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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去奔跑

2022-05-30夏丽柠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22年4期
关键词:稗子稻花稻子

夏丽柠

小时候,读《西游记》,爱死了孙悟空。

这美猴王,一路护着唐僧,去西天取经,既能百变神通,又能降妖除魔,真是太厉害了,实乃天下第一大英雄。

当夜晚来临,四下寂静,卧睡床头,转念一想,不对,孙悟空怕唐僧,那位看似面容白皙的大和尚,稍不如意,就念紧箍咒,痛得悟空满地打滚求饶。说到底,悟空还是有对手的啊。

想到这儿,我心中那团战无不胜的英雄之火,悄悄地熄灭了。打那儿以后,我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唐僧,算是孙悟空的对手还是师傅呢?

近两年,由于外出交际逐渐减少,像我这种从小到大只参加过拔河比赛的“运动白痴”,竟然迷上了体育运动。具体表现有两点:第一,经常观看电视上的各类体育比赛,从篮球到钓鱼,都喜欢。第二,每天从散步到慢跑,坚持锻炼一小时。

坚持了半年多之后,我发现,无论是体育比赛,还是日常运动,人生里的对手,只有自己。那些我们以为的对手,其实都是我们的师傅,他们教会了我们许多道理。

我终于领悟到为何跑步风靡全球,因为人类天生就会跑,这是一项既简单又令人享受其中的运动。在奔跑中,照见自我。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村上春树

为什么从某一刻起,我不得不“认真地”跑步了?可以举出几项理由。首先,人生逐渐变得忙碌,日常生活中无法自由地抽出时间来了。并不是说年轻的时候时间要多少有多少,但至少没有如此繁多的琐事。不知何故,琐事这玩意儿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增多。

然而,我变得不太热衷跑步,最大的原因或许还是从某个时刻开始,对跑步有些厌倦了。我从一九八二年的秋天开始跑步,持续跑了将近二十三年,几乎每天都坚持慢跑,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马拉松 ——算起来,迄今共跑了二十三次,还在世界各地参加过无数次长短距离的比赛。跑长距离原本与我的性格相符合,只要跑步,我便感到快乐。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养成的诸多习惯里,跑步恐怕是最有益的一个,具有重要意义。我觉得由于二十多年从不间断地跑步,我的躯体和精神大致朝着良好的方向得到了强化。

我不能说是一个适合团体竞技的人,好也罢坏也罢,生来便是如此。参加足球或棒球这类比赛(除却孩提时代,这样的经历几乎为零)总是隐隐感到不快。这也许和我没有兄弟姐妹有关,和别人共同参与的赛事,总是难以全身心投入。但像网球这样一对一的比赛,我也不怎么拿手。壁球是我喜欢的运动,可是一打比赛,不论是输是赢,我总是难以从容不迫。格斗技也非我所长。

诚然,我并非毫无争强好胜之心。但不知何故,跟别人一决雌雄,我自小就不太在乎胜负成败。这种性格在长大成人后也大致未变。无论何事,赢了别人也罢输给别人也罢,都不太计较,倒是更为关心能否达到为自己设定的标准。在这层意义上,长跑才是与我的心态完全吻合的体育运动。

跑过一趟全程马拉松便会明白,在比赛中胜过或负于某个特定的人,对跑者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倘若成了夺冠的热门选手,超过眼前的竞争对手便成为重要的课题。然而对参与比赛的普通市民来说,个人的胜负并不是重大话题。

普通跑步者中,许多人都事先设定个人目标,比如这一次我要在多少时间之内跑完全程,然后再去挑战赛事。假如能在这个时间内跑完全程,就算达成了某项目标;如果未能跑出预期的成绩,就是未能实现某项目标。即便未能在预想的时间内跑完全程,只要有了业已尽力的满足感,或是为下次比赛奠定了基础,抑或有了某种类似重大发现的东西,大约也算大功告成。换言之,对长跑选手而言,在跑完全程时能否感到自豪或类似自豪的东西,可能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写作。小说家这个职业,至少对我来说,是无所谓胜负成败的。书的销量、得奖与否、评论的好坏,这些或许能成为成功与否的标志,却不能说是本质问题。写出来的文字是否达到了自己设定的基准,这才至为重要,这才容不得狡辩。别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灵却无法蒙混过关。在这层意义上,写小说很像跑全程马拉松,对于创作者而言,其动机安安静静、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自身内部,不应向外部去寻求形式与标准。

跑步对我来说,不单是有益的体育锻炼,还是有效的隐喻。我每日一面跑步,或者说一面积累参赛经验,一面将目标的横杆一点点提高,通过超越这高度来提高自己。至少是立志提高自己,并为之日日付出努力。我固然不是了不起的跑步者,而是处于极为平凡的(毋宁说是凡庸的)水准。然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选自村上村树著、施小炜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2015典藏版)南海出版公司

赏析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村上春树不是最优秀的小说家。他写的小说,并不都那么好看。但这并不影响我成为“村上迷”,几乎他所有的作品,長到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短到互联网上的一段话我都读过,甚至时不时把他推荐的爵士乐歌单,逐一找来听听。

