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社会的主体性形态与教育范式的形成机制
2022-05-30尤传斌
尤传斌
关键词:经济开放结构;素质教育;人民主体性;耗散秩序;发展范式
摘 要: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战略经由经济开放结构而决定教育整体性及其范式形态。党在特定历史阶段的发展战略通过自我革命的隐缠序和社会革命的显析序与生成序而全面实现。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分别是党的“富起来”和“强起来”发展战略在教育领域基于系统分形的整体性形态,前者映射改革开放时期基于西方技术标准与市场规则的微观经济活动这一开放结构,体现的是以政府为代表的社会宏观主体性,服务于经济外向型耗散秩序;后者映射经济内循环时期基于自主创新的政府规制这一开放结构,体现的将是以人民性法团组织为代表的基于宏观主体性分形的社会微观主体性,服务于经济内向型耗散秩序基础上我国经济社会的世界主体地位和强国身份。
中图分类号:G40-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2435(2022)05-0148-10
The Forming Mechanism of Subjectivity Form and Education Paradigm in Economic Society
YOU Chuan-bin(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Trade,Xiamen Xingcai Technical & Vocational College, Xiamen Fujian 361024, China; 2.School of Economics, Yang-En University, Quanzhou Fujian 362014, China)
Key words: economic opening structure; quality education; people's subjectivity; dissipation order; development paradigm
Abstract: The education integrity and its paradigm form has been made by China's development strategy through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China's economy. The Party's strategy in the specific historical period has been fully realized by the implicit order of self revolution and the explicit order together with the fractal order of social revolution. The exam-oriented education and the quality education are integrity formations based on systematic fractals separately from "being rich" and "being strong" strategies of the Party. The former strategy has been mapping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micro-economic activities based on the western technique standards and market rules during the Period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presenting the macro subjectivity of the society represented by the government while serving external dissipating