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否选择体面地老去?
2022-05-30聂阳欣
聂阳欣
今年下半年,有两个关于养老的新职业频繁地见诸媒体,一是陪诊师,二是助浴师。前者陪同病人去医院看诊、拿药,后者提供上门为老人洗浴的服务,这两个职业或多或少能让人感受到老年人的孤独和窘迫。
根据报道,一次陪诊或洗浴服务的价格通常在300元左右,价格不等,也还未有行业规范。以陪诊师为例,只要熟悉医院内部环境和就医流程就能胜任这份工作,无需有单位或机构,个人通过社交平台可以直接发布广告,招揽客源。很多陪诊师和助浴师提到,购买服务的多是老人的子女或孙辈。我在想,买不起服务或者没人照顾的老人该怎么办呢?
我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看到时间银行的介绍,虽然各地操作细则不同,但大致的规则差不多:现在为他人提供服务,将来可以享受到同等服务,服务可以是送餐、保洁、陪诊、助浴等等。这个机制最早在国外实行,由公益机构或社会组织发起,但有很多失败的案例,因为时间存储缺乏保障,人们普遍担心,这样一套依靠人口迭代去维系的机制,在若干年后能否正常运转。
国内的探索看似也很艰难,多个城市都在推行时间银行的试点,包括我所在的城市广州,然而我从未听闻关于时间银行的任何消息,我向身处北京、上海、长沙等地的朋友问起他们所在城市的时间银行,也无人知情。南京是我看到的唯一一个形成市级層面统一的时间银行平台的城市,其服务站点遍布南京每一个社区。
我在几个社区了解情况后,敲开了南京养老志愿服务联合会的大门,从史秀莲和联合会年轻的成员傅海洋、王慧口中,听到了更多老年人的故事。我也发现自己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更多地把老年人当作需要照料的对象,而非有着丰富的精神和心理需求的正常人。就像那些给农村老家安装监控的年轻人一样,他们通过画面确保老人身体没有异常,偶尔聊上几句,却不在乎老人能否通过冷冰冰的摄像头主动联系上他们。
实际上,除了就诊、洗浴等特殊需求外,真正折磨老年人的是日复一日的漫长的空虚,不再被社会和他人需要的失落,以及无法融入当代生活的落寞。
王慧说,她们在看望老人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喜欢讨便宜,坐上一小时公交车去很远的地方买鸡蛋,“他们是图那几角钱吗?其实不是,是因为他有太多时间不知道怎么用。”又说起志愿者教老人用手机,“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老人连手机桌面都是一样的,APP的位置都一样,因为有的老人不认识字,就记得图标。如果教的老师用华为,所有老人都买华为,换一个型号他就不会用了。”
这些事听起来又好笑又心酸,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学习能力变差、不懂怎么跟下一代交流、不好意思向他人求助,都是人到老年要面对的尴尬情形,不是花钱就能够化解的。所以我觉得时间银行是一个珍贵的平台,它至少让老人们有一个与他人产生连接的机会,在帮助他人时获得认可,在交流时得到陪伴,也能够没有负担地表达需求。
时间银行也传达出这样一个观念:我们不只是被动地等待老年,无论处于什么阶段,都可以行动起来,为老年做准备。
2017年,南京有一位81岁的独居老人去世,两个多月后才被邻居发现,他在遗书中写道,他“心如止水”,因为他想到“大千世界很公正,人人都是匆匆过客,无一幸免”。
以后当我们心如止水地走时,能不能是因为我们曾体面地活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