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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水市

2022-05-30

诗选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槐花

衡水市

宋峻梁

拆解厂

安静一下,给艺术家们时间

爬上塔吊的顶端

为这些废弃的吉他,安装

几根紧绷的金属琴弦

太阳绿色的阴影有些灰暗

废弃的风正游走于空旷的码头

L 型黄色的门和衣领

红唇的烈焰与金婚的鲜花并置

湛蓝的天空照见锈蚀的沉默

白云正在寻找最初的表达

应该给灰色的大楼

镶上银色的玻璃

作为虚席以待的参与者

有一天会脱下手套和工装

踢瘪几只足球

发现糟朽的椅子上群居的蚂蚁

正在模仿时间

而孩子们滑过泥沼与苔藓

玩具有很多,火焰

只是其中一种

夜间笔记

夜晚的计时器

是一张金黄的脸

两个少年还在球场上拍球

啤酒泡沫蹲成一排

大道如玻璃杯

几个人如何饮尽

许多房子亮着灯

天上的星光既不是蓝,也不是黑

街角的绿灯兀自发呆

另一侧的红灯

正试图挡住大街上的空旷

最低的秩序

白月霞

热烈的修剪

她的心是挖一勺少一勺的糖罐

拱手奉上的每一片枝叶都蘸饱蜜汁

他报以程序的简洁

耐心的失控

他绝尘而去的动作有毅然决然的美

他们之间的最高法则是

美好曾在此间停留

绝望像一尾鱼穿过有限的亲密

微微一颤从树干断口游出

她试图通过这完美的伤害

重新无条件信任刀斧

但雨季已过

水位下降

坚硬的岩石暴露在狰狞的河床

蓝色台阶

冲动的河流无法保持惯性的友好

击溃陆地的边界

蓝色的悲伤到来

口口相传的方式削弱了它的攻击性

一万粒水滴在水流落差处合唱:

当蓝色河流链接陆地

谁行至中途

谁站在陆地悬空的一侧

当蓝色河流翻开时间的书页

谁的心透明,给予爱

欢乐的音乐压盖悲伤的低音

此间,保持安静是最低的秩序

温暖

吉葡乐

杏仁

杏给杏仁一个坚硬的壳

不发芽是不会裂开的

杏仁在全封闭的壳里

憧憬着未来是一棵树的情形

有时,我们的一些心愿

为了免遭伤害

也进行了一种包裹

像杏给杏仁所做的那样

当它在时间里被遗忘

被灰尘埋葬

在寂静中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萌出了小小的绿芽

庇护

天空刷下雨线

树冠不安地摇晃

一道闪电划过暗空

暴风中

房屋真是一种恩慈

人建造了它

它又在自然中获得了成长

在泥土中扎下了坚实的根基

待到风雨来袭时

给予人以庇护

它已不只是建筑物

凄凄冷冷中

它有橘色的眼睛

它有溫暖的心脏

擦去浮尘

林荣

冬至。夜

这个夜晚

一场大雪落下来

铺天盖地

久违的

白。恍如隔世

诗人不惧寒冷

他推开铁门,踩着厚厚的雪

用铁锹堆起崇尚自由主义的雪人

雪人和雪人面对面

他们只用眼神交流互动——

以避免嘴巴说出来的东西过热或者“超重”