order of economy. And the latter has been mapping the opening structure of government rules based on self-innovation, presenting the micro subjectivity of the society represented by people's organizations while serving China's subject status and power identity in the world based on internal economic dissipating order.
在當前经济内循环时期,肩负“科教兴国”重任的教育及其改革再次成为社会争论的热点。社会争论大致呈现两种政策主张倾向,即在“教师中心论”基础上调整优化应试教育和在“学生中心论”基础上全面推行素质教育。前者的现实依据是应试教育在我国改革开放40年来的经济社会发展中起到了不可忽略的基础性作用,后者的理论依据则在于针对微观个体良性发展的社会心理研究。然而,在现实的教育实践中,这两种“中心论”指导下的教育设计都未能产生整体性的教育效果,“读书无用论”思想再次有所抬头。熊彼特(Joseph A. Schumpeter)指出,经济发展范式是创新突变与创新渐变的有机统一,新旧范式之间具有“不可通约性”。教育系统在表意整合机制基础上通过教育范式来刻画和适应经济系统的变化,脱离经济发展范式而争论教育改革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强起来”的发展范式显然不可通约于“富起来”的发展范式。素质教育不是对传统应试教育的改良,基于教育整体性的“主体中心论”才是研究素质教育的核心,它不仅指向教育整体性与主体性的内涵,而且也揭示人的本质的系统结构。
一、教育的系统结构与运行机制
复杂系统具有宏观与微观两个等级结构,宏观结构决定和支配微观结构的运行;而且描述宏观结构运动状态的序参量是慢变量,描述微观结构运动的控制变量是快变量。1换言之,宏观结构的运动呈现非线性的跳跃运动,而微观结构呈现连续的线性运动。这种等级结构的划分依据来自于协同学创始人哈肯(Hermann Haken)的“两分法原则”,它以中心层将复杂系统分为宏观结构和微观结构两部分。在中心层之上的结构统称为宏观结构,具有该系统的整体性特征,代表该系统的整体性但本身不是该系统的整体性;中心层及其以下结构统称为微观结构,代表该系统的局部特征。此时的中心层具有两种身份,相对于宏观结构而言,它具有执行者身份,属于并代表微观结构;相对于微观结构而言,它具有基于宏观意义整体特征的领导者和管理者身份。由此,目标系统的选择以中心层的变化为转移,取决于外部环境和内部条件双重约束下的研究目的与意义。2
系统等级结构理论对应于戈茨(Gary Goertz)的概念范畴理论。系统宏观结构对应于概念的基本层次,微观结构中的中心层对应于概念的第二层次,中心层以下的较低级结构对应于概念的第三层次。戈茨指出,基本层次位于认知的核心地位和金字塔顶端,第二层次对基本层次给出构成维度和加权权重,第三层次是利于操作的指标层次,与人们生产生活的细节紧密相关。3第二层次具有承上启下的利益平衡双重身份,它对于基本层次而言是结构分解的执行者身份,即通过维度选择及其权重确定来界定概念得以实施的社会实体条件,为概念的社会建构提供形式性条件;它对于第三层次则具有代表性特征,是生产生活活动中自由度缩并的管理者身份,4即根据社会中的自由度分布状况主导设定自由度缩并的活动操作指标,为概念的社会应用阐明实质性目的。5
在钟学富的“物理社会学”思想中,概念第二层次的维度选择与权重确定指向概念通过自上而下的结构分解而转化为较低级形态的过程,第三层次中操作指标的设定则指向自下而上的自由度缩并而形成较高级结构的过程。而在芒德勃罗(B.B.Mandelbrot)的分形理论看来,1概念第二层次的维度选择与权重确定就是概念在特定领域的分形过程。
概念在垂直方向上的维度选择及其权重确认决定概念在水平方向上呈现连续谱系的类型变化,这也是概念为适应不同历史阶段的社会环境而具有的自我再生产机制。显然,经济和教育作为社会系统概念,均具有垂直方向的三个层次,以及水平方向的不同空间形态。
