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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化心理学看文化基因概念的提出

2022-05-30白光霁

华夏文化 2022年3期
关键词:人类基因文化

白光霁

在文化研究的过程中,文化与认知的互动关系日益成为人们越来越重视的课题之一,这个课题的提出源于研究者发现人类社会与其他动物一个最为显著的差异在于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广泛的合作关系,通过这种合作关系产生的人类文化充分体现着人类认知的独特性。人类的合作不同于蜜蜂或蚂蚁等动物的合作纯粹由本能所驱动,只局限于极小的群体和极简的劳动分工,人类的合作以身份作为标识在某一社会群体内部展开,同时又与外部群体保持着竞争,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也造就了具有不同文化的人类社群,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社会文化群体而独自生存。美国发展与比较心理学家迈克尔·托马塞洛长期致力于探索人类社会文化认知的起源,他说:“我们是生活在文化之水中的鱼。我们是成年人,我们研究和反思人的存在,我们不可能摘掉我们的文化眼镜来观察世界。”(迈克尔·托马塞洛:《人类认知的文化起源》,张敦敏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222页)人类文化的出现是纯粹的生物事件吗?文化的每一个特征是否都有专门的基因作为基础?人类文化是否可以通过学习和文化完全摆脱遗传基因的控制,从而脱离自然进化的过程?研究者们并没有将问题绝对化,而是认为,基因与文化处于共同演化的过程之中:“人类种群中基因和文化的共生关系导致了生命史上类似的重大转型:人类社会演化出了复杂的合作行为,而这一行为在最近一万年中迅速改变了几乎整个世界环境。”(彼得·里克森、罗伯特·博伊德:《基因之外:文化如何改变人类演化》,陈姝 吴楠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235页)

意大利遗传学家和人类学家路易吉·卢卡·卡瓦里·斯福尔扎认为基因和文化是互相影响、共同演化的,他从最普遍的意义上定义“文化”,指出:“文化是人类知识和创新的总和,它由人类创造,在群族内世代相传、广泛传播,不断影响和改变人类生活。”(路易吉·卢卡·卡瓦里·斯福尔扎:《文化的演进》,石豆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第2页)他提出人们可以将生物进化理论扩展到文化演进上,也就是说,人类具有基因进化和文化进化两种方式,而且后者比前者更具灵活性。基因需要无数代的进化才能产生突变以适应新的环境,而文化则可以促使人类创造新工具、新事物、新观念来改造生存环境。就如同DNA能够自我复制一样,思想能够复制和传播,“①一个信息、一个想法从老师(transmitter)传到学生(transmittee);②对这个想法的理解和学习。这就是思想复制的过程,当思想从一个人的大脑传到另一个人的大脑时就会发生。这个过程与繁衍后代的行为很像。”(《文化的演进》,第164页)除了自我复制之外,思想还能够像DNA一样产生突变,从而产生新的观念:“DNA中也存在产生全新DNA的可能性,就像产生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思想一样;思想也能像遗传学中产生新基因那样,产生新想法;新基因的产生通常是复制了其他相似的基因,复制的过程中可能伴随出现新的突变,新基因从而获得与原来基因不同的功能。”(《文化的演进》,第165页)斯福尔扎指出在文化演进过程中,能够自我复制的东西可以被称作“思想”(idea),受此启发,美国科学家道金斯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术语—— “模因”(Meme)。斯福尔扎回忆说:“理查德·道金斯在他《自私的基因》(1976)一书中,提议把‘思想,即能够自我复制并且发生突变的东西,也就是文化演进的基本单元,称为‘模因(Meme)。”(《文化的演进》,第168页)“模因”(Meme)是理解人类文化特性的一个重要观念,也被译为“文化基因”或“媒母”,它是指“从一个人的头脑传达到另外一个人头脑的一种习惯,一种技艺,一段情感,对外物的一种感觉”“媒母和基因是呼应的,因为我们一方面要把一个人头脑中的思想复制到另外一个人的头脑中去,另一方面要把一个细胞上的分子复制到另外一个细胞上去。”(米黑尔·罗科、威廉·班布里奇:《聚合四大科技 提高人类能力——纳米技术、生物技术、信息技术和认知科学》,蔡曙山 等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24页)

总结上述关于文化与认知之关系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认识到,人类文化始终处在不断演进的过程之中。其过程有如DNA的自我复制和突变一样,人类文化也在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网络中)不断传播、自我复制、有所创新。那个能够不断传播、自我复制、有所创新的东西就是“文化基因”“模因”或“媒母”(Meme)。

