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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等舱

2022-05-30马丁·爱德华兹

译林 2022年4期
关键词:维文布林莱蒂

〔英国〕马丁·爱德华兹

“他们真的很般配。”当乐队奏起《百老汇摇篮曲》时,男人低声道。

他身旁的女人30多岁,身穿亮片长裙,独自坐在玛丽皇后号游轮豪华舞厅的最后排。她扭过头,看见旁边说话的男人:长发,随意的领结,柔和甚至有些女性气息的五官。她抿紧嘴唇,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说什么?”她的意大利口音很明显。

他夸张地鞠了一躬,“请原谅,小姐,我经常自言自语。”

“危险的习惯。”

男人露出笑容,“不好意思,我再次道歉。我在看辛西娅·维文和她的男伴跳舞。他们跳得可真好,你说呢?”

她皱了皱眉,没吭声。

“我想,”他继续说道,“她一定是下了决心充分利用最后的自由,辛西娅就是这样的人,可爱又任性。不过说实话,她得注意点,跟陌生人脸贴脸地跳舞也是个危险的习惯,尤其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女性来说。”

“恐怕你知道的比我多,”意大利女人冷冷地说,“我不认识维文小姐,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是我八卦了。”一名侍者从身边走过,男人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鸡尾酒。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多有打扰,我请客。”

女人扬起细细的眉毛,“我不喝酒。”

“那就——再来一杯青柠苏打水?没问题!”侍者得令匆匆离去。“我叫布林,费尔加尔·布林,出生于都柏林,现住在伦敦梅菲尔。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出手,女人只好跟他握了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情愿。他手掌黏湿,握手无力。

“索菲亚·维亚利,”她说,“我说话直白,你不要在意。我可没打算找什么伴,只盼着游轮赶快到岸。我要在南安普敦跟我丈夫会面。”

“他在那儿工作?”

“我们是搭档,”她有些踌躇,“一起搞摄影,经常周游世界。”

布林欣赏着她的晚礼服以及凹凸有致的身材,“你给他当模特儿?”

“我是摄影师,”她冷冰冰地回答,“我喜欢在镜头后面。对于维文小姐,我一无所知。”

“别担心,”费尔加尔·布林说,“我可不是那种可怕的色狼,到处猎艳,也不管这些漂亮的女人婚姻是否幸福。”他嘿嘿笑着。

女人摇了摇头,“对不起,布林先生……”

“别那么见外,叫我费尔加尔好了。我这个人没有坏心眼,这点我向你保证,就是话太多。看到辛西娅跟那个英俊的小伙子那么亲密我就觉得好笑。他可是乐在其中了。他肯定不是英国人,我能看出来,那架势很明显是个美国人。我拉把椅子坐过来可以吗?”

索菲亚·维亚利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布林坐到她身边,看着舞池。现在乐队正在演奏《我为你痴狂》,辛西娅·维文紧紧盯着男伴的眼睛,似乎被他那古希腊雕塑般的五官催眠了。

“我的嘴很严实,”布林摸着自己的鼻翼,一副充分理解的样子,“她是个可爱的姑娘,但也没有多少自由时间了。阿尔吉·内维尔-弗格森这个人太无趣,跟他在一起会让你打瞌睡。可是人家有个有钱的爹啊,等阿尔吉成了准男爵……”

这时,他们的酒水送来了。

她举起酒杯,先前那种不屑的表情上敷了一层兴趣,“你跟这位年轻的英国玫瑰——维文小姐是朋友?”

“我们以前碰见过几次,但这些日子她有意跟我保持距离。我过去常给报纸的社交新闻栏目投点小稿。自从她跟阿尔吉订婚后,她就得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索菲亚·维亚利啜饮了一口青柠苏打水,“这位年轻小姐似乎并没有戴订婚戒指。”

布林哈哈大笑,“你眼神犀利啊,看得出来你不简单。我也注意到了。她是故意的,我敢肯定。要我说,辛西娅知道嫁给阿尔吉意味着什么——被身份捆绑后,一举一动都需要注意,所以她得抓住最后的机会好好乐一乐。有小道消息说,过去两周,她花枝招展地在纽约游逛,天知道她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快玩到头了。”

“看样子你也没说过她什么好话。”

“哦,我的嘴可是严实着呢,最起码我没打算跟媒体说什么,坏她的好事。大家都需要偶尔释放一下,不是吗?”