根据卢曼(Niklas Luhmann)的社会系统思想可知,社会系统宏观结构的跳跃运动以“认知开放”的革命性突变方式实现,微观结构的线性运动则通过“运行闭合”的改良性渐变方式来实现。结合熊彼特的经济发展理论可以推知,社会系统在演化过程中的革命性突变是由宏观主体在宏观结构中启动的,而其改良性渐变是微观主体在微观结构中进行的。两种运动方式的有机结合构成了社会系统基于反身性运动原理的自创生机制,而自创生的关键则在于跳跃性“认知开放”和线性“运行闭合”这两种运动方式的利益平衡机制。
在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社会契约论”思想中,政府及其角色扮演为两者的利益平衡提供了理论和现实依据。“政府就是在臣民与主权者之间所建立的一个中间体,以便两者得以互相适合,它负责执行法律并维持社会的以及政治的自由。”2从系统论来看,政府就是划分社会复杂系统的利益分界线,它是国家利益的维护者,也是社会利益的实践者,其角色扮演是两种力量对比关系的稳定器,政府在“国家—社会”系统中执行不同的利益平衡功能就需要具备不同的内在结构并扮演不同的行政管理角色,这符合系统哲学关于“结构—功能”的辩证原理。另外,根据系统哲学的等级层次原理,政府在社会系统中不仅扮演垂直维度的等级权力平衡角色,而且扮演水平维度的层次权利平衡角色,包括直接平衡角色(政府及其部门直接实施利益干预活动)和间接平衡角色(政府及其部门委托其他组织实施利益干预活动)。进一步而言,社会系统自创生机制是宏观主体与微观主体在政府及其规制基础上的协同过程,宏观主体通过“认知开放”的跳跃运动方式指明社会系统的战略方向并制定发展战略,微观主体中的政府则通过社会实体的维度及其权重区分而制定战略规划,通过设定实践活动指标来制定实践活动的规章制度并实施行政管理,微观主体的人民群众则通过发挥能动性和积极性来挖掘发展战略中蕴藏的发展能量并迅速扩散。
根据分形理论,选择特定的政府或其职能部门也就确定了特定的目标社会系统;社会系统逐步分形的过程也就是特定社会事物逐渐成熟的过程。
从卢梭关于“国家”和“社会”之间的力量对比关系来看,教育系统的宏观结構代表基于教育发展战略的国家利益,以政党对教育权力的合法掌握(即对政府教育部门的合法性主导和领导)为条件,表现为戈茨概念基本层次的教育体制;微观结构代表基于教育实体和教育活动的社会利益,以政府的有效教育施政(即对人民群众的教育实践权利的规定和指引)为目的,表现为戈茨概念第二层次的实体性政府规制与第三层次的活动性政府规制。这两种政府规制构成教育权利的基础。在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看来,教育的系统结构与概念内涵通过对应刻画经济的系统结构与概念内涵而实现自我再生产。
教育系统的良性进化离不开宏微观结构的有机协同,其宏观主体在政治先进性基础上通过对外部经济环境和内部教育条件的“认知开放”而制定教育发展战略,指明教育的发展方向和发展道路,进而划定既定历史时期的教育发展框架;以政府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门为代表的微观主体则在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和实践积极性基础上以“运行闭合”功能迅速挖掘和扩散范式框架所蕴藏的范式能量。这就是教育的自创生机制。在教育自创生过程中,政府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的“中介”作用及其利益平衡的“度”的规定性都不可或缺,它关系到微观教育实体和微观教育活动中的能动性和积极性的充分发挥程度。1换言之,排斥或削弱政府在教育中基于行政主管权力的利益平衡角色必将导致教育系统的破碎化状态。
具体而言,教育系统的宏观结构在“认知开放”功能基础上遵循“二元编码”运行机制,即通过“涵括”适合的教育事物和“排斥”不适合的教育事物来描述和刻画经济的运行过程,确保教育在既定历史时期的发展战略不会偏离经济发展战略,体现宏观形式合理性,为教育微观结构的社会实践划定范式框架。其微观结构则在“运行闭合”功能基础上遵循“程式结构”运行机制来分解实施宏观发展战略,确保教育实践的微观实质合理性。其中,“条件程式”确立政府规制中的条件性成分,“目的程式”则确立政府规制中目的性成分。换言之,政府规制是条件性成分和目的性成分在不同比例关系基础上的有机统一体。
