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时空的接触
2022-05-30埃马努埃尔·凯西尔·莱佩蒂译/夏笑笑
埃马努埃尔·凯西尔·莱佩蒂 译/夏笑笑
伦敦
1843年7月初
“奥利弗！”
“什么事，妈妈？”
“你得去纺织厂拿做好的提花布！我需要20突阿斯（法国旧长度单位，一突阿斯相当于1.949米），仔细检查一下。上次他们只给了我19突阿斯又2寸。”
“好，妈妈。”
“晚饭前回来，你最好别和外面那些捣蛋鬼混在一起，奥利弗·福尔摩斯！”
“不会的。一会儿见，妈妈。”
一个红头发、脸上长着雀斑的痞子模样的男孩儿从店里走过，从衣架上拿起帽子，弄响了门环。跨过门槛时，他调整好帽子，直接跑到隔壁的棚子里去拿车。他吹着口哨，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双轮力车的车轮在石板路颠簸着。
奥利弗很高兴能出去。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来拆开丝绸和棉花的包装卷，而顾客们川流不息地涌入店内进行夏季购物。这真是一份让他觉得乏味的工作，但他还是接受了，没有抗议。他知道自己运气很好，父母在斯毕塔菲尔德丝绸区经营着最好的布店之一。他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裁缝，手艺远近闻名，连伦敦最美的西区都知道他！而她的母亲则铁腕经营着这家店，业务蒸蒸日上。多亏了这些，奥利弗住在一个真正的别墅，而不是那种挤着大部分东区人的摇摇欲坠的被切分的肮脏小屋。
奥利弗几年前已经学习识字、写字了。最重要的是，他会数数和计算——他的母亲坚持要他学习——这要归功于一位家庭教师。他的朋友们可没法像他这样，他们可差得远呢！所以他不打算抱怨。在布店做店员是个天赐的机会，与工厂的工作相去甚远。
再过3个月，在他13岁生日的时候，他就会开始他的裁缝学徒生涯。奥利弗还不太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做这个工作，但无论如何，他别无选择：他的两个哥哥已经成为西印度公司的水手，他的妹妹和泰晤士河南岸萨瑟克的一个洗衣工订了婚。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接班家族企业了。
然而，奥利弗在这项工作中最喜欢的部分是送货。出城去，步行在街头巷尾，美丽的，丑陋的，可怕的，都混杂在一起，特别是发现小偷——这是他的专长。他很喜欢！如果他能追寻自己的梦想，他很想成为一名侦探或者警察。但不要在弓街当差，不要面对那群无能者。奥利弗听说过几年前首相罗伯特·皮尔为了打击伦敦猖獗的犯罪，成立了一个侦探机构，名叫苏格兰场。这真是太高级了！不过奥利弗得继续做梦了，他的父母对他另有安排。
“ A. A. L. ”
奥利弗刚刚进入白教堂区。他睁大眼睛：这个区位于斯毕塔菲尔德南部，毗邻泰晤士河，紧靠码头。在他的周围，小巷已经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脏。木质的房屋一个挨着一个，向右或向左倾斜，仿佛已经准备好了要坍塌似的。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打零工的、操作工、手艺人与醉汉、在廊角乞讨的妇女混杂在一起，满街大声叫嚷的人，到处都是恶狠狠斜视的流氓，他们的手指比蛇都灵活，很快就能溜入人们的口袋里。奥利弗开辟出一条路并观察着。
15分钟后，他出现在码头，小心翼翼地穿过沿着码头的大土路。堤岸边，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奥利佛向纺纱厂冲去。不远处，工厂的烟囱和其他许许多多的烟囱一样矗立在泰晤士河畔。他加快了脚步，最好赶在工人们下班之前到达。他飞快地跑过空地，小车在前面摇摇晃晃，撞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站在路中间的男孩儿——谁会站这儿啊！ 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男孩儿戴着个夹鼻眼镜。
“对不起！”奥利弗喊道，他没有减慢速度。
男孩儿什么都没说，而是用一双完全迷失的眼睛盯着他，这让奥利佛心头一紧。