慢慢地,我懂了,我迷的就是这种“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生活态度。人,不要总想着胜利,不要凡事都与别人比较,总抱着“我只要赢过你,我就是天下第一”的想法生活。那样,会缺少很多乐趣,丧失很多感知快乐的能力。

一定要记住,只有将那个对标人设定为自己的时候,我们才能勇敢地去接受挑战。倘若最终因为失败,而倒在自己怀里哭泣的话,我们只能用“破涕为笑”回敬自己:下次要努力。

在稻田奔跑

王晓

动过大手术,每天晨跑,只在家附近。隔壁是小城最好的高级中学,门前小游园有塑胶跑道。好地方,中意的人多。每天,晨练、遛狗的人特别多。我就往西南方向躲躲。南面,是条护城河,堤坝下是片片稻田。

随着城市扩张,稻田稀罕,像我这样可以天天在稻田奔跑的人不多。看田边告示,这是一方植保部门水稻病虫害专业化统防统治示范方,长的是南粳9108,目测500亩左右,置于商品房高楼和农户房屋包围中。田中有水泥路,窄窄的,小型拖拉机能过,许是为了耕作方便,或者田野深处几户人家进出自由。这隐在稻浪杂草丛中的水泥小路,就成了我每天晨跑打卡的地方。

我是在稻子转绿的时候,被浓绿吸引到这里来的。机插秧也好,手插秧也好,刚栽下的秧苗,稀稀拉拉,黄巴巴的,没看头。只有得了肥力,尤其是搁了田(控干田水,促稻抽穗),那些发了棵的秧苗,一株变多株,密密的,绿也深沉起来。每有大事必沉静,稻子憋着劲,正在抽穗扬花呢。

老父亲不说,我不知道,稻花是从穗顶往穗根开的。顶上光照足,先开花。稻花像什么呢?白色,须状,细碎,没个花型,却是无数文人吟咏过的花,是农人们最爱的花。在我的奔跑中,稻花从顶往下开。也就个把礼拜,满眼的稻花只剩穗根星星点点。它们去哪里了呢?被白鹭吃了,被露水沾了,还是被风吹散了?

父亲不说,我也不知道,稻花开时,那稻壳是张着的,到花落了,稻壳才紧闭起来,安心孕育米粒儿。

在奔走中,看稻花飞扬,稻浪翻滚。离我不远,田中有稗子,突兀地竖立在稻穗中间,如果母亲偷空来我身边,定然不会放过它。稗子是稻田的恶草,常记母亲起五更赶早凉,去稻田拔草,拔的正是这种。这家伙倔呢,根茎粗壮坚韧,母亲拔一棵要摇晃半天,和它较劲。拔出一抱,扔到渠边,晒死。每一个清晨,稻穗子戳脸,稻叶子梭手,母亲戴着草帽,方首巾护脸,护袖护臂,全副武装立于稻田,听得见专注,看得见从容。

稻田养心呢!我的父亲和母亲对土地上心,土地给予他们健康的身体,豁达的胸襟。行走人世,没有什么比这两样重要。

在我一天天奔跑中,城中村这块稻田里,那些母亲够不着的恶草——稗子竟然转红,秀熟了。籽粒掉落,来年必然大量萌发。顺着光看,不多。等我跑到路的尽头,折返方向跑,逆着光,稻子上面有一层稗子高高招摇,忍不住拔,拔不动就掐。拔一株少一株,母亲在乎,我在乎,稻子也在乎。

在稻田中奔走,突如其来,我闻到了稻花香。稻花香,清冽、和淡,让你忍不住想深吸一口。又一天,我闻到了稻米香,米香与花香有区别,浓一点,蒸腾的感觉,热烘烘扑到脸上。那种细微敏感,是日日奔跑给予我的福利。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变化,我迫不及待发了一条朋友圈:想念故乡莽园新米香。

在这条小路上奔跑,我遇见过筷子长的小蛇、毛未黑的小老鼠,看见好多的白鹭,还有几只大块头的夜鹭,偶尔天牛在飞,数听青蛙在鸣,癞蛤蟆跳到面前拦我,想来生态还不错。这稻田中的小路人还少,大多时候任我一人肆意。稻子在我一天天奔跑中悄然变化,成熟的气息丝丝缕缕泄露。我呢,在奔跑中,平了那些难平的心绪没有?忘了那些难忘的执念没有?淡了那些无用的无助和恐惧没有?我给不出明确答案。有一点,我对身体的自信重新慢慢找回。

选自《扬子晚報》

2021年11月9日

赏析

运动的乐趣,只有积极参与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

我的一位朋友总说跑步枯燥。那么,她喜欢什么呢?她玩帆板。她为了在海上能保持体力,不得不坚持各项体能训练。在跑步与跳绳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她说,至少有绳子为伴。

但通过阅读本文,我发现作者克服了跑步的枯燥。跑步,实则表达的是一种心境。作者之所以能观察到周遭的变化,还是因为他把心融入了跑步的氛围当中。随着双脚有节奏地离开地面,他的心也跟着飞向稻田,飞向广阔的天地之间。

人生里,什么最重要?此刻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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