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2022-05-30任海啸
任海啸
杀了人以后是不是会饿?
好几起发生在A国大学校园里的凶杀案,杀人凶手都是在食堂里被警察带走的。
我的大学室友余晨星也是这样,他杀了人,然后又跑到学校第二食堂打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端着餐盘坐在了我的对面。
警察带走他的时候,他一口也没来得及吃。
“我一口也没吃,你要吃得下的话,就吃了吧。”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余晨星看着他的宫保鸡丁盖饭,咽着口水对我说道。
这一份宫保鸡丁盖饭我没有吃完,一股子血腥味。
-- 01 --
整件事是从一张老照片开始。
两周前的一个周一,我照例逃了上午的单片机课程,我已经铁了心大二的时候转专业,新专业没有这个课程,上了也没用。
我在宿舍里用iPad玩着“纪念碑谷”,这个时候余晨星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我瞟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他可从来没逃过课。
“你没去上课?”他目光呆滞,问了一个并不期待我回答的问题,我也只“嗯”了一声应付他,继续玩我的游戏。
“林伯雨,你觉得人会轮回转世吗?”余晨星又向我问道,这一次他很期待我回答,我有些奇怪,余晨星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他的一切行为逻辑都是以科学为基准,什么时候他也开始研究玄学了?
“轮回转世?这不科学,不像你。”
“如果转世是真实存在的,那就是科学。”余晨星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册小开本的杂志。
“很复古啊。”的确很久没见过杂志了,这本杂志的名字也自带复古属性,叫《老照片》。
余晨星没有接我的话,而是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向我介绍:“上面登的都是一些老照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甚至更早的,有人向杂志社寄去自己家的老照片,编辑筛选后登在上面,你看,有人寄的是自己爸爸妈妈当年的结婚照……”
“这有什么可看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要只是照片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得有故事,杂志社排版之后还会在每张照片下写上一段文字介绍。一张照片就是一个故事。”
“发个朋友圈不比这方便多了。”吐槽归吐槽,我突然发现这些陈旧的老照片还挺有吸引力,于是放下了iPad,从余晨星手里拿过杂志,自己翻了起来。
杂志印刷的质量不错,上面的照片的确也很有特色,每张照片下面都会有一小段文字,是对照片的注释。
不过现在网上大把的各种类型的照片合集,什么年代的都有,各种标题的也有,我想不出谁会去买这种杂志看……
突然,我在其中一页停下,余晨星骤然紧张起来,他似乎早就期待着我的反应。
这张照片上,两个穿着长袍个头相仿的人并肩站在一起,笑容可掬,身后是一座不规则形状的石头垒起来的房子,房子极为原始,因此这张照片的年代看起来非常久远,左边有一列竖着的文字,有些模糊:壬午年留念。
照片下面介绍的一行字更为清晰,照片拍摄于一九四二年。
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余晨星,照片左边的人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 02 --
余晨星、袁圆、谢文佳和我一开学就被分配到同一间宿舍,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晚上,我们的卧谈会持续到了两点,我们每个人的家庭情况、感情经历都在这场会议中深情款款地说出来。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谢文佳的不幸是很独特的,他的爸爸是一名电工,死于触电,而我们的专业是电力工程。
我瞬间脑补了一个子承父业的故事,父亲死于交流电,儿子要战胜交流电,想到这我眼眶有些发酸。
“我报的土木工程,分数不够,被调剂到咱们专业了。”谢文佳说道。
呃……我的眼眶发酸应该是角结膜干燥症导致的。
借着月光,我看着宿舍的其他三人,激动得睡不着觉,暗暗发誓,这就是我永远的兄弟。
一周后,谢文佳和袁圆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袁圆喜欢打魔兽世界,除了开学第一天,他每一天晚上都要玩到凌晨两三点钟,按他的话说,想起那天在艾泽拉斯的奔跑,那是他无悔的青春。
只不过他奔跑的时候不太管别人。
“袁圆,大家要睡觉了,打游戏能不能戴上耳机,关上灯?”谢文佳探出身子,向袁圆说道。
“戴耳机不舒服。关灯?为什么要关灯?你睡觉的时候不闭眼吗?闭上了眼怎么知道开灯还是关灯?”
