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记

马瑞翎

蜂巢！箐溝对面的那座崖子上有蜂巢！它们都有着金色的花边，中央爬满了褐色的蜜蜂。嚯！它们倒挂在石崖上伸出来的一堵“飞檐”下边，要想弄到手可不容易！小丁巴得赶紧下山去报信。

“嗯！别说是割蜜了，就是走到那堵崖子下边去，也不容易！”爸爸来到箐沟边侦察了一下。

“安贝（爸爸）！”小丁巴有点着急，“难道就这样算了？”

“别急。”爸爸说，“咱们开一条路，先到崖子下边再说。”

他们滑进了箐沟，然后从一个豁口爬出去，到达了对面的山坡。再然后，最累人的事开始了——小丁巴握着一根木棍，一边打草赶蛇，一边辨别方位。爸爸跟在他后边，用砍刀在蕨菜丛、灌木、杂草里砍出一条路来。

“安贝，所有路都是用刀子开出来的，对不对？”

“也不一定。”爸爸说，“有的路，是用栗炭把大岩石烧红，然后浇上冷水，大岩石就会噗噗地冒白汽，裂成一堆碎石头。把碎石头搬掉，路就出来了。而有的路，是在石缝里钉一些楔子，用篾皮把一根木头捆在楔子上。过路的人得抠住石缝和树根，踩着这种独木天梯，半步半步地挪过去。”

小丁巴咝咝地吸了几口气，这表示：“太难啦！”

“这算什么？”爸爸说，“开雪路才难呢。你曾爷爷年轻时就开过雪路。”

曾爷爷当年用砍刀砍开松软的积雪，不断试探脚下的情况，带头踩过去。别人背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踩着曾爷爷的脚印走。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像登天一样难，一不小心就会滑下白茫茫的深渊。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雪山垭口。那是一个真正的冰大门，狂风刮着雪块，就像巴掌一样打过来，简直可以把人打瞎和打晕。你得把脸埋在手臂中，一点一点地朝前蹭。就是那次开雪路、翻雪山，曾爷爷没有好鞋穿，只能穿草鞋。他觉得脚痒得不行，于是就掰了一下，没想到两根脚趾被掰了下来。他吓得要命，赶紧把脚趾扔掉。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再去找自己的脚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同开雪路比起来，今天的开路还真是不值一提！不过这也够了不起的。要知道，如今到处都是现成的路，好像全世界的路都被开完了。像今天这样开路的机会，可不是随便能遇到的。要是小丁巴宣布：“我亲自开了一条路！”班上那些人肯定不相信。

父子俩花了老半天，才到达崖子下边。这堵崖子实在是高，得摁住帽子、使劲仰起脑袋，才看得见崖顶的树。蜂巢高高地挂在崖子半腰。有不少蜜汁在往下滴，把小丁巴脚边的茅草都沾湿了。

“你说，怎么办？”爸爸问。

“用梯子爬上去！”

嗐！家里的梯子太短啦！起码得用三个梯子连起来，才可以伸到蜂巢那儿。这个办法肯定不行。

爸爸说，最好绕到后山，从那儿爬上崖顶，拴一根保险绳，然后他顺着绳子坠下来，像蜘蛛那样吊在崖子半空，不慌不忙地割蜜。到时候他用一个桶把蜜块放下来，由小丁巴在地面接应。

这个法子好！不过今天没法动手。得回家去做好准备，再选个吉利日子来割蜜。

没想到，第二天，从天边滚过来一串雷声。世界马上变黑，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大雨不停地下啊，下啊……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妈妈只好把织布机搬进客厅，不停地织毯子。爸爸只好编篮筐。竹篾很快就被用光了，爸爸只好愣愣地坐着。后来雨变小了一点，爸爸不允许小丁巴出去，他自己穿上雨衣，拄着一根棍子出去探探情况。

“坏了！有座山塌下来了，堵在公路上。”爸爸回来说，那些滚下来的石头，大的有半个木楞房大，小的也有脸盆大。

哎呀！这可怎么办？

“不怕！政府会管的！”爸爸说，“从前，公路修通不久，大雪封山，把公路也给封死了。后来，政府就干脆派人打隧道，把一些路‘藏进了山肚子里。以后就不再有‘大雪封路这回事了，大冬天想进城就进城。你看，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今天这点塌方算什么？”

果然，公路很快就被两台大机器给开通了。挖掘机把脖子伸到地面，用挖斗啃泥巴;而后脖子升高，甩到一边，将挖斗翻转过去，几百斤泥沙就被倒出去了。推土机呢，只需要把大嘴巴贴在地上，往前一推，就可以把大石头推走。

天晴了，一切都恢复正常，可以去割蜜了。

他们来到箐沟对面的山坡上。

咦，路哪里去了？

现在小丁巴得瞧瞧踪迹。从踪迹上看出名堂这套本领是爷爷传给爸爸，爸爸又传给他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上次的脚印早被雨水冲掉了。不过，地上有一些枯枝被踏断了。上次爸爸在这儿踏过几脚。不错！扒开前方的灌木，小丁巴找到了刀痕。

“对，上次我在这里砍了第一刀。”爸爸说。

小丁巴辨认着痕迹往前走。爸爸在后边用砍刀拓宽路子。这次开路，可比上次轻松多了。这样多开几次、多踏几回，路就不会再消失。嗯，看来还得去请全班同学来帮忙踏路。不然，等杂草、灌木又长出来，把路给埋没了，到时候又得重新开路。

他们来到崖子脚下。蜂巢在高处闪着金光，漂亮极了。不用说，小丁巴和爸爸今天满载而归。

回家的路上，爸爸又累又高兴。他说，他想拧几根藤索，拉扯在箐沟两岸。顺着这个骨架编一张最牢靠的藤网，网底铺上木板——古时候的藤桥就是这样的。到时候，过路的人就可以拽着两边的藤网，安安心心地在这道箐沟上走来走去了。

嘿嘿！到时候，人家站在桥上，往对面山坡望一眼，肯定会高兴地说：“哦，太好啦，那儿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