再从人类智力进化来看,人脑的重量只占体重的2%-3%,但是其消耗的热量却占到全身所消耗的总热量的20%-25%。灵长类动物的脑普遍偏大,而人脑在比其他灵长类动物的脑都要大。而且在过去的几百万年中,人的脑容量几乎增长了三倍。人们提出种种假说来解释人类进化出抽象思维能力、学习能力、情境构建能力等复杂认知能力的原因。其中征服生态与社会竞争(EDSC)假说具有较强的说服力。这一假说认为,远古人类首先面临恶劣的自然条件(包括食物短缺、疾病、极端天气、族群之间的战争等),但我们的祖先很早以前就征服了这些难关。(戴维·巴斯:《进化心理学》,张勇 蒋柯 译,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426页)在人类成功克服这些难题之后,人类社会得以不断壮大,“一种新的选择压力就开始发挥关键作用,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即社会竞争。”(《进化心理学》,第426页)正是大规模的社会生活增加了人类生活的复杂性,这些压力使得人类进化出脑容量更大的大脑和社会智力,这些社会智力包括意识、语言、自我意识和理解他人的能力,“可能还包括‘构建情境的能力,它让我们‘设想当情境发生变化时自己应该如何应对。”(《进化心理学》,第426页)“复杂的群居生活、两足行走、手的解放、工具的发明和使用、狩猎、战争等因素,共同促使人类的智力发展成今天这么高的水平。”(《进化心理学》,第427页)

中国古代文化的“媒母”是什么呢?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在回答“我们这个具有五千年古老文明的民族的灵魂是什么?精华是什么?精神支柱是什么?我们要继承什么?发扬什么?”(苏秉琦:《中国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第178页)等一系列问题时说中国文化传统的精华,第一是在于中国人心灵手巧,精于工艺,善于创造。第二是中华民族富有兼容性和凝聚力,史前不同文化区系的居民通过不断融合,最终百川归海,形成汉族这个庞大的文化共同体。第三是中国人传统信仰最高、最集中的体现,是对“天、地、君、亲、师”的崇拜与敬重。(参见《中国文明起源新探》,第179-181页)从社会认知的角度来看,上述第一点强调的是中国古代文化重视实践与创造。第二点则说明中华民族面对不同地区之间文化的裂变、撞击、融合的时候,更侧重于选择通过融合的亦即互相依存、互相合作的方式来获取物质和精神的满足。第三点着重阐述中国人精神生活的重要特点,那就是对天、地、人所组成的世界的崇敬。其中天、地指人类赖以生存的万事万物,可以是自然界中的事物,也可以是人造之物。而君、亲、师都是指人,并且是带有崇高身份的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他们引领着人们生活的方向。“君”是政治权力的掌控者,“亲”是族群繁衍的基础,更是最早教育孩子进入社会的人,是“亲”把一个社会最基本的文化观念“复制”到自己的后代身上,“师”是系统传授文化知识的关键人物,对文化的传播富有最重要的责任。天、地、人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世界,用庄子的话说也就是构成了“人间世”。它是人们生活的唯一的现实世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人都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庄子·人间世》)的。因此,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特别受到中国古代文化的关注。

张光直认为,探讨中国古代文明的特点时不能忽视“中国古代文明中的一个重大观念,是把世界分成不同的层次,其中主要的便是‘天和‘地。不同层次之间的关系不是严密隔绝、彼此不相往来的。中国古代许多仪式、宗教思想和行为的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种世界的不同层次之间进行沟通。”(张光直:《考古学专题六讲》(增订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4页)他把这种将世界分为天、地、人、神等层次的世界观称之为“萨满式世界观”(《考古学专题六讲》(增订本),第5页)。我们在《山海经》《楚辞》《左传》《国语》等文献中能够看到许多巫觋凭借不同的工具(可以是鱼、虎、鹿、龙、蛇等动物,也可以是某些植物、还可以是甲骨、龟甲,以及玉器、青铜器等等)沟通天地,真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竭力沟通天與地”。

从考古发现中我们可以观察到的事实是,在文明起源的初期,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已经把天、地、人作为一个整体来加以认知,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复杂而系统的时空观念。

注:本文是渭南师范学院2021年思政研究专项(项目编号:21SZ05)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陕西省渭南市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邮编:714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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