谢文佳看向了他斜对面床铺的我,我冲他尴尬一笑,他又看向身后的余晨星,余晨星戴着眼罩与耳机,但我估计他在装睡。
谢文佳没再说话,跳下床把灯关了,他刚上床,“啪”的一声,灯又开了,当然是袁圆干的。
袁圆看也没看谢文佳,继续回去玩游戏。
谢文佳再次跳下床,关了灯,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上床,而是在开关那里站了一会,死死地盯着打游戏的袁圆,整个寝室唯一亮着的地方只有袁圆电脑屏幕上的光源,蓝光照在谢文佳的脸上显得极为恐怖。
袁圆似乎忘了灯的事情,依旧目不转睛地打着游戏,要不是发生后来的一幕,我一定认为他此刻的心思全在游戏上。
谢文佳上了床,这个时候袁圆立刻站起身扑过去开了灯,在他按下开关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全身抖动的动作,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在模仿触电。
更准确地说,他在模仿谢文佳触电而亡的爸爸。
我悄悄地瞟了谢文佳一眼,此刻的他泪流满面。他仰头躺下,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中午,谢文佳拿着一罐没打开的可乐走进宿舍,他随手把可乐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然后进了卫生间。
正在玩游戏的袁圆立刻弹了起来,他拿起可樂使劲地上下左右摇晃,然后把它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分钟后,谢文佳走了出来,拿起可乐,拉开铁环,“砰”的一声,涌出的可乐和泡沫喷了他一身一脸。
袁圆哈哈大笑起来。
有些人的坏像是天生的,坏得浑然天成。
-- 03 --
这张老照片里左边的人长得跟余晨星一模一样,而右边的那个,就是袁圆。
“谁这么无聊?”我把那本杂志扔给了余晨星,“这种杂志对刊登的照片也不审核?”
“审核?你不相信这照片是真的,觉得是P的?”余晨星问道。
“废话,当然是P的。”
“谁会P这个?”余晨星又问我。
这倒把我问住了,自从可乐事件后,谢文佳不再和我们所有人说话。
他每天独来独往,床上不分四季地罩起了蚊帐,只要在宿舍,他就钻进去,那里成了他的一方天地,他甚至在里面养了一盆盆栽。
我无意中见过一次他抚摸着盆栽里蓝色花朵的样子,脸上微笑着,让我想起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男主莱昂。
这张照片会是谢文佳P的吗?不可能,我想象不出他会开这种玩笑。
会是袁圆吗?也不可能,他现在是校园里的红人,在大家的眼中,他活泼开朗长得帅,各种活动都有他的身影,他早就不会把我们这三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了。
我看向余晨星。
“你觉得是我干的?”余晨星明白了我的意思,既然不是谢文佳和袁圆,那就只剩下余晨星了。
“你看完这个,还会觉得是我吗?”余晨星把照片下面的一段文字指给我看——
一九四二年,我爷爷的亲哥哥(左一)和他最好的朋友,两人意气风发,去济南上学,可惜的是,一年以后,两人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我的大爷爷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两人都是风云年代的牺牲品……
的确不是余晨星干的,余晨星没有这方面的想象力,写不出这种文字。
“无论是谁干的,都挺无聊的。”
“为什么一定是假的呢?为什么不可能是真的?”
“真的?”我差点笑了出来,“一九四二年,有两个长得跟你俩一模一样的人?”