从钟学富关于结构分解思想而言,教育的实体性政府规制中条件性成分比例多,目的性成分比例少,针对教育实体的设立资格;而教育的活动性规制则相反,目的性成分比例多,条件性成分比例少。2另外,教育在地理条件、文化风俗、地区贫富、族群信仰等各方面都存在客观差异。这些差异在概念范畴理论中通过教育实体设立维度的权重变化和实践操作指标的调整而得以体现,在政府规制中则通过条件性成分和目的性成分的比例变化而得以体现。
二、教育的“时期”整体性与教育范式的一般形成机制
上文阐述了系统哲学的“时点”整体性,它是从系统垂直方向的权力等级结构而言的概念。另外,系统哲学划分的可逆机械整体性与不可逆有机整体性也都属于“时点”整体性。3而且,事物内部各组成部分的主体性及其之间的主体间性是影响“时点”整体性属性的核心因素。
在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论断中,教育系统通过基于耗散机制的表意整合功能来刻画和描述经济系统的发展变化,即教育系统在宏观结构中与经济系统进行基于社会个体与教育实体之间人员和物能交换的权力交换,在微观结构中进行基于教育活动的信息交流,通过这种耗散过程形成服务于经济发展的特定教育秩序。4当然,权力交换指向教育概念第二层次的维度及其权重区分,信息交流则指向第三层次的活动指标确定。
结合卢梭关于政府角色的思想,社会系统及其分形的教育系统的“时点”整体性在内容上表现为国家政治权力与社会市场权利经由政府融合而成的状态,这就关系到社会系统中“当家”权力的他组织特征和“作主”权利的自组织特征。
在系统自组织与他组织原理中,教育系统在宏观结构上的“认知开放”功能实际上就是教育的他组织机制运行结果,教育在微观结构上的“运行闭合”功能实际上就是教育的自组织机制运行结果。这正如托依布纳(Gunther Teubner)所言,自创生理论对于教育、政治、法律、经济等社会沟通子系统的特殊贡献建筑在他治与自治这两个基础之上,5“他治”是教育系统宏观结构对外部客观环境认知开放的途径,“自治”是其微观结构内部各要素之间闭合运行的手段。两种组织机制在政府的充分干预下协同产生教育系统良性进化的形态,这在我国指向教育领域特定形态的人民当家作主。
根据我国对“民主”概念的学术研究,1“人民当家作主”在卢曼的社会系统思想中可以表述为宏观主体“认知开放”的“为民做主”和微观主体“运行闭合”的“由民做主”。“人民”是一个政治进步意义上的概念,其实质是政治觉悟、思想素质各方面均参差不齐的社会群众。2“人民”要获得自身解放和发展,必须依靠无产阶级政党的先进性领导。因此,“为民做主”是包括教育在内的社会系统宏观结构的国家利益,遵循他组织的运行规律;而“由民做主”则是在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下人民群众自我实践的历史任务,属于微观结构的社会利益,遵循自组织的运行规律。根据前述卢梭的思想,“当家”就是通过政府实现权力分享,“作主”就是通过政府实现权利主张,由此,主体性是社会系统的宏观国家政治权力与微观社会市场权利在政府利益平衡机制基础上的融合状态,宏观主体性与微观主体性的区别在于权力的条件性成分与权利的目的性成分在融合过程中的比例差异。
然而,事物和社会系统都处于不断变化和演化过程中,“时点”整体性显然不能适应经济社会的赶超发展过程。此时,探讨社会系统的“时期”整体性就成为当务之急。
因此,理解经济“时期”整体性的诞生过程或熊彼特意义上的经济突变过程就成为揭示教育“时期”整体性及其形态变化的基础前提与关键所在。玻姆(David Bohm)的“整体性与隐缠序”思想为此提供了理论依据和研究思路,因为隐缠序是事物与系统在诞生与发展中始终保持整体性而非破碎化的核心运行机制。3
在玻姆关于量子力学的“序”思想中,隐缠序是新的意识形成的“序”,物质世界的内容经过人脑神经加工与信息投影而形成新的全息图,这种全息图在新的条件刺激下被激活而产生“新意识”;4这一过程是物质世界的内容不断被“卷入”人脑神经系统的过程。而且,“新意识”具有某种明晰性和隐含性,5在物质世界普遍联系与相互作用的全运动“无序”状态下能够显示出彻底超越传统组织封闭性的全新“有序”。在这个意义上,传统物质世界的“无序”传递了隐缠新意识的“有序”,6因为隐缠序具有未破碎的整体性特征,是全运动卷入或携带了其全新的“序”和“度”,“全运动根本不局限于任何特定的方式,它无需遵从任何特殊的序,或者受制于任何特殊的度”。7这种“新意识”的形成过程具有明显的非线性跳跃运动特征,它孕育着新事物在未来形成与发展的整体性。
