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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业解惑

2022-05-30索何夫

科幻世界 2022年9期
关键词:异形科幻大学

索何夫

对于现代人而言,“知识就是力量”(当然,在某些状况下也可以替换为“信息就是力量”)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毕竟,得益于现代技术在生产、生活领域的迅速发展与迭代,“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以正确的方式运用知识”,是任何希望出人头地但缺乏资本的人的最佳选择。许多时候,只要你所拥有的知识具有足够的稀缺性和“变现”的可能,知识本身就足以成为你的“启动资金”。

比起知识在生产、生活中“权重”的快速提升,人类传授知识的手段却演化得并不太快。大多数现代国家,尤其是欧亚大陆各国的基础教育体系,仍然是继承自腓特烈时代的公立教育模式的产物。作为“标准化”知识灌输的模式,在目前顶多只是“勉强够用”。

文学艺术来自现实生活,也必然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现实生活。在科幻作品中,知识的传播和继承方式往往也会成为一个有着相当分量的元素,甚至是科幻“点子”的重要来源。而作为知识传授场地的学校,更是经常成为各种故事的关键背景。在某种意义上,不同的知识传播方式,也是区别不同的社会、文明形态的重要评判标准。

“下载完毕”与“云储存”:赛博朋克的便捷“学习”法

在许多早期的“纸浆科幻”故事中,侠肝义胆的主角大人通常是一位无所不能的“通才”,开飞船、修飞机、造潜艇、开枪放炮、街头斗殴无所不能。但这样的描写通常也会在较真的读者那里造成一个问题:主角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能耐?

一些在20世纪初问世、比较老套的科幻作品,由于还没有摆脱老式幻想小说的窠臼,往往会像在菜市场批发大白菜一样,为主角批发一大堆博士头衔。而在诞生年代稍晚一些的作品里,则更倾向于使用较有“异域风情”的设定,让主角在“遥远的东方”“神秘的雪山深处”或者别的地方完成“打怪升级”。不过,进入20世纪中叶,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发展,科幻小说作者们开始意识到另一种便捷的为主角“镀金”的手段:直接将知识下载进大脑里。

在科幻作品中,拿大脑和意识做文章的套路出现得相对较早。“意识上传”这一概念,可以追溯到约翰·坎贝尔1930年的《无限大脑》。相较之下,对在线“下载”知识的想象相对晚得多,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才逐渐普及开来——而且最初的主要对象甚至不是人类,是机器人,或者是大脑经过电脑化改造的“电子人”。

早期的科幻小说会这么设定倒是不奇怪,像C-3PO这样拥有庞大内存的机器人,自然可以通过不断下载与存储资料实现“精通七百万种交流方式”。但人脑的“存储空间”却极为有限,因此,除了中国、苏联的一些“科学小说”之外,让作为人类的角色直接依靠下载来学习知识的桥段并不常见,直到赛博朋克作品开始普及。

与早期的“脑子插数据线”式的一次性下载不同,许多赛博朋克作品的设定中,网络传输速度足够快,主角可以按照需求对知识“即取即用”,完事之后卸载腾出空间或索性直接选择“云储存”。在《黑客帝国》中,尼奥能在极短时间内从手无缚鸡之力的极客变成精通各式武器的武功高手,靠的正是在“矩阵”数据库中“作弊”式高速下载各种知识。而在弗洛·文奇的小说中,只要能时刻保持在线状态并访问所需资料,就连一只猩猩也能做到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事情。虽然这种“云储存”是否算是“学到了东西”尚有争议,但很显然,论起便捷性和效率,很难有别的方式可以与之比肩。

“生而知之者”:不用上学乐融融

孔子曾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为下矣。”这句话的后四分之三没受到什么非议,但头一句话引发的争议却相当不小。一些人认为,此“生而知之”指的是所谓的“天赋”“天才”,另一些人则宣称,这是“唯心主义的迷信”。而事实可能介于两者之间:在古典时代,许多人认为,人们与生俱来就拥有知识,学习只是为了将其“回忆”起来,而人类与生俱来的种种本能,以及一部分人所具备的天赋,则成为这种理论的“证据”。

