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答案的人
2022-05-30槃宁
槃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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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你蹲在那干什么呢？”同桌问项格格话时，项格格正半蹲着身子，假装系鞋带，实则努力瞥着安彤的座位。
初二以后书和练习册也太多了，项格格看得好辛苦。直到通过厚度判断出最里面的那本也不属于自己，她才站起身，揉揉肩，拍拍腿：“哎呀，系鞋带，想系紧点。这双鞋的带子老是散。”
“那是你不会系，下次我教你。”同桌大咧咧地说。项格格心里暖暖的，但她没心情热情地回应，勉强笑着点点头，心思又回到笔记本上。
不在安彤的座位上，那会在她的书包里吗？项格格在心里叹口气，总不能过去翻呀。
正想着，上课铃大响，安彤和徐铭明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还似有若无地瞥了项格格一眼。项格格赶紧低下头，心里的鼓敲得更响了：她们不会已经看见了吧？
此刻距离项格格弄丢笔记本已经整整三节课了，就是那个天蓝色底，上面印有五彩斑斓的碎花的本子，项格格在最后一页写下了一篇心情日记：
3月14日 晴
今天徐铭明嘲笑我像头牛，说以后就叫我勇敢牛牛，还怂恿我报名运动会的跳高项目。可她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自己又矮又壮实的身材了，也根本跳不高。她不是故意侮辱我是什么？
而且她怎么好意思提我们一起玩密室的那件事？明明知道我怕黑，还非要去玩吓人的主题，又在要派一个人完成单线任务时，说自己太害怕了，一把把我推出了屋子。
还有好几次体育课，她都不愿意跟我一组……一想就想到了好多，其实徐铭明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吧？
◇◇
是的，项格格在日记本里吐槽了徐铭明。虽然每一句都是实话，但项格格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小人。而且，吐槽归吐槽，她并不想和徐铭明撕破脸。
毕竟，她忘不掉和徐铭明认识的那天。
那是五年级一个普通的日子，阳光不刺眼，天也不阴沉，没什么朋友的项格格正在看课外书，班主任领着一个女孩走到项格格身旁：“这是徐铭明，刚来我们班的转校生，你旁边没人，正好让她坐在这里。”
项格格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想伸出手却不小心打掉了桌上的练习册。徐铭明捡起来，看了眼封面上的字迹，主动去握项格格的手：“格格，你好呀。”然后，项格格手心里多出了一块水果糖。
徐铭明是个很开朗主动的女生，从那以后，她们俩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初一时，徐铭明还让自己的爸妈托朋友把自己和项格格分到了一个班。
一想到这些，项格格的心就柔软了很多。所以笔记本只是一个树洞，她把那些心事发泄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但项格格绝对想不到，会在这么微妙的时候把这个秘密树洞弄丢——这天是她的14岁生日。
从前项格格几乎不过生日的，但午休时，徐铭明、安彤和周潇突然把她带到了操场，还蒙住她的眼睛。项格格随即闻到了浓郁的蛋糕香。大家一起唱完生日歌，徐铭明拿出一套项格格喜欢了很久，奈何囊中羞涩无法拥有的《哈利·波特》，兴高采烈地说 ：“格格，生日快乐呀。”
那一瞬间，项格格热泪盈眶，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真是个敏感的小气鬼，之前那些事儿，一定是自己误会了。
羞愧至极的项格格全程都红着面颊，徐铭明开玩笑：“也不用这么感动吧，脸都红成猴屁股了。”
于是上课铃打响，大家跑回教室后，项格格第一时间翻书包找笔记本，准备把吐槽徐铭明的内容全部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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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项格格这才想起，午休前笔记本掉在地上，被自己顺手塞到了口袋里。厚厚小小的本子在草坪上还硌了自己一下，后来就没印象了。項格格掏掏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欲哭无泪地想，笔记本一定是落在了草坪上。
可临走前，大家一起收拾草坪上的垃圾，什么都没看见呀。再去草坪找，也一无所获。
项格格觉得，可能是她们三个人之中的谁，把本子捡走了。项格格侦探似的分析起来，一般人捡到不属于自己的本子，都会放在明显的地方等失主去领。安彤和周潇的座位她都瞟过了，没有，而且她们也没理由把本子藏进书包带回家。
