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短暂而苦涩的爱情生活

张淑霞

十九岁那年，因为高考落榜，我进入离家不太远的漆料公司上班。因为公司不算大，加上叔叔和公司的经理李彦关系不错，我便被安排在公司里做业务工作。

初看李彦，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历尽沧桑的男人，他刚毅的脸上不经意間带着一种忧郁与悲伤。因为叔叔的缘故，进公司后我便管他也叫叔叔，而且，在我心里，他的确也配做一个让我崇拜的叔叔。

最初的业务都是李彦带上我去联系，每次他都要给我细心地讲解怎样向客户推销产品，怎样提高产品的价格。眼花缭乱、变幻莫测的市场，对于涉世不深还很单纯的我是那么深奥，我不能不被李彦的精明所折服。

每次谈完生意，赶不回来吃饭时，我们就在街边小吃店随便吃点什么，这时的李彦更像是一位慈父，他总是叫上我平时爱吃的菜，边吃边聊家常。我也似乎忘记了是在吃工作餐，像是在家里陪父母吃饭一样开心放松，偶尔偷偷地抢过他的酒杯淘气地抿上一口，他就会嗔怪地对我说：“女孩子家家的，喝哪门子酒。”被他责备，我反倒有丝丝甜蜜涌上心头，与李彦在一起，我被一种恋父的情结包围着。

一年后，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李彦对我的工作能力也是大加赞赏，总是一口一个筱筱地叫我的小名，发工资的时候还会偷偷地给我一个红包。虽然这红包是用我的辛苦换来的，但我对李彦仍是多了一份感激。

工作后的第三个年头，一天，李彦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筱筱，这是一张大学招生报名表，你看看是不是上一上？”我接过报名表一看，学制三年，半脱产。见我犹豫，李彦说：“你放心，学习期间工资照发，另外，你学习的费用公司再给你报销一半。你放心，我不会白送你去的，等你毕了业，你还得回来做我的助手。去吧，趁年轻，多学点。”现在，我知道，我唯一能报答他的就是努力地学习，将来能更好地助他一臂之力。

为了学习方便，我从家里搬到公司里来住，李彦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一间清静的单人宿舍。偶尔，李彦也过来看看，问问我的学习情况。李彦家在临县，他一直一个人住在公司里。因为对李彦的感激，自从住进公司后，我便把更多的关注投到了他的身上，买些零食从不忘给他送上一份。这时，我也更多地了解到李彦的一些个人情况。

李彦小时候学习很用功，可是家里弟妹多没能上更多的学，又因为家境不好三十多岁才结婚。改革开放后，不甘心的李彦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开起了漆料厂。对他的妻子，我想李彦是很爱着那个女人的，他每天都会给妻子打电话，而且会聊上很长时间。我开玩笑地对他说：“干吗不把夫人接过来压阵，也好断了您的相思之苦。”他却笑着说：“说得轻巧，把他接来，两个老人谁来伺候？再说，她也未必愿意跟我来受罪。”李彦说到这里，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在物欲横流，情感淡泊的年代里，能对爱情保持如此坚贞的人实在是值得信赖的人。情窦初开的女孩如果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崇拜心理，也许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也许正是我走向误区的一个危险信号。

我大学毕业后信守诺言继续留在公司，这时，我已经不想再搬回家去住了，不知不觉中，我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他的存在了。李彦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悲，都影响着我的情绪，我有些害怕，害怕我陷得太深而成为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但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还是天天盼着见到他。渐近的情感让我感到恐惧，也让我尝到了恐惧后的快感。我已经不习惯叫他叔，背地里，我更愿意直呼他的名字。

如果生活继续这样下去，我也许会慢慢地调整好自己的情感，摆正我和他的长幼关系，但李彦那晚的酒醉却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那些天，因为产品积压，李彦整天愁眉不展，我能做得也只能是拼命地四处联系客户。