有趣的是,如果我们将知识等同于信息,古人的这种被批判为“唯心主义”的猜想,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被视为事实——毕竟本能取决于基因所承载的特定信息,越是结构复杂、进化程度高的生物,通过遗传获得的有效信息就越多,其本能也越复杂。而从理论上讲,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技术同样也可以成为“本能”,并通过基因实现遗传。

在科幻作品中,“生而知之”这个套路其实并不罕见。大名鼎鼎的太空恐怖符号代表异形,正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虽然在电影中,异形看上去更像是一群只会伏击和杀戮的“野兽”,但根据设定,这些生物其实拥有极高的智能,并可以传承群体记忆与知识技能。这种“天赋”让异形在陌生环境下可以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应对,并弄明白如何利用或破坏高技术产品(毕竟它们的最早创造者“太空骑师”是个以高超科技自傲的种族)。《异形1》中,在发现诺斯都罗莫号货船开启自毁倒计时后,异形立即逃进逃生舱准备脚底抹油;《异形2》中的异形军团在围攻陆战队据点失败后,设法破坏了供电,让防守方陷入了困境。而在《异形4》里,蕾普莉的复制人之所以能够拥有“前世”的大多数记忆和知识,靠的也正是异形基因中极为强大的信息记录功能。

在科幻作品频频出现的真社会性生物设定中,这种“生而知之”基本上都是默认设定之一。只要聚集一定数量,形成社会结构,异形也是一种真社会性生物。不过,与现实中存在的蚂蚁、蜜蜂等“众生平等”的社会性生物不同,为了方便设计剧情、推进矛盾,这些真社会性生物的“王”并不仅是巨型产卵机器,也担负着“中央处理器”的角色,控制着族群,而知识、技能的继承也基本上仅限于某些个体。相较之下,反倒是阿西莫夫笔下的行星文明“盖亚”更接近真正的“真社会性”,在整个行星尺度之内,一切生物毫无差异地继承记忆、分享知识、拥有信息。

不过,即便一个族群生存了再久、规模再大,其拥有的知识总量必然也是有限的,总有知识无法依靠遗传获得。如果不想花时间学习该怎么办?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吃!在《战锤40000》中,以开高达玩儿导弹作为招牌的钛帝国有个“画风迥异”的盟友:克鲁特人。这帮外星人的技术相对原始,而且人均“食人生番”。只不过,与通常只能吃到满嘴朊病毒、害上库鲁病的地球人不同,克鲁特人有能力通过吞食其他生物,直接“品尝”出基因的味道,乃至攫取某些遗传的能力。而同一系列中的“主角”星际战士们,所接受的十九道改造手术之一“基因侦测神经”,就是让他们能够通过吞食这一行为(通常是吃智慧生物的脑子)来读取对方的某些知识和记忆。

虽说战锤系列向来以“怪力乱神”著称,但靠吃东西获得知识,在理论上并不是不可能。在生物圈中,不同生物个体,乃至不同物种之间的基因横向转移屡见不鲜,而记载了生物本能和行为模式相关信息的基因如果能为获取它的生物所用,也可以让后者顺带“继承”某些记忆和行为模式。在近年来的实验中,就有科学家通过将习得了某些条件反射活动的涡虫切碎后喂给同类,让吃下碎片的涡虫获得了同样的习性。虽然这一实验因为复现问题一直存在争议,但至少就理论层面而言,通过吞噬基因把知识 “吃”进脑子里,并非是绝对不可能的。

考虑到基因记载的信息量相对有限,即便真有谁试图往基因里塞进额外的记忆,也应该更接近于本能或者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动作,而不是较为复杂的理论知识。在“遗传传递记忆”方面最贴近现实的描写,很可能是《光晕》系列中先行者文明赋予特定人类的“基因曲调”。按照设定,作为主角的约翰-117在看到许多同样源自先行者技术的星盟设备时感到“熟悉”,并且能够轻易操作上手,是拜遗传中留下的这些下意识技能所赐。

