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捡废品的妈妈
2022-05-30彭栋明
彭栋明
喜庆考上了公务员,娶妻生子,有了车,也买了房,十几年打拼,终于在市里安居乐业。如果能把寡母接到城里享福,人生就完美了,可妈妈以照顾右腿残疾的弟弟喜如为由,跟喜庆打起了“太极”。喜庆打出儿子上学需要接送的“王炸”,三顾老家才请动老妈。
住进星级小区,饭不用煮,碗不用洗,还有儿子陪着散步,可是,妈妈水土不服,“我不想成为累赘!”妈妈嚷着要回老家。
“住久了,习惯了就好,过段时间再说吧!”喜庆念起了“拖”字诀。
过段时间,妈妈真的不提回家了,每天晚饭后只是在小区走走,准时出门,准时回家。喜庆放了心。
一天,单位加班,喜庆踩着饭点儿回家,刚进小区,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一个淘金者,佝偻着身子在垃圾桶里淘呀淘,好不容易淘到一个易拉罐,小心翼翼地倒掉里面的残液,“当”的一声放进编织袋。一个接一个,“叮当叮当”,易拉罐、空瓶子在编织袋里奏出欢快的乐章。那人的脸上露出踌躇满志的神情,要不是一身光鲜的打扮,俨然一位拾荒老人了。
“妈!”
喜庆黑着脸拉着妈妈的手往家里走,完全不顾她一步三回头。
敞亮的客厅里,母子二人进行着一场谈判。
“妈,捡废品干什么?咱不差那点儿钱!我的工资卡给你,你要多少取多少。”
“我可不想做寄生虫!”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到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等哪天我躺在床上不会动的时候再说吧!”
“要不,我跟你一起捡?”
“别,别,你是公务员,代表政府形象,不能捡!”
“你是公务员的妈妈,也不能捡!”
“我是公务员的妈妈,但我也是农民的妈妈,所以我可以捡!”
“我拿钱给你,你给我弟,不就行了?”
“我可不想做‘扶贫办主任。”
“妈,只要是真扶贫,你管他拿谁的钱呢?”
“那可不一样。拿你的钱给你弟,我只能跟他说:‘儿子,这是你哥给的钱,省着点儿花。你弟会红着脸羞愧地接过钱,然后卑微地过日子。要是我的钱呢?我会说:‘儿子,这是妈给你的,大胆花!你弟会笑得很灿烂,会给我一个有力的拥抱!那笑容,实在!”
“我不偷、不抢、不犯法,你要是觉得脸上无光,我就回老家!”
谈判不欢而散!朋友,如果你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测试一个妈妈的固执!
妈妈年轻时便是一位固执的小姑娘,爱上了走村串户的货郎爸爸,不顾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强烈反对,最后两个人私奔。后来,生下了喜庆和喜如,喜如出生不久,他们的爱情碰了壁,婚姻一地鸡毛,爸爸抛下他们,离家出走。外祖父和外祖母求爷爷告奶奶才把妈妈接回家,照顾母子三人。
妈妈疼弟弟,这是事实,但也有底线。记得有一回村干部拿着一份表格,要给弟弟一个低保名额。妈妈一口回绝:“他哥是公务员,我家的收入远高于低保标准。名额给村东的周寡妇吧,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妈妈在村里腰板硬得很,可一到城里,怎么就变软了!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怕什么!”妈笑了,那表情得意又顽固。
几天后,喜庆不得不妥协。吃晚饭时,喜庆说:“妈,我打听过了,小区里捡废品的都是一些孤寡老人,你就别跟他们争了。我发现小区外有一个工地,每天都有纸皮,比小区还多。”
“有这门路,你早就该告诉我了。”
妈妈放下碗,喜滋滋地走向工地。不久便心满意足地回来:“儿子,消息可靠,那里纸皮多,容易捡。扔的人有素质,瓶罐和纸皮分开放。我到那里,袋子一装,绳子一捆,几分钟搞定,这活儿容易干。”
“你容易,我可不容易!”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里。”
“儿子,干得漂亮。有了这个地方,妈暂时不回老家了。”
从此,母子相安无事。时不时,妈妈就会拿着一叠从废品店换来的零钱到银行寄给弟弟,回来时满面春风。
一天,喜庆迟迟未归,天空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妈妈惦记着工地里的纸皮,叫儿媳妇先随便煮点儿粥。吃完饭,妈妈放下碗便匆匆往那里赶。远远的,一辆车停在工地边上,一个熟悉的人,戴着帽子,“犹抱琵琶半遮面”,贼头贼脑地提着一袋东西,往工地里倒,看到有人经过,急忙钻进车里。一会儿,又抱着一捆东西,放到地上,蹲下去好像在解绳子。来来回回,慌慌张张。过了好一会儿,回到车里,一踩油门,溜了。平时在下属面前声色俱厉的副科长慌张如此,若其同事见了,不知作何感想。看到眼前有点儿凌乱的纸皮,妈妈眼含泪水,晃动着双手,手掌不知道该向上还是向下。“轰隆”一声雷,接著下起了大雨。那雨点“噼噼啪啪”击打在瓶瓶罐罐上,敲乱了妈妈的步伐。
第二天,喜庆醒来,书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儿子,妈这贱骨头,享不得清福,回老家了,千万别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