余晨星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看到某人或者某事……这么跟你说吧,你可能看到了一个场景,你确定你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但你总觉得自己见过……”
“谁都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大脑的一个BUG罢了。”
余晨星苦笑道:“照片上的两人身后,这石头房子,我确信我见过。你看这里!”他指着照片角落里一个石头做成的物件,我凑近仔细看了看,是石臼。
这种东西现在基本上很难见到了,是以前的人们研磨用的工具。
“我第一眼看到这房子时还没有看到它,我就想到房子门前应该有个石臼,果然这里就有一个石臼。”石臼的位置并不显眼,不注意看的确不会看到。
“不可能,巧合罢了。”
“林伯雨,你还不明白吗?”余晨星攥着拳头说道,“这就是我和袁圆的上辈子,我记得这房子,这石臼……我都见过,也就是说,袁圆上辈子杀了我。”
这简直是我听过最让人震惊的话了。
“我得报仇,他上辈子杀了我,这辈子,我得杀了他!”
-- 04 --
“看,余晨星盯着袁圆呢!”韩俏带着兴奋小声对我说道。
韩俏是我曾经的高中校友,现在的同学,在进大学之前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她长得很娇小,上大学后,我追过她,因为她非常喜欢读推理小说,我强忍着痛苦看了一整套的东野圭吾。
但最后她说自己还是喜欢会写诗写小说的文科生,不喜欢理工男,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东野圭吾的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里的石神,他算是一个数学家,为了自己的爱人,制造了一场残酷而近乎完美的犯罪现场。
一起坐了几次回家的火车后,我俩反而成了好朋友,曾经还在大雪纷飞中爬到了山顶,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此刻我俩坐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余晨星坐在前方四排的位置,正盯着右前方的袁圆。
“别看了。”
“凭什么不看?你说余晨星今天会动手吗?”韩俏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我想了想,知道照片是谁弄的了。”
“谁?”
“就是余晨星自己。”
“你不是说他没想象力么?”
“那是我错看他了,或者说他突然灵感爆发。”
韩俏紧锁着眉头,思考着我这么说的原因。
“老照片上的余晨星和袁圆个头一样。”我继续说道。
“哈哈哈哈哈……”韩俏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一下子笑出声来,引来周围的人侧目,我捅了她一下,让她收敛一些。
余晨星身高一米六八,袁圆有一米八,也只有余晨星自己在P照片的时候会拔高一下自己的身高,这就是破绽。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会不会是谢文佳做的?弄了这样一张照片,然后让余晨星动手去杀袁圆。推理小说里的顶级杀手都是这么做的。”韩俏又皱着眉陷入了思索,她一定知道自己这样非常好看,所以经常做出类似的表情。
“你会看到这样一张照片就去杀人吗?”
“是的,没人会,可你说余晨星为什么会相信那张照片,还说自己见过那座房子?这又怎么解释?会不会……真有上辈子?”
“一会儿杀手,一会儿封建迷信,你这主意也变得太快了。”
韩俏说的第二点也正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余晨星为什么会觉得他认识照片里的地方?想到这我抬头看了一眼余晨星,顺着他的目光,我意识到韩俏弄错了,余晨星看的根本不是袁圆,而是坐在袁圆旁边的赵小南,袁圆的女朋友。
赵小南像是有感应一样,她看向余晨星的方向,兩人的目光接触了一下,又都迅速看向别处。
我心里咯噔一下,低声说道:“赵小南和余晨星两人认识。”
“废话,都是同学。”
“不是这种认识,我是说他们俩交流过。不光 是同学层面。”
“既然是同学,为什么不能交流?”
“赵小南是女神,余晨星是一个屌丝,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交集?”