“流水线”:工业化教育的极限

士官长之所以能在漫长的战争中无往不利,从咕噜人到先知再到宣教士统统揍一个遍,光靠基因里的那点儿遗泽显然是不够的。他六岁“应征入伍”后接受的严格教育也是一个关键因素。根据官方小说中的描写,自从被“调包”带离父母身边,抵达UNSC军事基地致远星后,斯巴达战士的候选人就一直在接受精心设计且极为严密的训练。他们的饮食作息,每一秒的活动、休息和学习都被专业团队精心安排,并辅以淘汰压力,以确保效率高到极致,从而在所有候选人的学习能力最强的时期,将他们像金属原材料一样“铸造”成需要的形态。

无疑,这种将效率主义推行到极限的教育方式,在本质上正是工业革命时代“理想教育系统”发展到极致的表现。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人第一次在泰罗制的流水线上成为“工序”和“生产部件”,而这种影响自然也延伸到了教育领域。诞生于工业革命之前的普鲁士教育体系在19到20世纪中大幅度发展,变成了我们所熟悉的“标准化”“工业化”教育体系。只不过,这套体系的原材料是儿童,而产出的则是在理论上“获得了足够的知识与必要的规训”的社会成员——或者换一种说法,真正的工业流水线及其附属体系的“备用零部件”。

从适应工业化大生产这点来看,效率至上的“工业化标准教育”是最有效的——但这种教育对于个人天性、创造力和独立思想的显著负面影响,最终也使得它无法适应变化越来越快、越来越强调创新的时代,并逐渐成为一个带有显著贬义的概念。在小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中,统一、工业化的教育系统就成了托起这个反乌托邦世界的基础:所有婴儿在诞生之后,就被分门别类地投入培养流程,植入种姓意识,甚至对大脑进行特意“调整”。当然,这种社会模式“稳定”有余,却再无变化发展的前景,因此,除了《美丽新世界》那种极端设定之外,很少有作者会乐意设计一个全体成员都进行如此教育的社会。

相较于整个社会,军事組织因为其特殊性质,反而更适合以这种方式来培育成员。除了《光晕》之外,库尔特·拉塞尔主演的电影《兵人》也有着相似的情节。不过,真正的“大阵仗”还得数《星球大战》系列里的大共和国军。这支诞生于帕尔帕廷阴谋的克隆人军队的“生产”并不仅限于将人克隆出来,之后的标准化流水线式军事教育,以及相应地对“服从命令”的灌输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说,斯巴达战士作为精锐中的精锐,教育好歹还包括了大量人文与美育教育(由人工智能德雅负责,且注重开发每个人的特长),这些克隆人则完全没有这样的幸运。在欧比旺·肯诺比误打误撞抵达卡米诺时,他在教室里看到的是“身着同样的服装”“留着同样的发型”“五官相貌、表情姿势都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们,在第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墙像镜子一样迷惑了他的眼睛,将一个男孩反照成了许多个男孩”。

在第一次看到这支军队时,身为绝地武士楷模的欧比旺就意识到,这些“以件而论”“被掳去了是非判断能力”的士兵虽然优秀,但缺乏判断力的盲目服从同样也意味着巨大的隐患。而作为克隆人项目总承包商的拉玛·苏,却只顾着称赞这些“训练有素,而且还具备创造性和思维能力”的“创造物”的优势。最终,当这件武器被用于对付他们时,欧比旺凭着警惕与运气逃过了一劫,而仍然忠于共和国的卡米诺最终则只能被自己的造物所毁灭。

“复古”&“学园都市”到底是什么?

