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争夺战，比着晒下限

毛予菲

英国政坛在经历过一场“逼宫大戏”后，又迎来了激烈的首相争夺战。

7月7日，丑闻缠身的首相约翰逊刚宣布辞职，保守党就迫不及待开启了新党魁的竞选，11位保守党议员火速拉开竞选架势。两个星期激烈的选战过后，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与现任外交大臣利兹·特拉斯进入了最终角逐。

苏纳克与特拉斯在晋级“决赛”后都对媒体发表了讲话，表示了自己对支持者的感谢。苏纳克称自己是“恢复民众信任、重建经济、维持国家统一和赢得下届选举的唯一人选”，特拉斯则告诉英国广播公司记者，如果出任首相，她有“韧劲和勇气”带领英国走出困境。

接下来，苏纳克和特拉斯将面向保守党党员，展开一系列拉票活动。9月5日，保守党新党魁、唐宁街新主人将从他们之间诞生。届时，英国或迎来首位印度裔首相苏纳克，或选出该国历史上第三位女性首相特拉斯。

“最难预测结果的一场对决”

根据竞选程序，保守党党魁竞选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多轮投票、末位淘汰，直到剩下两名候选人。第二阶段再由16萬保守党基层党员投票选出最后的胜利者。按照英国政治体制，执政党党魁自动出任首相。

在第一阶段竞选的前四轮“淘汰赛”中，苏纳克得票数均为第一，占据第二位的是前国防大臣佩妮·莫当特，特拉斯一直排在第三。7月20日第五轮投票结束，苏纳克得票数仍居首位，顺利进入下一阶段的一对一角逐。第二名却被反超——特拉斯实现逆转，挤走了莫当特，拿到另一张“入场券”。

纵观五轮投票，从前三名的票数变化来看，苏纳克与特拉斯的票数一直在增长，而莫当特自第三轮投票，得票数就开始不升反降。“也就是说，此前被淘汰的候选人的票数主要转移到了苏纳克与特拉斯的头上。尤其是特拉斯，第五轮投票增长了27票，这个数字甚至超过苏纳克增长的19票。她在参选最初屈居第三，是因为支持她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展示而已。”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学者孔元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

一时间，焦点落到苏纳克与特拉斯身上。为什么“杀出重围”是这两个人？孔元认为：“从英国传统政治角度来看，财政大臣与外交大臣在内阁中的地位仅次于首相，是英国政坛的重量级人物。当首相离任时，继承者往往都是从财政大臣或外交大臣中诞生。在约翰逊的内阁，苏纳克与特拉斯也一直扮演最重要的角色。他们位高权重，出镜率高，国民关注度高。在这几个方面，其他几位候选人都比不上。”

选战进入第二阶段，局势似乎又发生了变化。第一阶段选举的“评审”是代表保守党精英层的议员，而第二阶段选举的“评审”还包括该党基层党员。据目前保守党基层民调显示，苏纳克支持率（38%）如今低于特拉斯（62%），双方差距相当惊人。冲击首相宝座，特拉斯似乎胜算更大。

但最终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有英国媒体称，竞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这将是英国多年来“最难预测结果的一场对决”。毕竟，两位候选人都有一堆“黑料”被攥在“评审”手里。

被嘲“二流政客”

此次咸鱼翻身的特拉斯，在刚进入约翰逊内阁时，就以激进好斗著称。几天前，她参加竞选电视辩论活动，穿了件黑色西装外套，搭配带有大蝴蝶结的白衬衣，与撒切尔夫人1979年大选时的装扮几乎一模一样。英国媒体解读这身穿搭：特拉斯要成为继英国第一位女性首相撒切尔夫人与第二任女性首相特雷莎·梅之后的“铁娘子3.0”。

特拉斯模仿撒切尔夫人装扮。

2022年2月10日，俄罗斯莫斯科，特拉斯与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进行会谈。

为标榜自己是“铁娘子”，特拉斯爱出风头，爱过嘴瘾，在各种公开场合“语不惊人死不休”。作为外交大臣，她在国际议题上态度也强硬激进。然而人设拗得太过，反而留下一个个被人嘲讽的话柄。

今年2月，特拉斯在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就乌克兰局势的一场会谈中，就闹出了国际笑话。双方就俄乌是否应该撤离两国边境地区展开了争论，特拉斯要求俄军撤离，拉夫罗夫则回应称，俄军是在本国境内活动。他反问特拉斯：“您该承认俄罗斯对罗斯托夫和沃罗涅日两个州的主权吧？”令人意外的是，特拉斯硬邦邦地回答：“英国从不承认俄对这两个州的主权。”