“新意识”的形成首先必须借用一定的表达形式而显现出来;其次,它必须借用一定的物质手段展示出来;最后,它必须通过一定的组织方式而得以执行。正如熊彼特所言,“把新要素组合引入生产过程中”,进而“改变生产函数”,8“我们所说的发展,可以定义为执行新的组合”。9
“新意识”作为一个新的系统性萌芽,必须在“合目的的自由意志”作用下进行结构分解才具有可执行性,“就某种程度而言,在思想中分割事物并使它们彼此分离,始终是人所需要的,目的在于把问题简单化为可处理的部分”。10因此,社会的“新意识”必须在口号纲领上体现其宏观发展战略的先进性,在组织上体现其微观社会管理的规范性,在实践上体现其微观实践的有效性。
具体而言,在每次经济范式运行成熟之时,社会各界对下一阶段经济如何发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整个社会呈现各行其是的混乱无序状态。此时,社会中的先进政党或其内部先进力量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在混沌无序的社会意识形态中提出清晰有序的发展口号和施政纲领,实现思想意识上的秩序隐缠;同时,先进政党或其内部先进力量通过改组党内人事组织结构以组建全新的领导班子,让全新的领导班子积极参与政府换届选举并获得行政施政权力,实现组织上的隐缠序;为体现“新意识”符合生产力发展要求的先进性而积极开展先行先试,通过大胆实践应用而推广熊彼特意义上的全新生产方式,夯实模范带头与榜样示范的群众基础,实现实践上的隐缠序。本质上,“新意识”隐缠序的实现过程也是先进政党或其内部先进力量开启全新发展篇章的自我革命过程。
在实现隐缠序的基础上,先进政党通过全面主持政府工作而将“新意识”在先行先试基础上全面实施,推动全新生产组织方式的社会革命进而形成“新意识”的显析序;在显析序基础上,先进政党或其内部先进力量根据地区差异、文化风俗差异、族群特点差异而推動“新意识”在不同空间地域上因地制宜的系统分形,从而形成“新意识”的生成序。“新意识”逐次经由隐缠序、显析序和生成序得以形成、壮大和成熟的过程,描绘着特定经济发展范式的形成轨迹。这也是教育系统的“时期”整体性形成过程。
从熊彼特的视角而言,教育的“时期”整体性形成过程就是教育系统宏观结构的革命性突变和微观结构的改良性渐变在政府利益平衡机制下的有机结合过程,并以教育范式呈现。换言之,教育主体性是教育系统的结构内涵,教育范式则是外壳形式。
总而言之,不管是教育系统的“时点”整体性还是“时期”整体性,都与经济社会(即社会系统)的主体性紧密相关。
三、经济社会“富起来”的主体性形态与应试教育范式的形成机制
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内先进力量在我国经济系统宏观结构中审时度势地启动了革命性突变。在思想意识上,邓小平先后提出了“和平与发展是世界的主流”、改革开放等思想并获得广泛赞同。在组织人事上,邓小平大胆改革中央领导班子,任用富有改革精神、敢闯敢干的班子成员和地方实干型党员干部,积极推动新班子成员向政权核心靠拢并筹备参与中央政府和地方各级政府的换届选举。在实践上,邓小平推动先行先试,在工业领域果断实施经济特区试点以吸引境外工业化投资,在农业领域认可小岗村部分农民“冒死”实行责任承包行为。1思想上、组织上和实践上的秩序隐缠均取得卓越成效并产生积极广泛的社会影响。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实现了党基于自我革命的隐缠序。
隐缠序的实现不仅意味着我国社会系统具备了完全不同于计划经济时代的等级层次结构,为“时点”整体性和主体性的展现提供了条件;而且通过革命性突变为“时期”整体性及其市场经济范式形成打下了基础。2
随后,党领导下的新一届中央政府成立,在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之后,中央政府提出“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的经济发展规划,全国通过招商引资而承接西方产业转移的措施迅速全面展开。改革开放的显析序形成。随着中国招商引资活动的全面展开,全国经济的重心在中央政府主导下逐步向地方省域和县域推移,地方经济全面参与国际分工的局面形成。改革开放的生成序水到渠成,意味着市场经济的“富起来”范式得以形成。