如果要在数量众多的太空歌剧作品中找出一所最著名的学府的话,《基地》系列中的川陀大学显然是当之无愧的头号种子选手。这家大学是哈里·谢顿那绵延千年的庞大计划的起点,也是在银河帝国终于土崩瓦解、陷入混乱和内斗后,在逐渐化作农业世界“阿姆”的川陀星上唯一保留了文明的区域。当然,这里也是以心灵异能著称的“第二基地”的所在地。

在很多读者看来,川陀大学的存在也是“难以理解”的——毕竟,当整个帝国分崩离析,首都行星被战争的风暴席卷之后,这所大学却依旧能够屹立不倒,甚至又存在了数个世纪之久,这对于习惯于“大学依靠国家拨款,由教育部领导”的中国人而言,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如果我们了解那些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学的历史,不难发现,它们从一开始就并不是单纯的“学校”。

与大量只有几十年乃至几年历史,在二战后的全球性高等教育“大跃进”中诞生的当代大学不同,最为古老的大学往往拥有数百乃至上千年的历史,比如埃及的爱资哈尔大学、英国的牛津与剑桥,以及德意志境内一干基于神圣罗马皇帝“金玺诏书”成立的学校。这些学校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们不仅是教学机构,也是行政乃至于地方自治组织。

没错,这些大学同样也是地方自治组织,甚至和当时的自治城镇一样,拥有对其下辖土地的管理权,它们财产收入的大头也并不是国家拨款或者学生支付的学费,甚至不是捐赠,而往往是其名下土地的地租。这种状况与中世纪的生产力水平和社会组织状态密切相关:当时政府(或者说上级封建主)的财政能力非常有限,无法包揽大学的财政开支和行政管理,甚至就连中央集权的古代东方,地方学校也要依靠从所谓“学田”收取地租才能勉强维系。而且,许多中世纪大学是由教授神学、文法知识的宗教寺庙演化而来,本身就具有相当程度的自治权和大量不动产,新形成的学校自然而然也擁有了这些权利。每座大学都是一块部分自给自足,具备自己的司法、治安权限的封建领地,甚至会形成以学校为主体的商业城镇。不过,当时的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也成为后来大学自治的起点,而这种自治对于思想自由和学术自由的保障,则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着相当程度的推动作用。

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立性,在封建社会中的“大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受外部政治冲突的干扰,甚至拥有一定的政治发言权。许多太空歌剧作品中都沿用了这种高度自治的中世纪式大学设定。除了数个世纪屹立不倒、活得比衰败的银河帝国还长的川陀大学之外,《沙丘》系列中的一系列高度自治的学校(比如苏克医学院)也或多或少地有类似的中世纪特色,倒是与其“太空中的中世纪封建社会”背景相得益彰。

有意思的是,如果我们把科幻的概念外延推得更加广阔一些,许多日式轻小说也可以勉强排入其中。在2010年前后,随着“机战”“校园恋爱”“超能力战斗”题材的火热,这些元素逐渐在科幻的外壳下糅合在一起,最终产生了数量众多的近未来或半架空背景下的“学院武斗”作品。其中比较有名的,是改编动画获得“名作之壁”称号的《无限斯特拉托斯》。而这类“勉强能和科幻沾边”作品的故事发生背景,往往也是具有高度独立性的“学园都市”。

只不过,与经典太空歌剧作品不同,这类作品里的“学校”原型并不是大学,而是欧美或日本式的中学。无论是课程设置、组织形式还是日程安排都与大学相去甚远,反倒更接近高中。当然,如果较真的话,我们不难注意到,这样的设定其实相当不合理:中世纪的大学在封建体系下具有自治权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作为近现代教育体制一环出现的中学,却根本没有获得这种地位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这类作品的主要目标读者是中学生,中学生的人生阅历和生活环境,使得他们本来就更容易对以中学为原型的设定产生亲和感。纵然批评者可以挑出成百上千个理由反对,但“容易让读者代入”,本身就足以构成最合适的理由。

毕竟,文艺作品存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满足受众的需求。作者们的第一要务是“让受众能够看得进去”。对于任何打算参与文艺创作的人而言,这同样也是一条不可违逆的铁律。

【责任编辑 :尾 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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