索菲亚·维亚利喝完杯中的苏打水,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也许你说得对,布林先生。不好意思,已经过了我休息的时间。我们就此道晚安?”

没等布林回答,她已经站起身,离开了舞厅。

“我就喜欢这种前套的套法!”美国人朝辛西娅·维文咧嘴笑道。

艳阳下,他们在玩甲板套环游戏。

辛西娅一脸羞涩,最后还是没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埃利斯,正经点!”

他双手摊开,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很是抢眼,“怎么不正经了!这不过是套环游戏的术语,指的是铁环套住铁柱时的位置。”

“啊——”

“信我的,比后套或者侧套强。”

她大笑道:“你说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但我得让你知道,我是个品行端正的正派女子。”

“随你怎么说了,冰清玉洁,白璧无瑕……嘿,现在只是热身,你愿意在甲板上散步吗?干脆走四圈,凑够一英里?这样我们就能再喝两杯鸡尾酒。”

“我不能喝太多,”她說,“我喝酒上头。”

“没事的,”他安慰她,“相信我,我可是参议员的儿子。”

“我们又见面了,小姐!”

头等舱酒吧高档奢华,玻璃铬合金灯饰,装饰性青铜器,端壁改装成了影院屏幕。半圆形错层空间的上半部是观光甲板,下半部是乌木吧台,吧台上方是一幅大型油画,彰显着玛丽皇后号游轮25年的历史。这里是整艘游轮的社交活动中心,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逐渐热闹起来。索菲亚·维亚利远离人群,独自站着,喝着橘子汁,审视着同船的旅客们。

“下午好,布林先生。”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维亚利小姐,我真是受宠若惊!我看到你又在关注那对年轻人。”

他指向酒吧的角落,那里,辛西娅·维文和她的美国倾慕者正在亲密交谈。他们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男伴在悄悄说着些什么,辛西娅盯着他不放,眼里春波荡漾。

意大利女人耸耸肩,“哦,不,我也是才注意到他们。我想起了之前我们的对话。但是,正如你所说,我不多事。”

“跟我不是一路人,是吧?”他高声笑了起来,“小伙子长得可真帅。”

“姑娘也很漂亮,”索菲亚·维亚利眼神诡秘,“也许她不是你的菜?”

他油滑地眨了下眼睛,喝干面前的鸡尾酒,“你可冤枉我了,你看,我的兴趣只在这鸡尾酒上。”

“你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她莞尔一笑。

“我没什么本事,索菲亚——我能叫你索菲亚吗?我感觉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但我确实爱开玩笑。至于亲爱的辛西娅,我承认她非常可爱。毫无疑问,她的美国情郎也这么认为。我相信小伙子经济条件不错,不过估计他买不起乡村别墅,也担负不起配专职司机的劳斯莱斯。对他俩来说,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只要不被阿尔吉发现,就什么事都没有。”

索菲亚·维亚利把一根手指放到唇边,“你说过你要……”

“守口如瓶?”

“差不多吧。”

一个侍者从身边走过,他把空酒杯放在侍者手里的托盘上,“是的。实际上这也算不上什么爆料,顶多算船上调情?没什么有嚼头的丑闻,又不像是……”

“假若真是这样呢?”索菲亚·维亚利的笑容颇有深意,“那个阿尔吉,他能视而不见?”

