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刘静怡

“一场烟雨落红伤，空余枝头无花香”，一座矮小晦暗的筒子楼在冬日里黯然神伤，我走过狭窄潮湿的楼道，怯懦似一只受伤的云雀在炙热的阳光下独自安抚受伤的羽毛……

我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木门，门“吱吱呀呀”摇晃着打开，他的身影赫然出现：一件灰色棉衣，一双黑色布鞋。眼前的这个老人正是我的书法老师。“查一下，东西都带齐了吗？”紧张的心理终抵不过携着寒意的逆风镇压，我不安地扯了扯身侧的包带，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进来吧。”说完他将门敞开，大步迈进屋内。

我进屋，坐在桌前拿出钢笔和纸，不料他再次开口：“作业呢？我查一下。”声音浑厚，透露出岁月的沧桑感;他站在我身后，感觉有一道暗影射在桌前的白纸上。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慌忙从包里取出作业摊开。

他翻过几张纸，我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深邃的瞳眸。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叹了口气。我仿佛置身冰窟，阵阵寒意袭卷全身，连呼吸一口空气都会狠狠地刺痛鼻腔。“这不是我查你作业的目的。练字为什么不叫写字，因为练字贵在练，而不是写……”这样说着，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一棵矮小的枫树上。

那棵枫树很矮，枝干也瘦弱，火红的叶却挂了满树，巴掌大小的红叶沐浴在阳光下，朝着天的、垂着地的，琳琅满目地撞进我的世界;光线流动，仿佛有无数醉了酒的金蝴蝶高高低低地围着枫树翩翩起舞。“吱嘎”一声，我转头——是他，他拉出旁边的一张板凳坐下。“看见那棵树了吧？树不重高矮，重在生命力、神态美。查一查你的字吧，结构搭好了吗？神态有没有呢？记住，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重新将那棵枫树仔细查看，我垂眸不作声，查一查白纸上杂乱无章的黑字，于是拿起钢笔，拔去笔盖，端正坐姿。“写完字记得查一查。”他留下一句话，推门离去。

我看着眼前的墨色在白纸上渲染，墨线在纤维上游走，运笔，笔下蓓蕾绽放;一笔笔起承转合，顿笔、收笔，徜徉于诗词文化的殿堂。最后一笔落下，我合上笔盖，仔细查了查，会心一笑。我起身到他身前，递给他查阅，他难得地笑了。这一“查”，满腔热血自不甚高大的躯体中迸发出来，让我重新拥有了拾起自我的勇气。

那个傍晚，我欣欣然走在斜阳流金的小道上，查一查那棵赋予我勇气的枫树，连天边的云卷云舒都充满了温情……

谁说人间四月都是艳阳天，谁说人生有情月长圆，也许我们要将世间温暖皆尝遍，才真的可以视前程过往为云烟。杨绛先生有一句话：“走好选择的路，别走好选择的路，你才能拥有真正的自己。”查，查自己的初心;查，查尘世的烟火;查，也查那一股勇气的力量……

江蘇省常州市中天实验学校

指导教师：李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