“你觉得赵小南是女神?”韩俏第三次皱着眉。
我心里轻叹一声,真是奇怪的关注点。
-- 05 --
电路实验课上,我和余晨星是一个小组,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了,照片上的事,过去了吧?”我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电线一边对余晨星说道。这个时候我手中的电路通了,桌面上的一堆碎铁屑迅速被通电的电线给吸了过来,简单的电生磁而已,余晨星却看得目不转睛。
“1820年,奥斯特发现了电生磁的现象。”余晨星说道,“现在一个中学生都知道电生磁、磁生电。但几百年前的人看到这个现象,一定觉得这是玄学,而不是科学。”余晨星顿了一下,继续对我说道,“转世轮回,这就是科学。”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不屑的笑容给刺激的,余晨星脸涨得通红:“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人的生命就是不断重复,甚至于人的面貌也从来不变。以前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是因为人的相貌没法留下来,现在不同了,因为有了相片,如果把所有人的照片都集中起来建立一个资料库,人们就会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
余晨星接着拿出手机,点了点,递给我,“你看,这是古罗马的雕塑,雕是当时的一名商人,看出来没有,他长得像谁?”
我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
“普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还真有点像。
“人不就长这样,人多了,总会有撞脸的时候。”
“你还是不相信?”余晨星带着一许微笑看着我,像一个睿者在看弱智。
我有些不爽他的眼神:“你和袁圆难道是贾宝玉和林黛玉?”
“什么意思?”余晨星皱眉道。
“賈宝玉一见到林黛玉,就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说完这话我暗道可惜,要是韩俏在就好了,让她知道我也博览群书。
余晨星竟然点了点头:“对,林黛玉和贾宝玉是上辈子的缘分,所以贾宝玉才会说这个妹妹我见过。”
余晨星的手机在我手里震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赵小南发了一条信息。
余晨星一把抢过了手机。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做着实验。
余晨星看了信息之后,显得有些慌乱:“我先走,剩下的交给你了。”
我点了点头,实验老师正坐在角落里玩手机,一半以上的同学都没来,也不缺余晨星一个。
我又环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赵小南的身影,但看到了笑眯眯的韩俏。
韩俏走到我跟前:“要不要交换一下信息?”
“你怎么这么上心,没别的事情干了?”
“多有意思,有悬疑还有虐恋的,我当然得关注了。”
“虐恋?”
“前世今生都出来了,这还不是虐恋,对了,我跟那个《老照片》杂志联系上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
“谁让我好奇心这么旺盛呢。”韩俏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慌,竟然让我涌上来一股保护欲。
“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她继续说道。
“八百年前有两个人和现在的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嗯。”韩俏很简洁地回答,“不到八十年。”
“还不如让我相信有前世呢。”
韩俏看了看周围,眼神有些呆滞:“照片是真的。”
-- 06 --
老照片有一套自己的辨别真伪的办法,照片显像的银盐部分,它的色彩不会因时间的增加由黑色变为黄色,只有可能变淡。
也就是黄色还是黄色,只不过变成了淡黄。
色相的区别,比如发黄、发棕、发紫或纯黑白的程度,是判断相纸工艺、染色工艺及洗印技术时代的依据。
照片的暗部显示出更多的闪亮斑点,能有效计量时间。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相纸乳剂中金属元素迁移到照片表面。这是一张照片是否是真照片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印刷品不论表面的光泽多么像相纸,也不会有金属元素的迁移。
实验课后,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里,韩俏向我讲述着如何辨别老照片。
“而且,你知道吗,为什么编辑这么确定这张照片是真的?”喝了半杯奶茶的韩俏明显兴奋了不少,“照片上有照相馆戳记。这家照相馆的确存在于一九四零年代。”
外面是耀眼的阳光,但我有些发冷。
“巧合而已。”我机械地说道,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如果是巧合,为什么余晨星会觉得照片上的场景他见过呢?