布林苦笑道:“那家伙脾气暴得很,我绝谈不上喜欢他。我们都是加里克俱乐部的会员,有一次他对我出言不逊,要换作别人,得跟他决斗,但我不是那种人,这不是我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酒吧那边的角落里,辛西娅的玉手滑过桌面,英俊的美国小伙子虔诚地擎起它,放到唇边,轻吻她的手指。布林和索菲亚·维亚利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她面前,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头等舱的游泳池奢华舒适,珍珠母天花板,金色石英石地板,水面远低于池壁上缘,所以一旦游轮突然颠簸,也不会溅池边的人一身水。埃利斯·哈特从泳池里爬上来,身形健美,站在池边等着辛西娅。

“你赢了!”辛西娅喘着气,“我记得你说过你泳技一般。”

他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所有事物都是相对而言的,亲爱的。不过,我确实让你先游了半个泳道的长度。”

辛西娅咯咯笑着,“你这个坏蛋,净捉弄我。”

“爱情和战争都是不择手段的。”

“你不是要宣战吧?”

“也许我想宣誓爱情。”

她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我跟你说过,我可是有身份有面子的,而且名花有主了。”

“你昨晚可是拿了我的钥匙。”

“我把它插在你门上了,根本没开门进去等你。”

“你临阵脱逃。”

“我可不是你们美国人见惯的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

“也許吧。但你比赛输了,游戏规则就变了。”

“怎么变了?”

他又笑了,“难道我没说过吗?胜者为王,谁赢谁有话语权。”

“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布林说,“人们会说闲话的。”

索菲亚·维亚利坐在一把折叠躺椅上,读着从游轮图书室借来的小说。身旁,一对年轻人在打网球。被人打断了阅读,她有点恼怒,可抬起头来,又忍不住笑了,“我开始怀疑你在跟踪我,布林先生。”

“你的魅力难以抗拒,小姐。不可否认,我非常喜欢与你闲聊。”

布林坐在她身边,一副请勿见怪的自来熟模样。“有个谈得来的人说说话可真好。这船上,除了辛西娅和一对老年夫妇外,我谁都不认识。可我最喜欢的就是聊天。”他接着说道,“这游轮可真是个适合八卦的地方,我有个惊人的发现,关于……关于辛西娅……睡觉的房间。”

索菲亚疑惑地皱起眉头,“听你的语气,似乎桃色新闻不少啊。”

“不,不,恰恰相反。只是——”布林拉长了停顿时间,有意制造戏剧化气氛,“我说不好,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索菲亚·维亚利把手中的书放在脚边的相机旁,“我洗耳恭听。”

布林身体倾向她,“辛西娅住在A层最好的套间。”

她耸耸肩,“你跟我说过她父亲有钱,她当然能负担得起。”

“莱蒂·博安农恰恰死在那个套间。”

意大利女人瞪大了眼睛,“莱蒂?”

“你肯定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我……我不确定,”她挠了挠头,“名字好像挺熟悉,但是……”

“我提醒你一下,”这时一个网球滚到脚边,布林捡起来扔给了打球的人,“‘头等舱谋杀案,有点印象了吗?”

她盯着他,“头等舱……啊,我是在报纸上看到过,但有点记不清了。我没听错?谋杀?”

布林点点头,“是的,悲剧发生在玛丽皇后号第三次穿越大西洋的旅行中。当时颇为轰动,我相信你应该有印象。”

“有点想起来了,”她说,“你再细说说。”

“游轮乘务员发现莱蒂·博安农死在自己的客舱里,她当时也是在没人陪伴的情况下去南安普敦,像今天的辛西娅一样。她的年龄跟辛西娅相仿,顶多差一两岁。跟辛西娅一样,她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然而,她却头部中枪,死了。”

“太可怕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自杀的,对吗?很明显的自杀案,据说当时她的舱室是反锁的。”

“官方只能这么说吧,”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否则没法向公众交代,你就想舆论会怎样一片哗然。顶级游轮上,光天化日下的谋杀案?难以想象!难怪这事被压了下来。”

“你说的讲不通。如果没有什么嫌疑人,怎么谈得上谋杀?况且,她不是写了一纸遗书?”

一个网球再次滚到脚边,布林捡起又扔了回去。“球艺有待提高啊。”他说,“我们在甲板上散散步?我给你讲讲那个可怕的案子。”

“我得让你知道,我是个非常正派、体面的人。”辛西娅小声说。

一轮推移板游戏之后,她和埃利斯臂挽臂地在甲板上散步。

“那当然。”他回应道。

“所以我真的没法邀请你去我的客舱,也绝对不能在你客舱附近出现,否则乘务员会怎么想?”