根据前述,整体性是建立在主体性基础上的。考察经济“富起来”范式的主体性就要从经济系统的开放结构入手,因为在开放过程中我国和西方国家之间构成一个国际经济合作系统。我国和西方国家的外部经济矛盾是主要矛盾,我国社会系统宏观结构与微观结构之间的内部经济矛盾退居次要地位;主要矛盾处于支配地位而决定着经济合作的发展方向,次要矛盾则处于从属地位。
从戈茨的视角而言,改革开放的成功之处在于开放我国经济系统微观结构中第三层次的活动性政府规制这一结构。在这一时期,西方资本在以标准化和片段化为核心特征的信息化技术基础上追求要素优化配置的生产国际化和经济全球化利益。源于泰勒制、福特制和丰田制的劳动生产碎片化规则成为西方资本控制全球市场的关键手段。在此过程中,发展中国家的民族产业链在微观活动中被切割成碎片,以满足西方资本追求要素优化配置而择优选择的要求。
此时期,我国经济的对外开放结构表现在经济的活动性政府规制这一结构,而在经济的实体性政府规制方面,我国中央政府始终掌握着主导权。通过“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指导思想和“抓大放小”的手段,政府针对经济实体次序实施“进口导向”“进口替代”与“出口导向”的产业政策。尽管活动性政府规制在我国通过承接西方产业转移而融入西方主导的国际分工体系,但我国经济实体门类和龙头企业在党和政府的强有力领导下不仅没有萎缩退化,反而在整体上逐步发展齐全壮大。
从“时点”整体性而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我国社会系统宏观结构基于“韬光养晦”的发展战略与微观结构基于政府鼓励经济实体发展的政策,通过“非加和”机制而有机融合所呈现的新质。从“时期”整体性而言,“富起来”是国家政治权力运行方式革命性突变与社会市场权利改良性渐变,经由政府利益平衡机制而形成的发展范式。
此时期社会的主体性表现为以中央政府及其下属地方政府为代表的宏观主体性(政府既是国家政治权力的分享者也是社会市场权利的主张者),经济发展以数量型的总量增长为典型特征,因为此时期经济的主要矛盾表现为国内解决物质短缺的温饱问题和西方资本寻求转移过剩产能而在中国追求片段化与标准化生产利益之间的总量性矛盾,国内结构性矛盾处于次要地位。“有事找政府”是此时期社会需求的特有呼声。微观实践中的人们成为西方资本利益追求的生产要素,彼此之间的零和博弈色彩较为浓厚。人们没有社会名字、社会语言与相对独立的社会文化,1人民群众认同宏观共同体,即以中央政府及其下属地方政府为运行依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下属的各行政区划;人们在市场活动中缺乏对基于个性化、特色化专业或职业的微观共同体的认同。“老乡会”或“同乡会”是当时社会资本在微观市场活动与民间活动中的典型代表。简言之,在主要矛盾的驱使下,经济社会的主体性呈现宏观主体性形态,缺乏基于职业化和专业化的人民性法团组织的微观主体性形态。
教育系统基于表意整合功能而对经济系统的革命性突变如影随形,以教育活动标准化和片段化的应试教育范式来刻画和描述经济系统的“富起来”范式形成过程,其在宏观结构的革命性突变也遵循隐缠序机理,在微观结构的改良性渐变遵循显析序与生成序机理。教育的宏观结构由计划经济时期“培养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方针转向“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教育概念的基本层次由计划教育体制向考试体制转变;微观结构中的教育实体规制由政府计划实体制度向各类资本主导的实体制度转变,第二层次则从推荐推举维度及其绝对权重向公平考试维度和分数权重转变;微观结构中的教育活动规制以标准化和片段化为特征,第三层次的教育活动操作指标突出细分化和模块化特征。
此时教育系统的“时点”整体性就表现为“以市场导向的人才培养”,其治理模式以政府主导下片段化的教育实体为轴心,2在活动规则上凸显标准化和统一化的应试内容。教育中的人同样没有社会名字、社会语言和社会文化,因为在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的“身份认同”理论视角而言,教育中的人普遍缺乏人民性法团组织基础上的专业化和职业化个性,人们把以国家教育主管部门及其地方主管部门所代表的整个中国教育部门和地方教育部门当作自己的共同体,这个教育共同体如同经济共同体一样,没有专业化、职业化的个性化利益区分,教育中的人具有同质化的生产要素特征。人們在宏观教育思想上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但在微观教育行为上却是遵照西方资本追逐要素优化配置的标准化和零和博弈方式,呈现思想与行为的较为严重脱节,社会矛盾冲突较为普遍。教育中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脱节现象较为明显。