整件事诡异得让我们无法再深想,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韩俏托着腮,看向窗外,阳光把她的头发照得金黄,我情不自禁伸手想要去触碰。
“iPad带了没有?我玩会儿游戏。”
我赶紧从书包里把iPad掏出来解锁递给了她,壁纸是一张大雪覆山的照片,但她并没有留意,径自滑动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游戏?挺可爱的。”她指着一个APP说道。
一个白色的小人剪影站在一个方块上,这是“纪念碑谷”的图标。
韩俏点开了。
“这是我最爱的游戏‘纪念碑谷,是一款解谜游戏,里面利用了视觉欺骗,包括几何悖论和不可能台阶……”我兴奋地说着。
“听着就很无聊。”韩俏往上一滑,关掉了APP。
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奶茶店不远处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在打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余晨星。我冲了过去,看到余晨星和袁圆扭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袁圆在揍余晨星。
我好不容易把两人拉开:“别这样,都是一个宿舍的。”
余晨星的脸上全是血,但他顾不得擦。
袁圆狰狞的脸慢慢恢复到了阳光的模样,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看着,我相信他才不理会我说的话,一定会把余晨星揍个半死。
“神经病,我们正在逛街,他突然冲过来就打袁圆。”赵小南气愤地说道,然后转头关切地看着袁圆,“你没事吧?”
“没事,狗咬你,咱不能咬狗一口。”袁圆大度地说道,好像刚才打余晨星的不是他一样。
“怎么回事?”我小声地问余晨星,韩俏此时也走了过来。
“我是为了保护赵小南。”余晨星接过韩俏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下鼻血。
我想到了实验课上赵小南发的信息。
“袁圆欺负她,她给我发信息让我救她,她不敢反抗。”余晨星低着头,声音小到只有我和韩俏能听到。
还没等我反应,韩俏就骂了起来。
“赵小南,你也太会装了,是你发信息说袁圆虐待你,让余晨星来救你的。”
赵小南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了一圈,然后用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余晨星:“我,给他发信息?哈哈。”说到这里,赵小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余晨星,满脸的嫌弃和鄙夷,这比袁圆的拳头厉害多了!
余晨星嘶吼了一声,疯了一样跑开了。
韩俏还要继续说,我拽了她一下。
赵小南拉着袁圆走了:“你们宿舍怎么全是精神病啊。”
“唉,没办法,摊上了奇葩室友,我能怎么办……”
围观的人群散去,我看到谢文佳,他看着我,脸上挂着一缕微笑。
-- 07 --
第二天,袁圆在宿舍楼公共卫生间洗头时,余晨星用美工刀割了他的喉咙。
据说,他的血喷射了得有七十秒钟,十平方米的公共卫生间像被刷了红漆一样。之后,余晨星到学校二食堂打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坐在了我的面前。他知道我这个时间一定在二食堂,他有话要对我说。
“我把袁圆杀了。”
我震惊地看着余晨星。
“割喉!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吗?”他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这个时候我比他高。”
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上辈子他杀了我,这辈子我杀了他,公平。”
“你来这里,难道还想杀我?”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杀你?”余晨星皱眉道,“为什么?我又不是杀人魔。哦,我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是赵小南口中的精神病,她的确给我发信息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怕你误会,得说清楚,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实验课上我看到她给你发信息了,在街上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证据拿出来?”