那天，李彦带我一同去见一个大客户，应酬完毕，我们一同回到公司，这时李彦已经大醉，我把他扶到他的宿舍，他就哇哇地吐了起来，弄得我满身污秽。我擦掉满身的脏物，又把地下的脏物收拾走后，才把趴在桌子上的李彦扶到床上，没想他一下子躺到我的怀里。那一刻，我已经不再去考虑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只觉得那一刻是我平生最幸福的一刻，我用手为他梳理着凌乱的头发，他也一改往日的刚毅和坚强，像一个流浪了很久的孩子一样，疲惫而又乖顺地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经过了那一夜，我们的感情像是捅破了窗户纸，愈发不可收拾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很感激他的妻子，但也很苦恼，结婚十多年了，因为妻子的病他们一直没有孩子，现在的孩子是抱养的，他虽然很喜欢那孩子，却在心里产生不了那种骨肉亲情，他一直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工作之余，他始终被这种苦闷纠缠着，只有见到我，心里才会有片刻的安宁。

不久，我们同居了。而且，很快我就怀了孕。得知我怀了孕后，他果断地与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他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不能给她幸福，那么也不能给她更大的伤害。他的前妻选择了平静分手，这让我更加的惭愧。在我夺去她丈夫的时候，她没有一句吵闹，只要了自己应得的财产后就与李彥办理了离婚手续。

这之后，我们很快结了婚，六个月后，我生下了一对儿女，他的脸上荡漾起无比的喜悦，我也为找到了一个如此果断刚毅的男人感到幸福。

可是，就在我们的孩子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他的家里来了消息，他的养子得了脑膜炎，住进了医院，现在很想见见他。他没有犹豫，带上银行卡就直奔医院。他养子住院的那些天，他每天晚上都要开车去医院照料。那些天，我度日如年，始终被一种无名的痛苦煎熬着，我千万遍地猜测着他与前妻相见的场景，他们会不会旧情复发？他会不会弃我而去？躺在床上，我整夜睡不着，我相信他会对我负责任，但他们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

我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在煎熬中盼着他快点回来。每次他回来，看着他一双焦虑的眼睛，我心中的疑虑又顿时全消，我虽没被他遗弃，却尝到了他妻子被他遗弃时所承受的痛苦，我想，这也许就是因果报应吧。

这种痛苦一直到他的养子出了院我才摆脱掉，那时，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塌下心来后我还是和盘说出了我的猜疑，但他却极安静地对我说：“那孩子也够可怜的了，从小没了亲人，现在又没了关心他的养父。”“那你不觉得对不起他的养母吗？”我这样问他。他先是一怔，而后很坦然地对我说：“是觉得对不起，可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用呢？咱们的孩子都一岁多了，我想那些也不现实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不负责任的。”他的坦诚让我佩服，但我敏感的神经却意识到他还是牵挂着他的前妻的。

爱情，让我不经意间走向了错误。有了愧疚的人，永远不会再得到幸福。

以后的日子，我没了快乐，只是在苦恼、忧郁、失意交织着的灰色世界里消磨着自己的时光。有了孩子，我不再去上班，整天忙碌着却又觉得无所事事。有时我想：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才二十六岁，难道就这样打发将来的时光？况且真正走进了婚姻，原来偷恋时的那种兴奋已经荡然无存。随着了解，对他的崇拜也慢慢消失，更多的却是因为经历的不同和年龄的差异所带来的种种不快。但为了孩子，他从不跟我吵架，每次我发脾气的时候，他都会无条件地向我投降。等我气消了，他又会安慰我说：“我知道是我耽误了你，今生今世我都要保护你。”面对他的真诚，我不能再说什么，他是我值得信赖的男人，可信赖并不等于甜蜜的爱情。在我，情侣间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永远只能是一种浪漫的幻想，我在人们的“第三者”“狐狸精”的谩骂声中得到了他，却也在得到他的同时失去了本应能够享受的浪漫爱情。在这场婚姻中，我感受不到爱情的幸福与甜蜜。真的，好男人并不一定适合做自己的爱人。

春天来临的时候，他准备盖一座新房为我们安家，这以前，因为他把房子给了前妻，我们一直是住在公司的宿舍里，他说他要让我和孩子住上最好的房子。为了盖房子，他亲自去买盖房的木料，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在买木料的时候，他被突然塌落的木料砸中了头部，等我见到他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带着对亲人的牵挂，他始终睁着圆圆的眼睛，我想用手给他闭上，但他却还是不甘心地睁着。

料理完他的丧事，我时常搂着两个孩子发呆，我对将来的生活感到茫然，我不知道在这场婚姻中我追求到了什么。

为了这桩婚事，我已经和家里断了来往，我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不知将漂向哪里。

得到他，我失去了快乐，失去了他，我又得到了苦痛。这就是我短暂而又浸满苦涩的爱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