应试教育范式不仅在宏观层面呼应了“韬光养晦”的国家发展战略,而且在微观层面符合西方资本追求要素优化配置利益的规则诉求。而从世界视角而言,应试教育呼应了以西方资本为中心的外向型耗散秩序,无意中强化了西方市场规则对全球的剥削与控制;发展中国家在这种外向型耗散秩序中仅仅处于局部零配件角色。1这正如佩蕾丝所言,“每次巨潮都扩大了与资本主义体系的进步核心相一致的国家集团,使资本主义的渗透力延及世界的更多角落,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别国”。2
“韬光养晦”经济战略和应试教育范式让我国抓住了经济赶超发展的“第一个窗口机会”,3实现了经济总量上“富起来”的战略目标。在当前世界经济长波更替和国际政治经济格局深刻调整的历史机遇期,我国要抓住经济赶超发展的“第二个窗口机会”,尤其显得至关重要。
四、经济社会“强起来”的主体性形态与素质教育的的形成机制
“技术—经济”范式的形成规律揭示,那些率先采用新范式的国家会崛起成为“中心国家”,4而其他墨守陈规的国家则沦为“外围国家”。从当前世界政治经济格局深度调整的外部环境来看,我国继续“韬光养晦”策略的外部环境已经不复存在。在系统哲学看来,政府的利益平衡角色抽象为社会系统宏观结构与微观结构的力量对比关系即“度”。“度”是系统保持自己结构的功能界限,也是结构与功能的差异协同。5“当事物超出恰当的度时,这不仅意味着该事物与某种恰当的外部标准不一致,而且更意味着它内在地失去了和谐,所以注定会失去其完整性而分裂成碎片。”6
我国“富起来”的“度”在第五次经济长波中已经运行成熟,社会对于下一个历史阶段的发展观点再次呈现众说纷纭的混沌“无序”状态。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内先进力量及时制定了清晰“有序”的“民族复兴”发展战略,通过发出创新变革口号与提出创新变革的行动纲领而实现意识上的隐缠序;通过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十八大和十九大)和常委会变革党的领导人事结构而实现组织上的隐缠序;通过先行先试基于互联网的智能化网络技术和开辟基于“一带一路”的新市场而实现实践上的隐缠序。以“强起来”的“人民当家作主”为战略目标的隐缠序得以完成塑形。在随后的“两会”上,党的先进力量顺利获得中央政府运行的主导权和领导权,对内推动科技革命和社会全面创新,对外全面建设“一带一路”新市场,“民族复兴”战略的显析序得以逐步展开。
经济内循环新时期的更高层次经济开放体现在基于智能化网络技术及其个性化应用的实体性与活动性政府规制的对外开放,其目的在于塑造我国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世界强国身份和主体地位,而非扮演西方主导国际分工体系中的零配件角色。这对建设人民性法团组织提出了时代要求,它是人民政府职能在特定专业和职业领域的系统分形,包括垂直方向的行政权力分形与水平方向的社会权利分形。组织化的人一方面通过人民性法团组织的名义分享国家政治权力和政府行政管理权力,具有主人翁的当家地位;另一方面通过参与市场化活动而行使特定的社会权利,1具有社会公民的决策自由,实现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有机融合。2
为适应经济系统的内循环运行机制,我国教育系统通过隐缠序机制启动了素质教育的范式变革,从思想意识上的“教育创新”口号和纲领,到教育党委组织人事变动,再到实践上智能化网络技术教育的成功试点都体现了这种“时期”整体性的范式思想。在政府换届选举中,代表教育范式变革的党的先进力量成功主导和领导新一届教育行政部门,素质教育范式变革的显析序逐步拉开帷幕。
显然,“党的全面领导”在教育领域的分形就是对素质教育的领导,其微观实践基础在戈茨的概念视角,紧密关联教育的实体性政府规制和活动性政府规制。其中,教育实体性政府规制指向两个实体,一是教育领域的人民性法团组织,它们是教育主体性的权力分享基础;二是教育领域的各类教育机构,它们代表教育主体性的权利主张类型。人民性法团组织的成员往往也是各类教育机构的工作员工,反之,亦是如此。教育活动中人的两种身份和两种属性在教育活动性政府规制基础上实现有机结合。