“赵小南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怕袁圆,我不想伤害她。”余晨星眼神呆滞地看向远处,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你说,那天,袁圆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又说道,我知道他说的是袁圆模仿触电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
“那天我并没有睡着,我装的。”
“我知道。”我回答道。
“替我跟谢文佳说声对不起,我不该装睡的。”余晨星看着朝他走来的警察对我说道,“我一口也没吃,你要吃得下的话,就吃了吧。”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余晨星看着他的宫保鸡丁盖饭咽着口水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
“他上辈子杀了我,这辈子还想弄死我,所以我才杀了他。”余晨星又郑重地说道。
-- 08 --
慰问我和谢文佳的老师和同学络绎不绝,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他们,已经是深夜了,谢文佳给我俩泡了茶。
“不困的话,聊聊。”他说道。
“不困。”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你第一天就说了,触电。”
“对,触电,他是名电工,却死于触电。其实……”他用手指了指头上的灯,“他不是死于这个电,是他去河里电鱼,把自己給电死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我那天不该说要吃鱼的。我平时也不爱吃鱼,那天竟然说想吃鱼,我爸就去了……”谢文佳喝了一大口,转换了话题,“上了大学的第一个晚上,我在心里默默发誓,你们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他停顿了一下,“我最恨的不是袁圆,而是你和余晨星,你们俩但凡说一句话也好啊。”
我沉默不语。
“我爸电鱼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朋友。后来我爸触电的时候,他们俩跑了,毕竟电鱼是违法的,他们怕牵连到自己。其实我爸当时只是被电晕了,他是倒在水里淹死的。”
很明显,谢文佳认为我和余晨星跟他爸的那两个朋友是一丘之貉。
“对不起。”
谢文佳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问:“你为什么喜欢玩纪念碑谷?”
“好玩,对我的口味。”
“我搜索过这款游戏,里面的主要模式是利用人的视力错觉发现隐藏的小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点这个意思吧?”
我点了点头。
“哈哈,人的视觉和记忆真好被欺骗啊,像余晨星一样。”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谢文佳,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又转换了一个话题。
“你有两个手机,我看到你以赵小南的名义给余晨星发信息。”谢文佳微笑地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我只是为了给余晨星一些安慰罢了,毕竟他暗恋赵小南。”
“其实余晨星不用这么做的,袁圆本身也活不了太久,我快要动手了,自己动手感觉又不一样。”
谢文佳笑了,接着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不过他这么做也救了自己一命,我反而杀不了他了。毕竟,你们都在我的名单里。”
我喉咙里泛出一阵恶心,谢文佳的茶有问题。
我站起来却又瞬间腿软,滑坐到了地上。
谢文佳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杯茶:“别担心,我会陪你上路的。”他慢慢地爬上自己的床,把他那盆花搬了下来,此时中毒的我一定是瞳孔放得太大了,这花的蓝色有些刺眼。
“这是附子草,是乌头类毒草……”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一直在收集它的花,提炼毒素……”
谢文佳看向我,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谢文佳……袁圆、余晨星、林伯雨,第一晚咱们感情多好啊!”昏迷的时候我听到谢文佳微弱的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吃鱼啊……”
这是我听到谢文佳的最后一句话,我在昏昏沉沉中想到了一场雪……
-- 09 --
一月十七号,那天是一月十七号,鹅毛大雪已经下了半天。
“林伯雨,要不要去爬山?”韩俏兴奋地问我,我们是南方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下雪。
“当然去了。”我丝毫没有犹豫。
两个小时的爬山过程极其愉快,漫天飞雪中,一袭红色羽绒服的韩俏漂亮极了。
到了山顶,向下望去,到处都被白雪覆盖着,漫山遍野的青松像一棵棵葱插在那里。
“奇怪!”望着下面的景色,韩俏说道,“我就像见过这个场景一样。在哪里见到的呢?但是不可能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下雪。”
“也许是上辈子吧。”我回答。
我拍了一张照片,很美的一张照片,很适合当壁纸,后来我真把它设置成了iPad的壁纸。
下山的时候,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对韩俏说道:“我决定转专业了。”
“啊?打算转什么专业?”
“不知道,可能是文科专业吧。”我回答。
“哈哈,不会是因为我转的吧?”
“跟你没关系。”当然是因为你了。
“什么人才能当你的男朋友?”到山脚的时候,我问道。
韩俏歪着头,郑重地想了想:“我想是天才吧,写作天才,做题天才……杀人天才!”
“什么?”