“啊,亲爱的,你觉得他们不会见怪不怪?”

“另外,”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得考虑阿尔吉。”

“阿尔吉,”他挽紧她的胳膊,“你跟阿尔吉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甜言蜜语地哄着她,像个撒娇的小男孩。她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跟你说,晚饭后,我们再来甲板上溜达一圈。”

“月光下散步,”他充满期待,“太浪漫了。”

“是的,”她握紧他的手,“很浪漫。”

“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那个女人——莱蒂——是被谋杀的?”索菲亚问道。她和布林在甲板上漫步。

“我自己猜测的。”布林语气轻松,“作为业余心理学家,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人的思想活动。”

“难道真能知道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她似乎很感兴趣。

“我知道博安农家族是靠航运发家的。可惜老乔治·博安农万万不会料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亨利刚刚继承家业,就把钱花在了赛车上,身边的女人更是像流水一样不断。亨利放荡不羁,是个冒失鬼,还是个赌徒。他本来是要学法律当律师的,但不是那块料。他总以为自己适合当悲剧演员,但也不是当演员的料。我甚至听说他还尝试过当飞贼。真是作得不轻。”

“他居然是个罪犯?”索菲亚吃惊地问。

“但并没有得到证实。莱蒂呢,漂亮迷人,很敏感,还酷爱运动。在死之前,她跟一个年轻银行家订了婚,无趣但有钱的那种人。唉,本该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前景一片光明的。”

“哦,这么看,”索菲亚说,“你就是如此推断的,你无法接受一个年轻漂亮、生活无忧的女人会自杀。”

“千真万确!”布林承认。

索菲亚摇摇头,“你对她的好印象影响了你的判断,布林先生。但你自己说过,她很敏感。”

“是的,但是……”

“海上航行经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她挥了挥手,看向大海,“有些人享受波涛汹涌的壮观,有些人则会觉得压抑,甚至感受到凶险。甚至对于有些住在A层豪华套间的人来说,这种私密的房间很像是设施良好的监狱。如果她不喜欢坐船,又晕船的话……”

“但她是喜欢海上航行的!她的死太突然了,谁都想不到。绝对说不通。”

“用的是她自己的手枪?”

“是的,”布林回答,“是她哥哥送的生日礼物。”

“那他得负很大责任。怎么能把这种致命武器当作礼物送人呢?”

“莱蒂枪法一流,她和好朋友温妮经常去比利兹靶场……”

“不管怎么說,谁会谋杀她呢?”索菲亚打断他,“她有敌人吗?就算有,一起在玛丽皇后号上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她有钱,”布林反驳道,“而且马上就会更有钱。有钱的地方就有罪恶,就有尔虞我诈,甚至是谋杀。”

“也许吧,”索菲亚让了步,“即便在我自己的国家,也有各种各样丑恶的罪行。但要说起来,如何进入反锁着的客舱,杀了人,然后又不留痕迹地逃走呢?这也说不通,完全不可能。”

“也许你是对的,”他不再那么确定,“可能我看的侦探小说太多了。”

“原谅我的直率,但我相信调查结果是正确的,她肯定是自杀的。我们只能认为她当时的心理状态不太稳定。”

“你是这样想的?”布林听起来很疲倦,似乎突然老了很多。

“当然,”索菲亚回答,“否则还有什么解释?”

“我……我,有点担心辛西娅。”

“完全是迷信!”

“但你没注意?她住的正是那间头等舱,这好像是个预兆!”

索菲亚突然停下脚步,“嘘……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走。”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那对年轻男女正从甲板的另一头走过来,他们满眼爱意,含笑看着对方,好像这世界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了。

“你不应该过来的,”辛西娅说,“显然你不是个真正的绅士。”

埃利斯·哈特笑了起来。他们肩并肩坐在她套房客厅的长沙发上,面前的小咖啡桌上摆着一个放有一瓶香槟的冰桶,桌上两个玻璃杯里,已经倒满了香槟酒。

“嘿,我说,是谁说的来着?说什么担心客舱乘务员的看法,担心他认为你水性杨花。你什么时候让他送来香槟酒了?”

