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2022-05-30游金营
游金营
夜,好长啊!她从电脑前站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么说,自己在电脑前已经坐了整整五个小时。时间过得很慢,却也很快,就像窗外的夜色一样,无声无息,而又悄然流逝。墙上的挂钟每一秒都掷地有声,伴着虫儿的嘈嘈声,源源不断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疲惫不堪。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风儿时不时到窗前光顾一下,抚弄着梧桐的叶子,发出一阵阵轻微的低语声。
她又重新坐下,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苍白阴冷的电脑屏幕,台灯的光弱弱的,幽静而又疲惫,把桌子上她的一张穿着白大褂的照片映得神秘莫测。那还是她刚毕业的时候,刚到顺江市精神病康复医院参加工作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灿烂,也很自信,白大褂的左胸口处,清晰地印着红色的院徽。一切仿佛还停留在昨天。
转眼间,一年的试用期就到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她盯着照片,发现自己当初的笑容无比幼稚。事实上,毕业以后,她还有很多选择。人生的道路千万条,她可以体验任何一条道路带给自己的刺激与愉悦。以她的优秀,路的尽头肯定是一片成功的灿烂。唉,当初怎么就选择来精神病康復医院了呢?每天面对一群特殊病人的胡言乱语和诡异举止,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改变,她觉得自己逐渐被精神病人巨大的磁场慢慢同化,挣脱起来无力而又困惑。
她望着电脑屏幕,感觉大脑和屏幕一样空白。马上就要交转正考核材料了,这段时间,她写了好几篇论文,都感觉太肤浅,不具体,心里一直没有个标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苦思冥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怀疑自己的大脑已经荒漠化了,没有一滴水分,既干涸,又板结。如果真的交不上的话,所有的付出都将前功尽弃,转正更是没有指望。
可是,论文是说写就能写出来的吗?
天快亮了,远处传来机动车行驶时轮胎与地面撕裂的声音,已是凌晨三点。她起身来到卫生间,用水洗了洗脸,她想让发热发胀的脑袋冷却下来,把各种纠缠不休的思绪迅速地清理干净,让大脑停止运转,就像强行关掉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强制进入静默状态。
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洗去铅华的面容有些黯淡,她凑近镜子,发现眼角居然生出了鱼尾纹。她想起了主任那张满面油光的脸,主任见了她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从里到外透出亲切和平易近人,然而,主任的目光又像两把刀子,经常闪着寒光。在一次业务会议结束的时候,主任把她叫到跟前,“考核不过关的话……”主任压低了声音说,“我就解聘你。”主任的口气里有浓烈的大蒜气,混合着一股口香糖味,把她呛得直往后退。可怎么办呢?感觉无助得很!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流逝得悄无声息,流逝得从容不迫。
她想起了刚毕业的时候,妈妈原本想让她考行政的,在行政机关工作,将来能找个好人家。但她感觉干行政太累,而且,自己学的是护理,如果不当护士,专业就废了。所以,毅然考了这个精神病医院,工作虽然辛苦,但因为专业对口,干起来也顺风顺水的。只是这个转正,让她伤透了脑筋。
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出租房的窗户不大,像一个待机状态的电视屏幕,窗外的天空已经微露曙光,小区的路灯还在困倦地泛着白光。她抬起头,天空是灰色的,遥远而又宁静,像一块朦胧的大幕。几颗星星正在慢慢隐退,黑暗终于要过去了。很多隐藏在夜幕下的物体和事物,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都将被新的阳光照亮。
突然,一颗流星从对面楼顶上方的天空划过,闪着耀眼的光,飞落到了远处。随着流星的闪现,也就是一瞬间,她的大脑中也灵光一闪,像漆黑的夜晚突然亮起一道闪电。她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眼睛里慢慢有了喜悦,脸上也活泛起来了。她快步走到电脑前,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出了论文的标题:《浅论失眠对神经系统张弛的影响和破坏》。
她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舞蹈着,发出愉快的敲击声,一行行文字跳跃着在屏幕上排列成行,每一个字符都是那么和蔼可亲,仿佛是久违的老朋友一样,向她点头、微笑。她的心情开始愉悦起来,目光变得自信而又笃定。
太阳升到楼顶的时候,她疲倦地把键盘推开,伏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