除非是看了里面的内容，并想以此做点儿什么。想到这，项格格摇摇头，大家平时玩得都不错，能做什么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徐铭明捡到了。只有徐铭明认识自己的笔记本。之前项格格记日记时，徐铭明好奇得要命，想抢去看。
想到这，项格格偷看了徐铭明一眼。徐铭明似乎真的冲她翻了个白眼，项格格的心一下凉了。
一整节课，项格格都在想该怎么跟徐铭明解释。但放学铃打响时，周潇跑过来塞给她四分之一的草莓华夫饼：“这是我们给你留的。”
“哇，谢谢。”项格格顿时眉开眼笑，又觉得徐铭明应该没看到日记本了。
其实安彤和周潇原本都是徐铭明的朋友，久而久之，她们四人才成了小团体。如果徐铭明知道自己那么说她，其他人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吧。
甜品使人幸福，还使人头脑清醒。饥肠辘辘的项格格几口吃完华夫饼，突然想到，自己直接去问徐铭明不就好啦！如果徐铭明看到了，自己就努力跟她解释，如果没有，就万事大吉。毕竟本子被其他人捡到也没关系。
◇◇◇◇
项格格不想继续提心吊胆，赶紧跑出教学楼。她一眼就看到了徐铭明的大红色书包，可是，徐铭明和安彤在一起，她们走进了图书馆。
项格格心一紧，也跟了进去。图书馆里人很少，徐铭明和安彤坐在一起互相讲题，就像过去的自己和徐铭明一样。
六年级时，项格格的爸妈下班很晚，家又远，徐铭明就陪她在教室待到黄昏。等项格格的爸爸过来，带她们一起去吃饭，再把徐铭明送回家。
她俩都很爱吃盖浇饭，那时候饭量小，正好一人一半，一粒米都不会浪费。
而且那时候多好玩呀，她们俩的理科都很好，但文科还有英语很弱。遇到都看不懂的阅读理解题，就一起瞎猜文章的意思，等看了参考答案后一起笑得不行。
现在变成安彤和徐铭明时不时闹作一团了。项格格听到安彤对徐铭明说：“怎么这么笨，你是头猪吗？”徐铭明大言不惭：“没错啊，我只跟同类玩。”然后两个人互相瞪眼，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这一幕看得项格格的心态有点爆炸，难怪前两天她随口跟徐铭明说“又想放学和你一起写作业了”时，徐铭明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奇怪表情。
但徐铭明为什么不直说呢？项格格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徐铭明了。不过想了一下，她还是没有打扰她们，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背了会书，平复了下情绪，项格格安慰自己：虽然我和徐铭明认识很久，关系一直都很好，但她从来都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朋友呀。
至于笔记本的事儿，没等项格格问，就有答案了。
项格格刚回到家，手机便振动起来，徐铭明拉了个群：“周末去玩VR游戏吗？”虽然项格格没玩过，兴趣也不大，但这不正好说明徐铭明没看到笔记本吗？项格格一开心，鬼使神差地，立刻回复：“好呀。”
过了一会儿，徐铭明传来一张表：“大家快来选选，玩哪一个？”
后来，项格格想，如果那天她留在家看书，会怎样呢？无论是在笔记本里抱怨，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徐铭明微妙的态度，项格格都没想过，自己会和徐铭明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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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格格清楚，这次多半是自己的责任，她压根玩不来VR。
项格格是那种从来不打游戏的女生，一看到什么变化场景的“血格”“进攻”，脑袋就会很乱。有次电脑课，项格格瞥了眼男生们玩的游戏，瞬间晕了一下。
项格格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游戏，直到玩VR时，她才知道这种症状原来叫“晕3D”。
偏偏在徐铭明的主导下，她们选的VR项目是最刺激的。项格格起初只是手足无措，慢慢地就有点站不住了，脑袋、肚子和骨头都很难受，她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项格格一把扯下VR眼镜，靠着墙大口喘气。徐铭明用左手往原本她站的位子推了一把：“格格，你在干什么啊？快点掩护我呀。”结果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咦，你蹲在那里干什么？”徐铭明拿掉眼镜。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项格格虚弱地说。
安彤和周潇听见，都立刻跑来问：“格格，你没事吧？”
“刚才有点晕，现在好多啦。”项格格努力打起精神，影响到大家玩，她挺过意不去的，“等会我请大家吃冰吧。”