以避免言辞可能带来的误解

或者苦刑

这一年

我继续以家为圆心

洗旧了衣裤,洗皱了中年的手和脸

这一年,受伤的母亲亲吻了锋利之物

好多个夜晚

我和母亲都睡在刀尖儿上

这一年,夏秋干旱

但玉米谷子都保持了各自的本色和风骨

只是甘薯没有了儿时的甜

也听说:村子里又多了些不甘心的人

这一年,《米沃什词典》造访我

我如一只雪地上的蓝狐,继续折磨着词和语言

……

我回忆或叙述这一年

试图使这个时辰擦去浮尘,且具有

某种仪式感

生活的细节

张占祥

雨中的村庄

闪电如尖刀般划过山顶,雨水就颤抖着掉

下来了

整个村子似乎动了一下,像熟睡的孩子缓

慢醒来

春天,以光阴的速度滑落到生活的底层

埋藏了多年的女儿红透着虚冷的光芒

许多美好的事物,隐蔽在生活的细节之中

丁香花开得一片火红。鸟雀们细小的响动

加深了村庄的寂静。两只鹌鹑穿过了弄堂

村庄的上空,出現了微小的骚动

我醒了。正像二十年前,村庄走失了一位

寂寞少年

青城

青城是山,也是幽静的城

青石铺就的通天路,就在脚下

青城,请允许我抚摸你

每一寸健美、粗粝的皮肤

细腻的颗粒无法在上面滚动

青色的光线长着湿润的触角

它和粗犷的山体有着相同的脉动

山风野蛮而妩媚

从山头到山脚,轻盈而犀利地

在山色的暗处,悠然流泻

露水、青苔、草霜和紫雾

周而复始,一贯持续着缄默

它们和一间静默的石屋相互打量

有好多次,我被山色惊起

钻石一样的月光,洞穿山体

山顶上,忧郁而热烈的眼神

像刀子,扎进青城的血液里

浓烈的青色尽数收回了

微尘、火焰及失真的回忆……

双重门

青山雪儿

沙发椅

风从背后吹过来

像鲨鱼的尾巴,为我打开了

另一扇门

从一开始

它就让我想不到。它赶在了时间的前面

它巨大的回声,在明暗交界的大峡谷之间

折叠成

一把现代沙发椅

在裂隙中的裂隙中

找到了它自己

从低处看,溪泉流淌

从高处看,飞瀑高悬

从日光的内部

降落下来的雨滴

仿佛就是它

为我提前准备的

一行诗句

让我在转瞬间就学会了

如何接纳

另一重门

不一样。从黑暗的镜子里

创造出的两个神:

一个变大了,一个变小了

我和我的十万个宇宙之间

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东南角的

月亮,像神秘的小号

在古老的夜色中穿行

当我发现,我还是我

什么也抓不住的时候

你还在艰难地搜寻——

更令人吃惊的是,你的执着

让我突然看见,另一重门

陪父亲回乡祭祖

杨万宁

通往祖坟的路,已被荒草湮没

坐汽车,转三轮车,再步行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里

只要方向不错,就能找到根

常言道,人过七十不上坟

父亲八十四岁了,非要回乡祭祖

腰间的红布包,朱砂璀璨

红围巾、红口罩驱散了寒冷

旷野上的鸟鸣,血液里的乡音

苍凉又温婉,传递着草木的呼吸

那棵老杨树,远远地打量着

我们的身世,目光慈祥而温暖

父亲行走在经年的沉默里

脚步蹒跚,执意不让我搀扶

目光越过祖坟浅浅的土丘

深眸中滚动的露珠,触手可及

那个小土包下,埋葬着我的

祖父母、曾祖父母,乃至更老的先人

我与他们被血脉连在了一起

名字里都有着一个同样笔画的字

父亲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念叨着:

爹娘、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

青烟袅袅里,声音几度哽咽

能感知到这大地深处的痛楚

我不知道,先人是如何把足迹

放在这样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又是如何在艰苦的岁月里

开枝散叶,让家族人丁兴旺

想象着泥土之下,大树的主根

周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根须

仔细寻找着属于我的那一枝

写下一粒尘土的忏悔与哭泣

我用河流一样奔涌的血液

深爱着这平凡的世界

我是幸福的,有老祖先给我的

大地般的淳朴和生生不息的坚强

去旅行

聂未央

观画展

仿佛玻璃瓶突然倾斜

河水漫入,带进

鱼虾和蝌蚪

旋即被一只孩子的手

举到阳光下细看:

