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诗是平凡生活中的神秘力量
2022-05-30王之峰
王之峰
李寒以良知介入时代,是70后诗歌的代表性人物。同时,他也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这让他的创作和翻译形成了良性的互动。他是一个真正能与世界诗坛接轨的诗人,而“俄罗斯诗歌”无疑是他诗歌的精神源头之一。著名诗人郁葱曾评价李寒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而李寒说“我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通过对李寒诗歌的阅读,我则坚信李寒骨子里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一个被现实绊住了腿的理想主义者。他的诗有思考、有立场、有使命感,有生活的烟火气,是人本决定文本的典范。他把诗写成了一个支点。
个性上,李寒脆弱、敏感、自尊,有完美主义的精神洁癖,有沧州人的侠义和慷慨。我猜度李寒的内心一定标杆鲁迅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正义之愤,如此,其境遇便有了“荷戟独彷徨”的悲凉。他有知识分子的良知,有对真理和谎言追问的勇气,他沉迷于个人的“精神流放”。他有底层生活的体验,是苦难和幸福的感受者与承担者。他以沉雄、悲壮、精准、多元的表现手法,把生活中幽暗的部分以诗歌的形式揭示和呈现。他的诗集《空寂·欢爱》就矛盾在爱恨情仇。他的诗集《点亮一个词》则充满了理性的冲动。在没有倒挡和刹车的生活中,他说出了苦难,他就对得起自己所经受的苦难。他有像李白一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人格操守,对自己的文字负责。他坚持活着,写着,爱着……
李寒是一个借文字取暖的人,诗歌是他与命运抗衡的工具!写就绕不开一个话语权的问题,李寒的话语体系构建,不是求同而是求异,这意味着需要娴熟的结构能力和高超的解构和反讽技艺。李寒对自我的世俗性和“体内的黑暗”保持相当的警觉,他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感。他有对文字的敬畏,笃信词语确有生命,一个字,一个词就是一个人。“有时一个词,/可以轻盈托起我们,逆风飞行;/一个词,/有时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词,一个人》)诗人是“一个词的信徒”,关心每一个字的重量,相信“文字最终将说出真相”(《文字之伤》)。他相信“言辞,我们最后的武器!”会像呼啸的子弹,锋利的长矛,带领我们在呐喊中突破所有禁锢,引领灵魂冲破樊笼。诗人敢于与残酷的世界正面交锋的底气来自文字,当语言先于我们建立世界,我们必须借助语言破坏世界,重建世界,维护诗人的精神秩序。诗人渴望被一个词点亮,更渴望用一生,点亮一个词,“这些年,我把生命抵押给了文字,/试图让它代言/说出我的苦乐与悲欢。”(《文字》)一句话,这就是文以載道,就是诗言志。
诗回归日常,就是重返家园。诗人韩东说“诗人需要忠于现实。”是说忠于眼前、当下的生存境遇。李寒在三八妇女节写下《中国母亲》,写一个被岁月打磨得面目模糊的清贫女人,熟练地掌握了底层生活的算术,为琐碎的柴米油盐斤斤计较,这应是“生活本纪”。《中国母亲》有高尚的人文情怀,是民间的“信史”,有诗人对生活的忠诚,也印证了诗人“诗歌是苦难的艺术,诗人应该是苦难的见证者”。《中国母亲》是忠于爱情的李寒对女性的理解和态度,也是他日常身份构建的一个基础。刚直不阿的诗人说出:“不要和一株被反复碾压的小草/提起苦难,/这是它再平常不过的生活。”(《苦难》)。诗人诚实于在场,也再次找回了恻隐、同情、悲悯等汉语词汇的本意。
在诗中,李寒本身就是一个矛盾。诗人,“一个掌握着语言秘密的手艺人”在血泪中淬火每一个词成为刺破黑夜的闪电。李寒的诗让人回味,有篇终接浑莽的敞开魅力。诗人的良知来自对生活的辨认,他拒绝遗忘,他用别人的痛揭开自己的疤。他的诗充满讽喻,结构了诗人与现实的关系。一句“却写不出恐惧”(《活着》)刻画出诗人冷峻、孤拔、超绝,傲视一切的精神形象。坚持正义,维护尊严,是诗人的使命担当,活着,就要活出锋芒!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活着接受生活的教育和再教育,活着留下“废墟”。诗人厌倦平庸生活,坚持“方方正正地待着”(《物像》)。李寒的诗有见证性力量,有人性,带血性!他的诗,白纸黑字“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王小妮语)。今天,中年的李寒开始面临青春逝去后“世界依然这样”的尴尬,在时代的境遇中忧患。他的诗依然深藏着中年的激情,也宣示屡败屡战,穷且弥坚,李寒坦言“他和自己战斗了一生!”(《中年之境》),他警告自己,可以在内心哭泣,但不在内心放弃。他的《诗人之死》《墓志铭》关涉人性、尊严、骨头和知识分子的斗志等,“一首诗,一个墓志铭”(艾略特语),响亮地回答了诗人“我是谁”的身份之问。
诗人相信诗歌背后的神秘力量。当春天的一个早晨,在书店门口的东侧,水泥和砖缝之间,诗人遇见了抓紧一小撮泥土的蒲公英,正在自由、恣意、野蛮地生长,怒放的花朵将诗人照亮,诗人的响应是“在一棵盛开的蒲公英前,/跪下来。我说:你好!/我要用手机拍下你的美。”(《蒲公英》)蒲公英用物以情观的灵光洞穿了诗人的内心,意象建构似盐入水,让自然之物成了我们的精神导师,审美了李寒生命诗学的本真,让“一个倒霉的人”心头涌起暖意,他终于明白“一只平底锅中都能找到上帝”,他不再抱怨自己,他已经明白一生所爱,不过如此一一“看鸟飞出牢笼,鱼冲破罗网”。现在他与妻子小芹一起经营一个文艺书店,养家糊口,过着劳绩的、充满诗意的生活。借用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话,“书店是天堂的模样”。
我们感谢诗支撑起诗人李寒的生活,更感谢诗人李寒用火点亮了那些黑暗中的灯盏!
本栏责任编辑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