此言一出，全场沉默。英驻俄大使布郎纳特坐不住了，连忙向特拉斯解释，这两个州确实是俄领土。特拉斯傻眼了，灰溜溜地一声不吭。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后来称，特拉斯制造了一场“外交史上的史诗性尴尬”。扎哈罗娃还嘲讽特拉斯是“二流政客”和“自大狂”。

此次竞选中，特拉斯更是语出惊人：“我将勇敢地面对普京，以历史上最严厉的制裁瞄准俄罗斯。我将继续领导自由世界反对普京，并确保乌克兰获胜。”俄外交部反击这番言论：“极具侵略性且有病态野心。”有英国媒体将特拉斯称为“英伦蓬佩奥”。

特拉斯竞选宣言中“过于疯狂”的税收政策同样饱受诟病。她说自己一旦当选，会在上任第一天就开始减税，包括取消今年4月上调的国民保险，取消计划于2023年4月开始实施的上调企业税安排等。但有分析人士称，如今英国通胀率达40年来最高点，如此大环境下，特拉斯“一刀切”的减税政策“将为这个国家铺设通往破产的道路”。

特拉斯对中国一惯口出狂言，其狠劲甚至超出了英国政坛的传统尺度。“任外交大臣期间，特拉斯就提出打造所谓‘自由网络，呼吁西方尽快与中国市场脱钩，在贸易上摆脱‘中国依赖。在刚过去的北约峰会上，特拉斯炒作所谓台湾地区‘受到中国威胁。事实上，多年来英中关系虽曾经历坎坷波折，但英国政府在涉及台海问题时，表态一向都比较谨慎。”孔元说。

“工作狂”“不屈不挠”“无止境的欲望与野心”，这些对特拉斯的吹捧，来自与她共事过的几位大员。约翰逊内阁成员多米尼克·卡明斯甚至为特拉斯取了外号“人体手榴弹”，称“她有一种狂躁的能量”。而英国《泰晤士报》披露了一个“更真实的特拉斯”，“她是个木讷的人，尤其是在试图与外国领导人建立关系时，总显得很笨拙”。

在英国政坛，表演作秀这套的确管用。刷足了“存在感”的特拉斯，在升官路上一路狂奔。特拉斯今年47岁，出生于英国牛津，毕业于牛津大学。随后她在能源和电信行业干了10年。2010年，特拉斯进入英国议会下院，仅用短短几年就坐到英国司法大臣的位子。此后她担任过财政部首席秘书、妇女和平等事务大臣、贸易大臣，2021年出任外交大臣。

美西方政客向来善于打造人设、制造话题，以此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在孔元看来，“特拉斯在此次竞选中继续大打‘中国牌，是用激进言论为选举造势，从而吸引眼球，获得更多基层党员的支持”。只是没想到，热点变成“槽点”，傲慢的特拉斯在国际舆论场上的风评跌到了谷底。

爱“装穷”的豪门女婿

特拉斯的对手苏纳克是印度裔第三代移民。他的竞选策略是用草根人设打动基层选民。

在一段竞选视频中，苏纳克从自己的人生故事讲起。他出生于英国南部港口城市南安普顿，父母為全科医生和药剂师。他说自己从小勤奋好学，从温彻斯特公学，读到牛津大学、斯坦福大学，拿下过无数第一。

然而事实上，当上豪门女婿才是苏纳克人生真正的转折点。在斯坦福大学就读时，他遇到了后来的妻子阿克莎塔·穆尔蒂。穆尔蒂的父亲被称为“印度IT行业之父”，是个身家上亿的顶级富豪。

有了这样的岳父，苏纳克的事业自然顺风顺水。他做过对冲基金公司的合伙人，还曾帮岳父打理公司。2015年，35岁的苏纳克当选议员，5年后就被约翰逊看中，出任财政大臣。

2022年7月23日，英国格兰瑟姆，苏纳克在发表竞选演说后与妻子及两个女儿在一起。

2022年7月26日，特拉斯与苏纳克参加竞选电视辩论。

在财政大臣任上，苏纳克一直想要干出点实绩。受“脱欧”与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英国经济受到冲击，苏纳克疯狂“撒钱”3500亿英镑（约合2.97万亿元人民币），英国经济得到一定复苏。苏纳克用“撒钱”换支持，凭借此举被评为1978年来民众满意度最高的财政大臣，然而钱撒多了必定造成通胀，这个经济泡泡也快吹破了。