“石神那样的,《嫌疑犯X的献身》。”
“哈哈,你要这么说也行。”
韩俏走在前面,我望着她红色的背影,轻轻地背诵道:“看吧,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松树上覆着雪,望去就像日本的看护妇。”
这是老舍的名篇,《济南的冬天》。
韩俏的确没有看过下雪的场景,但她读过老舍的这篇文章,文章的内容印刻在她的脑子里,让她的记忆产生了模糊。
-- 10 --
两个小时后,我醒了过来,而谢文佳脸色发青地躺在那里,他死了。
我报了警,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谢文佳虽然已经僵硬了,但还是和我有一样的待遇,被拉上了救护车,到医院抢救了一番。
医生说我非常幸运,乌头毒的剂量摄入非常大,却还是活了下来。
第三天的时候,韩俏来看我了,我正在玩着“纪念碑谷”。
韩俏的眼中含着泪花:“谢文佳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和袁圆有矛盾,就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像某个新闻里的杀了室友的马某一样。”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林伯雨,你的体质太特殊了,医生说,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也许不是奇迹。”我微笑道。
“什么意思?”
“在谢文佳给我下毒之前,我已经猜出来了,于是给自己打了一针肾上腺素。肾上腺素让我的身体更快地运转,我才活了下来,所以不是幸运,是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你怎么知道他要下毒?”韩俏在发抖。
“韩俏,如果我是天才呢?”
韩俏的眼睛闪过一丝恐惧,她怕我,我第一次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坐,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韩俏点了点头。
“照片是我P的。”
“不可能,我问过编辑部了,照片是真的。”
“显影剂、相纸乳剂、照相馆戳记……只要有心留意这些,就可以伪造。《老照片》编辑部肯定想不到有人会花这么多力气,所以觉得是真的。”
韩俏捂住了自己的嘴。
“最精彩的还没到呢,一张照片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让余晨星相信这是他的前世。”
“你……你怎么做到的?”
“可以通过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别人潜意识里记住,但有什么动作比得上读书呢!书中可以给你一个丰富的想象空间。我故意让余晨星看到了一段话。”
我一边说一边让韩俏看iPad上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作《老屋的回憶》。
韩俏用颤抖的声音念道:“老屋的确是老了,有四十年了吧,青色的石头垒成的,门前有个石臼,和老屋浑然一体,奶奶把辣椒放在里面,然后用石杵捣碎……”
“余晨星自认为很真实的感觉其实是来自书中的描写?”
“我一共让余晨星在不经意间读过三次这段话,知道吗?要控制这个度,太少了,他会认为是偶然,太多了反而会让他记住了。现在你知道了吧,并不是他有那种轮回转世的想法,而是我通过这种方法让他认为世上是有轮回的。”
“有了记忆,有了照片,所以余晨星就认为上辈子袁圆杀了他,他要复仇。”
“还不够,还需要其他刺激。”
“赵小南。”韩俏说道。
“没错,我以赵小南的名义向余晨星求救,委婉地表达对他的爱,哈哈,然后说自己被袁圆欺负……”
“那天赵小南的反应是真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跟余晨星说过话。”
“当然是真的,就是因为是真的,这才是最后一根稻草。余晨星……”我说着做出了一个剌脖子的姿势。
“你又怎么知道谢文佳要下毒?”
“哈哈,谢文佳天天摆弄他那盆花,我当然得怀疑了,我早就知道那是附子草,所以准备了肾上腺素。你看,我做了一切,又什么也没做,他们全死了,我是一个完美的杀人犯。”
韩俏颤抖着泪流满面:“林伯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天才吧,韩俏,你喜欢我了吗?我是你的石神吗?”
韩俏花容失色,夺门而逃。
我闭着眼睛,回想着高二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韩俏的情景。
贾宝玉一见到林黛玉,就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而我,在见到韩俏的那一刻,我觉得我见过她。
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当时的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上一辈子我们一定相爱过,我确信。
当我知道了韩俏的高考志愿,毫不犹豫地填了一模一样的。
这辈子,为了她,我要做一个天才,永远和她在一起的天才!
但,我没想到再见韩俏时,她带来了一群警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