“再说吧。”徐铭明拽住她，“要不你再坚持玩一会？我们玩的是四人局，不能少人呀。”
“我……咳咳。”项格格想站起身，又天旋地转了一下，可能是太不舒服了，她第一次强硬了一把，“我不玩了。”
“可我们还没玩好呀，玩一次那么贵。”
莫名地，项格格的怒火被点燃了：“我头晕！人心都是热的，我也说了补偿大家去吃冰，你这样有意思吗？还有，讨厌我就直说，偷偷和安彤去图书馆写作业有什么好掩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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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尴尬归尴尬，项格格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徐铭明的话还是有点伤人，她不耐烦地说：“你老是缠着我，我还怎么跟你说实话？”
项格格有点震惊，又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像以前一样，做什么时问徐铭明一句要不要一起。自己从来就不爱勉强别人，谈何“缠着”？念头太多，项格格一时反应不过来，干脆拎上包就走。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项格格又开始后知后觉地难过。她不懂，明明几天前徐铭明她们给自己过了那么开心的生日，还送了自己贵重的礼物。这些表现，分明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呀。
项格格胡思乱想着往回走，竟然在家门口看到了徐铭明，她手里提着一小袋零食和饮料，看到她走近立刻笑了。
一瞬间，项格格还以为刚才的不悦只是一场梦。因为妈妈不准自己吃垃圾食品，初一时，自己全靠徐铭明投喂。怕被她妈妈发现，徐铭明来后不会敲门，就站在门口，等项格格發现。
但这次，项格格很快清醒过来。她隐约觉得，她们回不到过去了。
项格格泡了很香的花茶，徐铭明撕开两袋薯片，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了会儿零食，徐铭明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和安彤一起去图书馆？”
“我看见的，当时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笔记本。”
“那个蓝色的日记本吗？我没看到啊。”徐铭明似乎犹豫了一下，“格格，我们已经读初二了，我得好好学习。我理科好，安彤文科好，我和她一起写作业，学习效率会很高。”
项格格瞬间就明白了，她有点着急：“那我也可以一起……”话到一半，她又顿住了。她好像感觉到了那一丝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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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和同桌一起抽查背书的样子，看起来很好呀。”徐铭明的表情特别真诚，“虽然我们过去是很好的朋友，但并不代表现在的我们也适合做朋友。其实你每次和我们出去玩都不太开心吧？”
项格格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在徐铭明大方地伸出手：“刚才我的话也很过分，但我们确实远了。其实我也有点难过，才斥巨资送了你礼物。格格，我不是不在意你了，只是我们长大了，看到的世界更加广阔，我们的变化也越来越大。你不喜欢开玩笑，我说话又随意，喜欢玩的越来越不同，已经不适合黏在一起啦。我们握手言和吧，像熟悉的老同学那样。”
时间静止了几秒，项格格伸出手，说：“好。”这次掌心里没有糖果，但有轻松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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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打扫班级清洁区时，项格格在草坪里看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经历风吹日晒加雨淋后，上面的字有些看不清了。不过，项格格心中原本模糊的部分却清晰起来，有了最最真实的答案。
其实过去种种不是因为自己敏感，徐铭明的话她都懂，但要接受一个陪伴自己很久的人，以这样的理由离开，还是有点慌乱、伤心和困难的。虽然不舍，但确实也无法再契合，这好像是成长的必修课。
不过，变化也许是件好事？
“格格，可以扫一下那边吗？我去把垃圾倒掉。”同桌对她说。
项格格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个时刻特别舒服。
编辑/胡雅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