从政以来，苏纳克还爱秀草根形象。他会在社交媒体上发生活照，照片中的他穿灰色连帽运动衫坐在电脑前，很是“平易近人”。公开讲话时，苏纳克有意避开晦涩术语，转而使用大白话。

然而苏纳克也没能逃过人设“翻车”。今年3月，他被媒体拍到穿着一双售价高达335英镑（约合2800元人民币）的小白鞋穿过唐宁街。英国《卫报》发现，苏纳克那辆用来“晒清贫”的老款高尔夫轿车是借来的，实际上他至少有4辆豪车。英国《泰晤士报》披露，苏纳克夫妇身家7.3亿英镑（约合60亿元人民币）。苏纳克本人成为首个登上该媒体富豪榜单的“一线政客”。

最让英国人无法忍受的，还不是苏纳克“装穷”，而是他的妻子利用“非英国税务居民”身份逃避在英交税，数额可能高达2000万英镑（约合1.65亿元人民币）。看起来，虚伪的草根面具背后，是唯利是图的嘴脸。

在某种意义上，苏纳克的印度裔血统代表着西方社会的“政治正确”。但有分析认为，保守党党内一些白人本土意识特别强，恐怕并不接受一位非白人领导。苏纳克的印度裔身份，成为许多白人心中的一根刺。孔元也认为，“这无法成为一个公开话题，但确实会成为影响投票结果的潜在因素”。

眼看支持率落后于特拉斯，昔日形象相对“沉稳温和”的苏纳克也研究起旁门左道。此前被称“对华较务实”的他，近日突然变脸，频频拿中国说事。苏纳克表示，“若当选，第一天就关闭英国所有孔子学院”。更夸张的是，他还呼吁建立一个新的“北约式联盟”来制衡中国。其言辞之激烈连特拉斯阵营都表示“令人震惊”。

在孔元看来，无论谁胜选，新首相不排除会根据情况，对在竞选宣言中提到的政策做出相应务实调整。但毫无疑问，这样对华“示狠”对中英关系有害无益，也不见得能给苏纳克带来多少选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新闻发布会上直言：奉劝英国个别政客，动辄拿中国说事、鼓噪所谓“中国威胁论”等不负责任的言论，并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陷入了领导力危机”

特拉斯与苏纳克如今正进行最后的激烈竞逐。7月26日，两人开展了一场竞选电视辩论。然而，本应比拼治国能力的辩论，变成了一场无休止的争吵。急赤白脸的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没给对方留下任何余地。

围绕此前争论最激烈的财政问题，苏纳克指责特拉斯是“经济白痴”，特拉斯回呛道：“其他陷入危机的国家，并没有试图通过加税来快速偿还债务。”

随后，更“魔幻”的一幕出现。双方开始着力比拼对中国的强硬态度，互相指责对方“对中国软弱”。当被主持人问到“你们真的致力于打击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吗？”苏纳克和特拉斯却都没有作出正面回应。一场自己国家的选举，两名候选人却如此惦记远在8000多公里外的中国，实在令人费解。不蹭中国的流量，似乎就不知道该怎么竞选了，这正成为美西方政客的一种病，而英国上演的则是这种病的重症版本。

在英国国内，这场辩论遭到保守党、工党和自由民主党的联合批评。保守党议员莫德称，两人的辩论是在“砸保守党的招牌”。自由民主党和工党表示，两名候选人没有给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是一味竞相承诺。

事实上，现在的英国民众很难以一种“吃瓜”的轻松心态来围观这场竞选。约翰逊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通货膨胀、经济不振、民生艰难，一大堆问题都需要执政党尽快给出解决方案。未来入主唐宁街的无论是谁，都将首先面临内政考验。但如今杀红了眼的特拉斯与苏纳克，对明摆着的问题视而不见。这是对英国民众的欺骗，也是一场自我催眠。

孔元认为，“英国现在面临的困难，已经超越任何一个政党领导或政治主张了”。正如美国《时代》周刊评论：“英国在最糟糕的时刻陷入了领导力危机。”

利兹·特拉斯

英国保守党政要，1975年生于牛津，毕业于牛津大学，曾在商界工作，2010年当选议员，曾先后任司法大臣、大法官、财政部首席秘书，2021年任外交大臣。

里希·苏纳克

英国保守党政要，印度裔，1980年生于英国南安普顿，毕业于牛津大学与斯坦福大学，2015年当选议员，2020年任财政大臣，2022年7月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