经济内循环的这种开放结构并不意味着代表国家主权的政府或政府组织直接参与国际市场化合作,而是政府授权下的人民性法团组织经由市场实体参与国际合作,合理化解国家主权让渡的风险,为国内外经济主体追求当家作主的主体性和互利共赢的经济秩序提供了现实路径,也为素质教育的开放式发展提供契机。换言之,素质教育不仅在主体性基础上激发我国教育中人的主观能动性,彻底摆脱应试教育中“提线木偶”状态,而且通过政府规制在实体和活动两个运行通道向国际社会扩散我国教育整体性和主体性,助推我国经济内循环形成经济强国身份和世界经济主体地位。这一过程在系统论上就表现为内向型耗散新秩序,彻底区别于维护西方剥削规则的外向型耗散旧秩序。
经济内循环原理经由教育的表意整合机制而传导至教育系统的整体性和主体性。我国素质教育面对全新的外部环境,在实体性和活动性政府规制上均没有“拿来主义”的现成答案,必须通过自主创新来开辟发展道路。因此,素质教育实质上就是以基于科技革命与社会全面创新的系统主体性为中心的教育。进一步而言,素质教育的内容不再是应试教育下被动地传播标准化、片段化的知识,而是以生产和传播整体性新知识为核心,进而凸显垂直等级化与水平类型化区分的有机教育整体元。3有机教育整体元既存在垂直等级的区分,也存在水平类型的差异,都体现智能化网络技术时代的个性化与特色化利益诉求,最终都体现“党的全面领导”下“强起来”的人民当家作主。
人既可以在国家政治权力和政府行政权力的垂直方向从事多个不同岗位工作,也可以在社会市场权利的水平方向从事多个不同岗位工作,这样人的素质就必定呈现国家政治权力的等级区分和社会市场权利的类型差异。换言之,具有微观主体性的社会化的人,本质上也是一个特定的基于等级层次身份结构的社会系统。人的各种素质正是在人民性法团组织基础上才能得以全面展现,教育中的人也是如此。经济内循环开放结构的“高层次”原理就体现在这里,不仅对外开放,也对内开放,让每一个本国公民和外来参与者通过人民政府主导下的各种人民性法团组织发挥政治素质,同时通过各种市场化商业机构身兼多职发挥社会素质。智能化网络技术为此提供了无限可能。
进一步而言,人的综合素质是通过社会化工作岗位上的多重身份而实现的。在社会系统等级结构原理中,人的身份包括“国家人”的领导者身份、“政府人”的管理者身份和“社会人”的执行者身份。人的政治素质和社会素质在政府规制及其法团组织分形基础上得以融合的过程就是三种身份以特定比例關系塑造“全人”的过程。此时,单个人就实现了国家政治权力、政府行政权力和社会市场权利的完整配置,可以通过与国内外个性化、特色化经济社会主体独立自主地开展融合发展而扩散我国的技术标准和市场规则。
对于高等教育而言,素质教育应在职业化或专业化法团组织基础上强调人的素质的整体性。从系统等级结构而言,人的素质划分为宏观政治素质和微观社会素质,而后者又基于专业化和职业化法团组织而分形为无限多种专业化和职业化素质,包括基于政府利益平衡角色的社会管理素质。这些素质必须以人在不同环境条件下的专业和职业身份为运行依托,一个完整的人不仅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高度融合体,而且是宏观领导者身份、微观管理者身份与微观执行者身份在特定比例关系下的有机统一体。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其原理也就在于此。
对于基础教育而言,由于受教育者的独特身心特征,素质教育强调学校和家庭的共同教育,以培育学生未来的职业志向和研究兴趣方向,同时强化三种身份意识。家庭中和学校中的教育者应基于职业化法团组织的身份比例关系,合理引导和激发受教育者的宏观国家理想和微观社会目标,目的在于培养未来的具有完整身份和综合素质的人。
综上,在经济内循环所处的“第二个窗口机会”机遇期,我国在实施科技革命和社会全面创新的同时,应当在教育系统和经济社会系统中大力培育专业性和职业性的人民性法团组织,以贯通国家政治权力、政府行政权力和社会市场权利的有效联结,在宏观和微观主体性基础上实现人的系统性身份配置,为中国经济从基于科斯产权理论的外向耗散发展转向基于新型市场机制的融合式发展奠定理论基础。
责任编辑:钱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