在曹丕称帝后的文章中,或自喻,通过男女之情,来表达被抛弃的悲痛;或通过美女意象来表达对理想的追求。曹植笔下的美人意象既符合美感经验,又符合儒家传统的诗教观,使其在文学创作中实现了自我升华。

(一)《闺情诗》中歌声优美的美人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细致的笔触,描写了女子的外貌和歌声,记录了歌女为诗人抚琴歌唱一事。“有一美人,被服纤罗”,开篇就点明主人公,然后再用华丽的服饰来衬托女子的美貌。“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寥寥几笔,描绘出女子美丽的容颜,美不胜收。足见其骨气奇高,词才华茂的笔力。“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这两句既细腻地描写出了音乐的特点,也写出了歌声的美妙。最后一句“取乐今日,遑恤其他”,颇有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快意。这首诗从歌女的相貌、神情、服饰来刻画歌女之美,全诗充满了欢乐享受的氛围。一个优雅精致的美人在作者的寥寥几笔中跃然纸上。这首诗属于曹植前期的诗篇,此时的诗人在父亲的庇护下,过着悠闲的富贵公子的生活,充满了报国的雄心壮志。这首诗是写实,虽无比兴寄托,却反映了曹植早期的生活状态。

(二)《美女篇》中盛年未嫁的美人

这首诗开篇就点明了女主人公的外貌及外部环境,“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首句就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美人形象。“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然后,通过外部环境的描写和女主人公相辉映。“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然后,再用美人的穿戴和行人的种种表现来从侧面烘托美人之美。“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诗的最后通过一个品格高尚,盛年不嫁,不被人理解的美人形象,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之感。这首诗一开始就向我们展现女子的美貌,写女子的美丽的容颜,与诗的结尾“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中女子的不幸遭遇形成鲜明对比。曹植极力描写美人的美貌,但是不被人欣赏,不被人理解,其实就是在暗喻自己满怀报国之心,却不被君王理解。清王尧衢曾在《古唐诗合解》卷三说:“子建求自试而不见用,如美女之不见售,故以为比。”刘履《选诗补注》卷二在评论《美女篇》时说:“子建志在辅君匡济,策功垂名,乃不克遂,虽授爵封,而其心犹为不仕,故托处女以寓怨慕之情焉。”可以看出这首诗是借美人意象来表现自己的理想信念和怀才不遇之情。

(三)《杂诗》其四中不被理解的“南国佳人”

这首诗把《楚辞》中美人对自己容颜难持久的悲叹与汉乐府民歌的艺术表现手法相结合,来表达自己的怀才不遇、理想信念不能实现的悲叹和时不我待的惋惜,通俗而含蓄。曹植的这首诗富有个性,意蕴婉约丰富,耐人寻味。作者假托女子,以女子的美貌不被当时所接纳,而美貌却随时间也会流逝,来抒发生命有限,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的惋惜。这首诗通篇采用的是比兴寄托的艺术表现手法,意蕴丰厚,辞藻华美,为理想无望而悲伤,为生命无常而慨叹,象征寄托之意非常明显。桃李般的美人隐含着自己的才华,这正是诗人希望借不被世俗所理解的美人来暗喻自己的才华不被赏识的悲痛。同时,也表明诗人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信念,能在有限的生命中有所作为。刘履在《选诗补注》中提到:“此亦自言才美足以有用,但今游息闲散之地,不见顾重于当世,将恐时移岁改,功业未建,遂湮没而无闻焉。故借佳人为喻以自伤也。”南国佳人是现实生活中某一类人物的象征,作为一个獨特意象却出自屈原的一些作品之中,比如《湘夫人》。屈原借美人来暗喻自己,将自己“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遭遇类比为美人失去宠爱。在中国传统的诗歌观念中,美人不仅仅是外表美,而且道德、精神都要美。《杂诗》中,美人就被象征化了,化为一个饱受委屈,很难被世人理解的对象,最终成为一个审美的意象。

(四)《洛神赋》中爱而不得的“洛神”

这篇赋充分体现了曹植在诗文领域过人的才华,文中对洛神的描写更是树立了美人的典范。此赋描写了人神相恋却因人神殊途不能在一起的凄美爱情故事。《洛神赋》分为序言和正文,而正文大体可分为六个段落。序言给我们交代了作者写此赋的基本原因和背景。在返回封地的路上,作者“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曹植在这篇赋中寄托着自己的人生遭遇和情感体验。作者借自己与洛神的爱情悲剧来书写心中的苦闷,在人神相恋的痛苦之情中寄托了功业难成的辛酸。《洛神赋》中曹植因洛神的离去而失意、感伤之情与其理想破灭时的情感体验是一致的,赋中描写自己的失恋之痛,也是在书写自己理想幻灭之悲。从以上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曹植在《洛神赋》中进一步融入了屈原《楚辞》中的求女因素,如《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曹赋中“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显然承之而来。纵观曹植一生,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愿望,在这篇赋中曹植继承了“香草美人”的传统,在美人中寄予着自己的理想信念。