瓶壁有阴影,也有曲折的光线

泥沙向瓶底缓慢集结

一些鱼静止不动

而蝌蚪油滑,快速拖着长尾来去

坐着火车去旅行

看那飞快靠近你

伸出手指抚摸车窗

或者干脆攫取又瞬间远去的

沿途的树木,多像我们

每天擦肩而过的人群。看

那片刚及脚踝,就摇晃着

跳舞的绿玉米,多像一散学

就急切玩耍的儿童。还有

连绵的小山,裸露坚硬的

坏人牙齿一样的砂石。远处

氤氲的山岚如漫长的懵懂

时光一样柔软飘荡。空中

不断架设电线,不停地

调整方向,传递信号

向身后的世界

报告我们的行踪。

一觉醒来,太阳已升到树梢,

我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

幸而随之从大地深处穿过。

隧道里,人们像贮藏在

岁月深处的煤块,失掉面孔

重叠着,发出微弱光亮。

你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人人

知道你的存在,而你此时

向我走来。我会记住。

离开时,我将吐出果核。

一场洗礼

蓝雪花

天赐剑芒。从泥土里挖出自己

从伤口处抛弃自己

用不能长出枝叶的自己交换一双羽翼

用生死抵押一个声音

说给整个夏天,只说一句

为烈日的长调

为长调里泠泠的月色

数风,数雨。守着无人可解的一首歌

借红尘僧衣,一遍遍唱碎自己

一场细雨

透明雨衣里渐渐下坠的书包

颠了一下,他小小的背影

又向前弓了三分。我站在路口

像六岁,像他转身时垂下的眼睫

小雨细细的,每一丝都藏着一根针

想到下一个红绿灯,那些急着赶路的车们

想着他小小的孤单的身影

千万滴雨,似乎都在追问

从悬崖上踢下幼鹰的,是不是它的妈妈

我站在雨里,算不算接受了尘世一千次洗礼

再用一万个小孔,捂住心肠

忆老家

刘哲

清明随想

想你时,脑海是块墓碑

回忆像过电影,你的微笑如凿锤

让名字再深一点的凿锤

我多想你骂我,为此特意买错了

你最爱的花,可最终无人应答,而冷风凛冽

是风吗?风在替你扇我的嘴巴?

原谅我未经允许,

在你身上刺字,密密麻麻。

一年几遍的说辞,你早烦了吧。

我带了油漆,还掺了金粉,

虽不了解你那儿的习俗,但褪色的字

一定受下面人的欺负,受上面人的笑话。

你忍着点,受不了的时候

就让风再用力点,小时候的力度,

最受用,也最亲切。

真不争气,写到结尾时,手开始不听话,

我无法释怀,也不敢相信,

那颗扎根的钉子,长死在脑海的名字

就此荒废……

老家的羊群

路的尽头是岔路,将地图岔成一片叶子

老家在叶柄,在神经末梢的端点

羊群一路向北,出村,下了草甸

这路,岔出一万个方向,梅花印密密麻麻,

追逐水草的梅花,将岔路

印出一面冲积扇平原……神啊

愿你的鞭声再轻一点,那串洁白的省略号

与这片土地的故事,仍来日方长。

起伏的狗叫声,连成落日的灯绳,黑夜

将世界安静,羊群抬头,聚焦着路南

那个死胡同,服从神灵的召唤。

只有羊群经过山路,回流到老家时

血液才完成了一天的循环

神灵,才得以安眠。

我的家园

田庄

夜行遇獾

有一晚我驱车穿过废弃的电镀区

迎面一只獾在路中间我们看到了彼此

有片刻我们相互打量,然后,他消失

是的,这只是邂逅,谁都有谁的事情要忙

……不远处,市镇的灯火渐浓,像花环围绕

像飞碟短暂泊留……我怎么觉得那里不是

我的家园

午后之梦,或渐渐变冷的反光

你梦见这城市全部换成了锡箔屋顶

也许是午后,巨鸟飞过,你蒙受

它缓缓移动阴影的恩赐,它投向远方的表

情庄严且悲哀

但在另一些窗口敞开的办公室,无所事事

的风翻阅柯罗的风景画

你说你们曾反复谈起那些山丘和树木,你

你注定以抒情的方式复述被记忆涂改的

宿命,在灵魂蜂巢的每个孔洞里

都居住着一个仿制你的小人儿,他靠对唯

一的那个你的反抗生长

像一根以迷茫为食的环绕自身呼啸的藤蔓

冬日歌

冰小狸

雪从阴沉的空中

飘落,就像快乐轻飘附着于表象

有谁知道雪的悲伤

可以压塌房舍,枝条

雪,在倾诉

带着悲喜,未知和歧义

像一场浩荡的祭奠,用来埋葬

莫名的悲伤

我也可以装作快乐的样子

像雪一样,咬碎牙齿

轻浮于人间

小寒

没有阳光,一切都笼罩在

灰蒙的天空下

昨日一场小雪

已经融化,湿漉漉的路面

像刚刚哭泣过

凛冬才正式开始,在最冷的一天

我们需要把彼此当作雪人

压制欲念,需要忍耐和等待

春暖花开是迟早的事

飘来的云朵

惠海燕

槐花落

槐花是从夜晚的天空落下来的

槐花选中了这个夜晚

槐花落在我的头顶上

槐花选中了我

我选中了这个夜晚从一棵槐树下走过

槐花落在我的头发上

像下了一陣雨……

在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一片私语

我想知道它们说了些什么

可是槐花很快又被我拂去

零落成泥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

很快就走过去了

这个夏天

看云记

风凉了

秋天的天空也因此抬高了一寸

我更多地抬起头

望着湛蓝的天空上堆起来的

一垛垛的棉花云

想起儿时的我在村口的棉花地里

摘棉花,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地

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边际

现在我离那座村庄越来越远了

那些棉花却搓绵扯絮

化作白雪,化作柳絮

也化作秋天的天空上飘来的云朵

一天的时光飞逝

包括你和我之间的只言片语

都了无痕迹

夜已经更深了。那满天的云朵

或许已经去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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