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底

在湖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把自己想象成一尾云湖胖头鱼，潜游到湖水中央，探头，看烟波浩渺，看远山拢翠。

我不是一尾鱼。此刻，不是游进来的，而是走进来的。

2022年夏季大热，四十多度的高温旷日持久，蒸发量巨大，湖面一点点地浅下去，胖头鱼一尾尾少下去。最终，浅水的区域露出湖底。又后来，风来了，飞鸟来了，草籽来了。偌大的湖底在人们不经意之间，突然变成了草原。

走过草原，就来到湖底。

远处的胖头鱼不语，人已经站在了它们的家园。

往年冬天，我曾经多次路过云湖。云湖边上有个小岛，四周环水，岛上原生着一片水杉。湖面浩渺，寻食的鸟儿落满了树丫。从云湖东路远远望去，我一直以为那是枯叶。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告诉我，那不是枯叶，是鸟儿。我惊讶，继而震撼，不敢相信。什么，是鸟？这多壮观神奇啊，密密匝匝落满了树林，像极了尚未落下的枯叶，和树林浑然一体。我自作主张把它称为鸟岛。

我好奇心有点重，继而对鸟儿上了心。一路追踪，刨根究底，鸟儿中鹭鸶居多，也有乌春，所以，鸟岛叫鹭鸶岛更恰如其分些。

鷺鸶形象优美，寓意吉祥如意，是中国画的主题之一，还是明清两代六品文官朝服上的补子图案。原来，小岛还是吉祥岛。

此时，不用乘船，人可以随意走上鸟岛。

鹭鸶还在，水不在了，水退隐到了更深处。

云湖是三代宜兴人的深刻记忆。

饮水思源。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五万围湖人的记忆。五万宜兴劳动群众用锹挖，用肩挑，耗时11年，建成了重点水利工程——横山水库。从此，横山水库成为宜兴人的饮用水水源地，在库区百姓的精心维护下，百万宜兴人喝上了国家地表一级优质水。

白塔钟声。2000年后，星云大师选址重建大觉寺，最终选定了与云湖为毗邻。水性与佛性相似，水最能代表空，能显现一切却又无常易变。我又好奇地揣测，也许大师觉得云湖水质纯净，是一种天水清净的召唤。大觉寺与横山水库对面而立，互为照映。水声也是禅性，美景亦是佛心。横山水库遂改名云湖。从此，云湖有了钟声，水有了禅意。

如今，云湖是摄影人的创作灵感。

在宜兴，但凡喜欢摄影的朋友，一年四季都来拍过云湖。拍云湖夕照，拍湖中歪脖子枯树，拍云湖鸟岛，拍大觉寺禅意。鸟岛倦鸟归林，歪脖子枯树几何图倒影，都是意境悠远的画面。云湖之美，在光影之间，在各种意象之间，美不胜收。云湖，从没有让摄影者失望过。

在2022年之前，没有人想到可以拍云湖湖底，拍湖底草原。

沧海桑田，云湖的浅水区在一个夏季完成，纳千年于一季。水无常，来了又走了。

以鸟岛，以可以走上去的鸟岛为参照物，我也拍了一系列的照片。以此存留纪念。

在湖底，以鱼的平行视角，看环湖皆山，林壑尤美，蔚然深秀。

无人机以鸟的视角，看湖底草原，看河流分叉，看远处水阔。

在湖底，我祈愿来年雨水充沛，水去了又来，把湖底还给胖头鱼，这是人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站在湖底。湖底沧海桑田永不再有。

夕阳晚照，欣赏金色湖面，波光粼粼，鹭鸶觅食，娴静优美。

汤蕴谨：江苏省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最远的旅行》。

编辑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