辛西娅咯咯笑着。晚饭的时候,殷勤的服务生一直在给他们倒酒,虽然辛西娅喝得不如他多。她递给埃利斯一个酒杯,与他碰了下杯。

“及时行乐!”她说道。

“及时行乐!”他附和。

建造玛丽皇后号的冠达轮船公司已经尽其所能,保证尊贵的客人能够享受到极致的奢华。整体地毯上还铺着手工编织地毯,灯饰镶嵌在模制玻璃的凹槽中。家具是由云状枫木打制,淡桃花心木嵌板。通往卧室的门敞开着,可以瞥见里面的枕头和象牙缎床单,给人以无限遐想,上面的粉色和绿色绸带完美地搭配着客厅的窗帘颜色。

他品着香槟,“味道很好。世界上另外一半人是怎么生活的,嗯?”

“你也不是什么穷人,埃利斯。”她用手指在他腿上轻轻地滑着,“能花得起钱乘坐玛丽皇后号的人都不是。”

“我应该知足。”

“当然要知足,年轻人。”她风情万种,“年轻貌美的女伴邀请你来头等舱,给你倒上香槟酒,只希望你有酒量可以消受。不过,也许你不该再喝了。”

“生命短暂……”他说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她则像个女服务生,毕恭毕敬地给他满上。

“等我几分钟好吗?”她说,“我去补个妆。”

他笑道:“亲爱的,你已经是整艘船上最漂亮的女人了!”

她站起身来,端详着他,“希望你不要见怪,不过我想换上睡衣了。我一般休息得比较早。”

“嘿,宝贝,你今晚不必穿睡衣哟。”

她娇嗔着摇着手指,“耐心点,埃利斯,你知道我们伦敦人怎么说吗?安心等待,必有回报。”

“我可等不及,”他含糊地咕哝着,“我是个行动派……”

她再次举起酒杯,“那么,致敬行动派。”

说完,辛西娅摇摆着袅娜的身姿走向卧室,进去后羞涩地回眸一笑,关上了门。埃利斯就那样如痴如醉地看着,最终听到门反锁的声音,才醒悟过来,又饮了一杯香槟。

“还要等多久?”埃利斯·哈特把酒杯放下,有点耐不住了。他已经把外套和领带扔到沙发上,衬衫的纽扣也解开了,像一头发情的野獸。

“女为悦己者容嘛,”辛西娅的声音从卧室门后传出,有点模糊,但极尽挑逗,“我这就出来。”

门把手转了一下,门开了,辛西娅穿着蓝色丝绸睡衣站在他面前。刺绣花边,袖口上是异国风情的花饰。四个扣子只系了两个,充满诱惑的身体在柔软的丝绸下呼之欲出。

“还值得你一等吧?”她说。

一时间,埃利斯石化一般,看傻了眼。他回过神来,吹了声口哨。

“当……当然。”

他跌跌撞撞地向她扑去,她仰起脸。然而,就在他们四唇相触那一刻,头等舱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原来你们背着我干这种勾当!”

索菲亚·维亚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相机。她往里走了一步,把门从背后踢上,按下快门。随着闪光灯咔嚓一声,辛西娅尖叫起来。

埃利斯将辛西娅推进卧室,又推倒在豪华大床上,随后扑了上去。辛西娅痛苦地叫着,索菲亚紧跟着进了卧室。

闪光灯闪烁,又是一个快门。

“荡妇!”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辛西娅抽泣着,“埃利斯,你说话呀!”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亲爱的,你不该跟我这样。这是不对的……你都快要结婚了,就是这么回事。”

“是你想要我!你说……”

“不要管他怎么说,”索菲亚抢白道,“照相机是不会说谎的,我也亲眼所见,你跟我丈夫通奸!”

“丈夫?”辛西娅问那个美国人,“埃利斯,这是真的?”

他从她身上滚落到一边,“是的,是——”

“荡妇!”索菲亚嘶叫,“等着看报纸怎么说吧!本应受人敬重的辛西娅·维文背叛未婚夫,勾引单纯的美国青年。”

“求求你!”辛西娅哭着,“让我做什么都行!你们要的是钱吗?”