二、曹植通过美人意象所体现的理想信念

(一)建功立业的理想

李泽厚曾在《美的历程》一文中说:“从东汉末年到魏晋时期,这种意识形态领域内的新思潮和所谓新的世界观、人生观和反映在文艺和美学上的同一思潮的基本特征,就是人的觉醒。”建安时期是文学发展的高峰期,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建安风骨。而曹植是这一时期文人的代表,也和其他文人志士一样,都有着建功立业的理想信念。谢灵运评价曹植说:“公子不及世事,但美遨游,然颇有忧生之嗟。”曹植虽任性无节,但他有着生命譬如朝露的感叹,又正因忧生咨嗟,所以平定天下、建功立業才成了他一生的傲骨和追求。在曹植看似风流不羁的外表下,埋藏的不仅是慷慨气骨和政治抱负,还有忧民之思。他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斐然。《三国志·陈思王曹植传》中记载,“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从这段评论可以看出,曹植的才华可见一斑。在动乱的年代,他常常跟随曹操征战沙场,目睹了战乱中百姓的水深火热。作为一个血性男儿,他有着统一山河的雄心壮志;作为一位诗人,他以诗人敏感细腻的心,把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在诗文中表现出来。凭着过人的才华,曹植得到了父亲的器重,少年意气的他自然是豪情满怀,对未来充满憧憬,同时内心也有着建功于社稷的理想信念。《闺情诗》中身穿华丽衣服、风姿绰约、正当青春年华的美女为自己弹琴唱歌,在优美的歌声中度过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有“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的美人和歌声相伴,不失为人生快意之事。这是曹植描写他早期贵公子生活的诗,此时的曹植正值青春年华,心中充满了建功立业、一展宏图的豪情壮志。这首诗正反映了他早期的心态,是战争之余的排遣。《洛神赋》中的“神女”也正是曹植理想信念的化身。孟子说,“知人论世”,再结合当时的政治环境,我们不难看出作品中的美人有作者理想的影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不正是作者对理想信念的真实写照。而“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则写出了在理想破灭后的悲叹。那优雅美丽的洛神,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的写照。即使饱受猜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始终没有放弃建功立业的理想。建功立业,不仅是曹植一生的心愿,更是建安时代千千万万有志之士内心的愿望。

(二)渴望得到君主信任的信念

曹植凭借自身的才华赢得了曹操的信任,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作为曹丕掌权路上的绊脚石,曹植始终是心腹大患,所以在曹丕即位之后立即对曹植进行无情的打压。曹植的生活可谓如履薄冰,所以希望打消曹丕心中的疑虑,得到君主的信任成为曹植这一时期的信念。《美女篇》中那个“盛年待嫁”的美人,不正是作者的化身,通过一个不被世人所理解、爱慕高洁的美人来暗喻自己怀才不遇。曹植这首诗中的这个女子形象,其中所蕴含的理想信念可见一斑,他想表达的都与他的政治处境密切相关,即他希望曹丕能够免于猜忌,重用自己,渴望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能够建功于朝廷,但这些终究未能实现。曹植不仅继承并发展了屈原等人诗赋中“香草美人”的意象,同时,也和汉乐府中用美人来比喻,有着一脉相承之处,而《美女篇》中的美女却是诗人理想信念的化身,因此,其中暗含了作者内心的思想情感。诗人极力地夸赞这位女子的绝世容颜和高洁的道德品质,是为了暗喻自己的绝世才华与忠心;而这位美女子身处盛年而未嫁的悲惨不幸遭遇,正是这首诗作者想表达自己壮志难酬、虚度年华的悲凉之情的真实写照。《杂诗》其四这首诗也是曹植后期的诗歌,和自己的处境密切相关。这时的作者,已经感到时光一去不复返,而自己的理想更是难以实现。这首诗通过“南国佳人”来比喻自己的才华,慨叹自己怀才不遇,功业难成的郁闷。这首诗采用的是比兴寄托的艺术表现手法,美人意象中暗含作者希望得到君主信任的信念。曹植希望获得曹丕父子的信任,得到重用,但是这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是不可能的,这也就造成了曹植的悲剧人生。正所谓,“史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前期的任性、潇洒只是一时风流,而在经历了人生的巨大颠覆和漫长折磨之后,曹植才真正洗尽浮华,于诗文中奏响更加深厚的慷慨之音。在这一时期,曹植作品中美人意象的内蕴发生了变化,多借美女意象来反映这一愿望。曹植诗文的比兴艺术表现手法有了进一步的创新。在曹植的作品中,有许多意象都能在《古诗十九首》中找到原型。胡应麟在《诗薮》中说:“十九首后,得其调者,古今曹子建也。”从其诗文的美人意象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曹植进步的女性观,也看到他对女性的同情与关注,更可以窥见他终其一生,也没能实现的理想信念。

建安时期是“文学的自觉时代”,而曹植正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他凭借自己的才华对这一时期文学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突破了将女性视为第二性的单一化外在描写,更加注重挖掘女性的内在精神之美,他借助不同的“美人”形象来书写主观情志,将自己的理想信念寓于美人意象之中,不仅丰富了作品的审美内涵,更促进了文学创作手法的发展。他的诗文,不仅是他思想的体现,更是建安时期那个动乱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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