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成

钱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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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今年十二岁，是一名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和大部分孩子一样，她在成长过程中表现出了一个较为明显的缺点：不爱去学校。自从她不到六周岁走进教室起，她经常会为起床太早而不开心，也会为作业留得太多而噘嘴生气，偶尔还会为老师的批评而郁闷不已。我每天把她送到学校门口时，她的眼神里写满忧郁，进去后还要一步三回头。如果发现我仍旧站在原地，她还会不厌其烦地招手，恨不得拖延到铃声响起来再走进教室。

当然，相对这个缺点而言，女儿也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优点：在我的引导下，她超级喜欢听书和读书，而且她很自觉地像书中的榜样人物一样遵守纪律和规则。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这样那样不爱上学的表现，她也极少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亲口说出“妈妈，我不想去学校”这句话。同时，她深知妈妈的要求是“既然选择去上学就不能混日子”，所以，为了给我和她自己一个交代，她毫不费力地成为班级里的第二名“专业户”。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既然能得第二名，为什么从来不争取考第一名？”

“第一名太累，总是提心吊胆的，怕被超过。”她抬起埋在《成语故事》中阅读的头，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借口。我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忍俊不禁……

2

我有时候想，这样省心的女儿降生在我的家里，肯定是我上辈子积攒的功德。“而她呢，是来‘渡劫的吧？”私底下，我“不怀好意”地问孩子他爸。

不是我有意挑衅，我说这话是有充分理由的。老公的父母有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即使我女儿是他们隔辈亲人中唯一的女孩，年龄也最小，但从来不受宠。家庭聚餐时，爷爷奶奶总是公然把好菜摆在孙子和外孙的面前，还要殷勤夹菜到他们的盘子里，而我女儿每次都很乖地坐在一边，吃与不吃都不被理会。她倒是也有名义上的“后盾”，就是我，但按照惯例，那会儿我这个当妈的一定是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提供“救援”服务，而她爸爸则敢怒不敢言。

不过，对于这种现象，我不但不觉得糟心，反而觉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被爷爷奶奶区别对待，女儿在懂事不久就“悟”出第一条人生感想：对于不喜欢你的人，无论你表现得如何听话乖巧，都有可能讨不到对方的一个笑容。当然啦，那时她才上幼儿园，只能模模糊糊地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总结工作是由我代劳的。

其实，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女儿的不良情绪积累起来。所幸她有我这样的妈妈，在她不高兴时会追着她说教：“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为这个家辛苦一辈子，我们不能强行要求他们改变。你要记住，不能对他们耍脾气，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每次听到类似的话，女儿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最终，在“大道理”和我长期的表率行为的双重影响下，她慢慢地释怀了，对爷爷奶奶的偏心行为也不再计较。不仅如此，后来她还把“尊老”这一项过度发挥，成为我家小区门口卖坚果老爷爷的大主顾。毫不夸张地说，她的压岁钱基本都花在那里了，理由是：“妈妈，你看老爷爷多可怜，天都黑了，他还坐在这里。我们再买点，他就可以早点收摊了。”听到孩子这般善良的提议，我当然要举双手表示支持。结果，亲戚朋友邻居总能源源不断地收到我家免费送的瓜子、花生、栗子、榛子，我女儿装坚果的小书包一度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3

我很大度，可娘家这边的亲属在与我公婆的礼尚往来中看见了我女儿的“遭遇”，私下里都颇有微词。为了弥补她，他们会加倍地对她好，让女儿成为他们家中的贵客。当然了，知书达理的女儿每次都会真诚地道谢，因此她更加受到欢迎。对此，她也是有感想的，就这样，她第二条啰里啰唆的“心得体会”又被我提炼出来：对于喜欢你的人，感恩行为可以换取更大的善意。

令我欣慰的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的语言能力增强了，自己通过理论联系实际就能总结出越来越多的“干货”，不再需要我代劳。当然，有时为了省事，她也会借用很多名人名言来表达种种想法，虽然有词不达意的，有令人啼笑皆非的，但总体上说明她的心态比较阳光。其中还有令我刮目相看的，那就是她领悟并运用了类似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重要的人生规则。比如，亲朋好友聚餐时，在我的提醒下，她会细心观察在餐桌上令人生厌的举止，遇到喜欢吃的菜就夹走一大半以及喝不到饮料就大吵大闹等行为，都是她极度讨厌的，所以她从不那样做。

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即使这样克制忍耐，也会犯一些幼稚错误。有一次参加爷爷奶奶家的聚会，在听到我和她爸讨论一件事的是与非时，她竟然像个小法官一样总结发言：“爸爸，你要记住，老婆说的永远都是对的。”这句话无疑引来婆家“主场队员”的一片侧目，好像在无声地宣判我对她的教育是偏心的，是失败的，这使得现场的我尴尬不已……

对于整体表现都非常不错的女儿，我很满意。可我是完美主义者，得寸进尺，居然还要求她学会控制自己的购买欲望！但她执行起来却没让我失望。

从她上幼儿园起，我就让她参与我的理财计划。我告诉她，家里每月收入是多少，支出是多少，并用浅显的语言解释家中为什么要储蓄。女儿知道，每个月妈妈都会计算家庭中每个人的消费情况。她用稚嫩的声音跟我复述她自己需要的开销：“幼儿园的学费、伙食费，买书要花钱，跳舞也要交学费……咦，居然有剩下的可以买一个玩具哦。”所以，只要她有机会去买玩具，从来都是心满意足地只拿一個，偶尔目睹了别的小朋友因没能多买而打滚耍赖时，她的眼中全是不解。

4

女儿有这样的自控能力，让我的朋友们觉得她根本就是在“逆来顺受”，没有小孩该有的天真与自由。于是，在女儿小的时候她们就纷纷劝说我：“女孩子小时候过于听话可不好，她在上初中时有可能会产生爆发性叛逆，到时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我曾经被这样的预言吓到过，拼命通过学习来提高自身修为，以应付未来的“战争”，终于，也在提心吊胆中迎来了女儿上初一的时刻。

别说，女儿起初还真有一点“青春期”的迹象，不过，在与我几次理论交锋都败下阵去后，她悻悻地说：“妈妈，等我有一天能在学识上碾压你时，就叛逆给你看。”

听到这句话后，我又开始担心，可事实证明我在杞人忧天。等到她通过大量读书而形成的自信慢慢地展露出来后，反而就彻底安静了，非但不再故意“寻衅滋事”，还变得更加懂事。尤其值得表扬的是，不管学习到多晚，她总是心疼地推着我和她爸先去休息，从来不需要陪伴与监督。在这种良性循环中，她第二名“专业户”的帽子从来没被摘掉过，我因“叛逆说”而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到肚子里。

至于她缺乏这个年龄该有的“童趣”这一说，我却不以为然。就在刚才，放学的女儿和要好的女同学手牵手嬉闹着走出校门，看见我后飞快地跑过来扑到我怀里高兴地说：“妈妈，我今天数学又考得不错，我必须吃一颗棒棒糖奖励自己，吃完了我就及时刷牙。”看到这样的女儿，我很想问问我的朋友们，这不也是拥有童心的表现吗？

总而言之，吾家有女初长成，真乃幸事一件也！

编辑|温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