埃利斯似笑非笑,“你说到点子上了……”

“让我保持沉默是需要代价的,你知道。”索菲亚说。

“多少……多少钱?”

“你是个有钱人,”索菲亚说了一个数字,“你的支票簿呢?”

“太多了!这会毁了我的!”

“跟你亲爱的阿尔吉结婚值多少钱?你未来的幸福值多少钱?”索菲亚笑得很残忍,“权当这是个投资吧。”

辛西娅从床上下来,拉开梳妆台抽屉,拿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笔。她转向埃利斯,“你耍了我,是吗?整个过程就是个圈套,这样你们俩就能敲诈我了。”

他表情怪异,舌头打弯儿,“我想……”

索菲亚推了他一下,“你到底怎么回事,乔尔?别跟我说你喝醉了!我以为你有点酒量的。”

“这不是……”他意欲辩解。

这时衣橱门一下子开了,费尔加尔·布林穿着一身客舱服务员的白色制服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他说得没错。”布林的爱尔兰口音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好像刚从伊顿公学的操场上下来,“这不是普通的香槟,我往里放了一点——请原谅——蒙汗药。”

辛西娅回到床边,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左轮手枪,指向索菲亚,“别动!”

“这是怎么回事?”索菲亚惊愕不已。

“该做的事你拖得太久了。”布林说,“我们在甲板上散步的时候,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哪怕你显示出一丁点忏悔,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床上,埃利斯呻吟着。他双眼紧闭,捂着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索菲亚问道。

“我告诉过你,这事关乎莱蒂·博安农谋杀案。她是我妹妹。”听到这,索菲亚瞪大了眼睛。“没错,我是亨利,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演得不好,请原谅,不过希望你喜欢我之前那个爱嚼舌头的爱尔兰人形象。”

“你耍了我!”

“一报还一报。你的情人勾引莱蒂,然后你俩合伙敲诈她。你俩乘坐游轮寻找猎物,那些有钱又有顾虑的猎物。可是那一次,你们过火了。你们威胁莱蒂要毁掉她,她吓坏了,开枪自杀。是的,头等舱当时是反锁着的,但是你们逼死了她,跟你们亲手扣动扳机没有任何区别。”

“她太神经质了。”

“她当时完全慌了手脚,”亨利说,“她留下的遗书显示得很清楚。感谢上帝,法医没有公开遗书的内容,可怜的莱蒂已经够丢脸的了。当然,她不知道你们的真实姓名,我雇的侦探发现了事情真相。你们以为能逃脱法律的惩罚,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是你们杀了人。警察可能不再感兴趣,但是我不能放弃。我爱我妹妹。”

“我是温妮,”辛西娅说,“她最好的朋友。”

“你们想怎么样?”索菲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我们没钱给你。莱蒂的那张支票就是废纸,她死了就什么都作废了。”

“我们有的是钱,”亨利说,“这头等舱可不是赠送的。”

“那么你想怎样?”

“讨回公道!”

索菲亚沉默着,眉头紧锁。亨利阅人无数,知道她在暗中盘算。这个女人也是个赌徒,不过是另一种方式而已。如果被逼急了,她会狗急跳墙。她指望不上那个美国人了,他已经瘫倒在床上失去意识了。

“你什么意思?”

“你要写份悔过书,”亨利回答,“承认你俩对莱蒂犯下的罪过。你必须向世界说明一切,别想把责任都推到乔尔·戴森身上,也就是埃利斯·哈特。你是幕后主使,是吧,索菲亚?或者我应该叫你玛丽亚·曼西尼?”

