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爷”:围剿小广告28年
2022-05-30郭懿萌
小广告常被称作“城市牛皮癣”——它们无处不在,又难以根治。在北京,有成百上千名“志愿者”,他们大多都已经退休,每天提着喷水壶,举着小铲,巡视各自的领地,有人每天撕下的战利品能装满一个蛇皮袋。他们太容易辨识,以至于有过一个专有名字——“撕爷”。
围困与合力
早晨6点,81岁的裴廷印又带着老伴何秋兰出门了。街边还时不时会冒出来小广告。裴廷印戴上手套,伸长手臂,举着半米长的小铲在电线杆上吭哧吭哧地较劲。
揭了28年小广告的裴廷印与老伴何秋兰是青海省核试验基地221厂的职工,1994年他们退休回到北京。那时的北京城,已经显露出了大都市的繁华与热闹,与此同时,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开始占领城市空间,逐渐成了“城市牛皮癣”。
习惯了基地里整齐的红砖楼房,裴廷印夫妇接受不了“乱糟糟”的北京。老两口决定用小铲对抗这些小广告,也算是打发退休生活。
早晨6点到9点,下午4点到7点。几乎是固定的时间,他们会牵起小狗“毛毛”出现在家附近的街头巷尾。时间久了,“毛毛”有时候看见地上的小广告也会用爪子扒拉。
对于裴廷印来说,在漫长的28年里很多时间点已经模糊了,但是2008年一定是个节点。那一年,北京举办奥运会。世界的注视,使得治理“城市牛皮癣”这件“小事”变得要紧起来。也是那几年,在各个区、街道、社区的宣传下,手拿小铲的形象几乎成为了这座城市老人世界里的一股“潮流”。
社会管理学者王力觉得,在围剿小广告的编年史里,那年的5月6日算个好日子:两位事业有成的“撕爷”交来了58张和120张小广告,获得政府2.9元和6元的奖金。
海淀城管对于铲除小广告的奖励办法,在北京属于首家,随后多个区纷纷效仿。政府与民间的合力,像是齐头并进的两条线,慢慢交叉拧成了一股绳。
较劲与治理
小广告张贴者为了躲避城管和环卫,往往在凌晨出动。他们把矿泉水瓶扎个眼,里面灌满了胶水,抹一下小广告的背面随便贴下。有时,他们在前面贴着,大爷大妈们就跟在后面,一张张揭。双方没有言语,暗中角力。志愿者金大钧记得,有个20多岁梳个小细辫的小伙子经常来胡同里贴小广告。为让老爷子够不着,他站在自行车上,把胶水一抹,伸长胳膊,在屋檐下贴了一张。
小广告贴得有3米高,没什么人能看得清,他就是为了跟金大钧较劲。金大钧转头回家拿杆子,“铲不下来我也得把它破坏了,让你白贴。”
与小广告张贴者较劲的不只是“撕爷”,还有官方的执法力量。在天安门地區城管局工作过的资深队员韩东(化名)回忆说,小广告最泛滥的那几年,他负责的区域每个路口都有十多个小广告发放者,他们站成一排往游客手里硬塞,环卫工人前脚扫了,后脚游客又扔了。就别提贴在地上和指路牌上的,光是收集过往游客手中的小广告,一米多高的大袋子,一天就能装好几袋。韩东说,那时,天安门地区城管局的工作里,清理小广告的任务占到了60%。
管理者们逐渐发现,治理小广告,要从源头开始,且要疏堵结合。在多次尝试后,北京找到了一条路径。2017年,北京平谷区因一起案件将16个执法部门集结,进行长达117天的联合执法。当这些部门串联起来后,最直观的效果是处罚力度的叠加。以往面对贴小广告的人,城管只能处50元罚款,多部门联合,“数罪”并罚可能需要拘留几天。
除了“堵”,“疏”也同样重要。有的区在繁华地区安了“便民信息岛”,也有人给社区做了网页、二维码,让小广告移到网络。
随着链条被逐级拆解,治理难题终于破题,这个恼人的城市顽疾开始大幅缓解。如今,“城市牛皮癣”已经就要成为一个被写进历史的词语。
与小广告张贴者斗智斗勇的日子逐渐远去。但裴廷印还没有停下来,他要继续追击“穷寇”。时间走过28年,坚持下来的动力不只是闲来无事的排遣,更像是一种“瘾”。回味起那些与贴小广告者较劲的日子,成就感不仅来自城市变干净了,也来自一次次收获战利品时的满足。(摘自《新京报》10.13 郭懿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