“胁迫下写的文字或者说的话,在法庭上都没有效力。”她做了个不屑的手势,语气平淡,似乎心在别处。

“小心!”温妮喊道。

就在那一瞬间,玛丽亚·曼西尼扑向亨利,尖锐的指甲像鹰爪般挖向他的眼睛。亨利向后一躲,她再次扑上去想夺过他的手枪。

“放开他,否则我开枪了。”温妮叫道。

“你不敢,”玛丽亚高喊,“你会伤到他,而不是我。”

她体格健壮,绝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亨利竭尽全力抓住自己的手枪。

在狭小的卧室,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紧接着是玛丽亚的尖叫。原来亨利在搏斗中扣动了扳机,击中了床上乔尔的胸部,鲜血汩汩直流。厮打中,枪声再次响起,玛丽亚应声倒地,这次子弹近距离击中了她的头部。

亨利检查两个敲诈者的脉搏,发现两人都已经没有了气息。温妮抽泣着,他把手放在她肩上。

“你得保持镇静,我们还需要处理现场。”

他出了头等舱,大步走向洗衣房。洗衣房的灯没亮,正如他所料。之前他已经给了这里的乘务员一笔慷慨的小费,暗示自己需要跟某个乘客会面,希望乘务员给个方便。

他头天就看好的那个柳条筐依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壁龛里。他打开盖,确保里面沒有东西,然后回到头等舱。温妮还在擦眼泪。

“给我条床单,我把它垫在筐里,以防柳条筐沾上血。”他说。

“什么?……你要干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我要把这两具尸体弄到它们该待的地方。”

“你不能直接给扔到海里!”

“我能,但我不会这样干。赶快收拾一下,把沾上血的床单扎起来,我搬运尸体的时候你把它从船边扔下去。幸好他们的船舱就在下一层,几乎就在我们正下方。不过我得跑两趟,这该死的筐装不下两个人。”

“你确定不会有人怀疑?”温妮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过去这一小时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在噩梦中。

“至少有一半的机会,”亨利说,“如果我们能保持镇定。”

“但第二枪的角度……”

“很像是自杀的,”他说,“很接近。等乘务员打开船舱,会发现这可怕的一幕。事情似乎很明显,两人吵了一架,形势失控,意大利女人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不少人见到过我跟他在一起。”她说。

“所以他们才吵架嘛。”

“人们也见过你跟她说话,如果警方问……”

“那我们也有解释。”亨利抓紧她的手,“你跟他离开酒吧后,我发现她在跟踪你们。过道上出现了对峙,吵了起来。你找个理由离开了,就剩下他俩。与此同时,我在尽力安慰你,不让你脱离我的视线。非常好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他们相信的话——”

“谁又能反驳得了我们呢?船上只有两个人认为我们是维文小姐和布林先生,而不是亨利和好友温妮,而那两个人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她突然想到一点,“如果有人听到了枪声呢?”

“玛丽皇后号可是顶级游轮,头等舱墙壁结实牢固,我又住在你隔壁。A层上的其他客人都在舞厅。乐队声响很大,即便是有人听到,也会认为是从我们朋友的客舱传来的。他们的房间几乎就在我们脚下,别忘了。”

“不管游轮上的人怎么想,警察——”

“他们也会怎么容易怎么来,”他打断她的话,“公海上的司法管辖权很模糊,如果我在法学院学到的知识是对的。”

“你确信大家都会相信?”

“就像莱蒂的死,只是一场悲剧,而不是什么悬疑。”他冷笑道,“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就像曼西尼和戴森,他们很愿意相信我们是辛西娅·维文和淘气的爱尔兰人。”

她停顿了片刻,“难道你原本就打算让他们死掉吗?”

“你总是很善良,亲爱的姑娘。”他顿了一下,“敲诈勒索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以此为乐。”

“你早都计划好了,是吗?”她说,“你喜欢玩高风险游戏,不管是入室盗窃还是……在我把他房间的钥匙还回去之前,你复制了一把,对吗?”

“别担心,10分钟之前,我已经将那把钥匙扔到海里了。”

“你根本就没打算用那把钥匙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而是要——”

“就称之为诗意的正义吧,”他轻声说道,“调查人员会发现几乎不太可能有别人参与进来,很明显这是一起他杀和自杀案。玛丽亚开枪打死了她不忠的情人,然后饮弹自杀。他们的尸体在锁着的客舱被乘务员发现,如果还有疑问,房间地板上的钥匙会说明一切。”

(孔雁:东北财经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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