当奥利弗稍晚些时候从工厂出来时，他的步履加重。20突阿斯的布匹——他已经把所有的包装都拆开用尺子检查了。他又推着小车穿越刚才那片空地，当走到大道边缘时，他停了下来，满头大汗。他正抬起帽子擦汗时，一驾马车——这在这个城市的工业地区是不寻常的——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在同一时刻，一页纸落在他的脸上。奥利弗用空着的手拨开它，看到还有很多纸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由于马车速度太快，纸是从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
“嘿，等等！您的东西丢了！停下来！”但无论他怎么喊，车夫都没有听到。马车消失在远处，乘客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奥利弗困惑地戴上帽子，看了看手中还拿着的那张纸。他看到一个大大的表格，一列列的数字，还有V1、V2、V3、dm、dm和mn……一大堆难以理解的符号！
“这是什么？”他惊呼道。
奥利弗赶紧捡起其他纸张，大约有40页。有的写有类似的表格;有的则是一行行的文字，字体细而倾斜，而且有许多深奥的算式。
奥利弗尝试理解：
突然，他的背后爆发出一阵喧哗。工人们！奥利弗赶紧把一叠纸卷到胳膊下，把他的小车推离了通行道。他有点儿忐忑不安，最重要的是非常疑惑，他去河边存放的一堆木材上坐了下来。
那里比较安静，他又展开了那个纸卷。每页上都有页码，他按顺序排好。好像缺了开头，因为这几页是从21页开始的。后面没有署名，但在每张纸的右下角写了三个整齐的字母：“ A. A. L.”
这是作者名字的缩写吗？“A.”，是Allan（阿兰）、Alexander（亚历山大）、Abraham（亚伯拉罕）、Alvin（阿尔文）？" “L”是Lewis（刘易斯），Lexington（列克星敦），Lloyd（劳埃德）、Lynch（林奇）？ 无论奥利弗尝试了多少次将它们结合在一起，都没有成功，他想不到什么有名的姓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份文稿的作者一定是一个伟大的学者——一位数学家或一位工程师。浏览了几行后，他看到“机器”二字多次出现。他试着解读文字，但即使他认识字，也看不懂，太复杂了。总之，这份文稿应该是和机器有关的计划。好吧，也可能不是真正的计划：因为没有图，而是算式。
奇怪……
再次相遇
奥利弗沉思了几分钟，试图猜测这些算式是为了制造什么机器。蒸汽机？不太可能：70年前詹姆斯·瓦特就已经改良了！就是这个让附近所有的工厂都能运转。而且，它的运行原理也不是什么魔法。不，一定是另一种机器。桨式汽轮机？它们也是用蒸汽运行的。蒸汽机车的锅炉？还是一样的！那么也许是电报机？它是几年前才被查尔斯·惠斯通发明的……但在纸上并没有提到电，所以不可能和电有关。无论奥利弗怎么绞尽脑汁，他都想不出来。但是他越是想不明白，越是興奋。有可能在他的手中掌握着一个未来伟大发现的秘密！是人类巨大进步的关键！
“我必须找到这些文稿的主人。一定要把他的成果还给他！”他低声对自己发誓。
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到泰晤士河上的太阳正在下沉。哎呀，他必须回家了，而且要快！已经有一群人聚集在港口上，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各个酒馆走去。码头上的气氛很快就会改变，黄昏时分最好不要在附近徘徊。想起他母亲放在商店柜台下的打人用的粗木棍，奥利弗可完全不想碰它。
他直起身子。在河边，他看到有人从后面走来。一个同龄的孩子，像他一样帽子拉下来盖在头上，手腕上有一个圆形的东西在发光。奥利弗很想看清这是什么。
“呃，嗨！”
嚯！那个物体在毛衣袖子下一闪消失了。那孩子转过身来，一脸做了可疑的事情被人抓住的样子。奥利弗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他在去纺织厂的路上撞到的戴眼镜的男孩儿。
“晚上好！”
他的声音像女孩子！奥利弗心生疑虑，立即将那沓文稿塞进衣服下面，然后退后一步，拉着车，目光不离这个奇怪的孩子。一定是个贼。然而，他还是有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嘿，等等！拜托，我迷路了！”男孩儿又用假嗓子说。
奥利弗加快了速度，反正他得回家，而且他还带着和机器有关的文稿。他不可想冒着被偷的风险，更不用说提花面料了，这可价值不菲呢。他转身就走，和他的货物一起尽快离开。在他身后大约10米开外，那个男孩儿还在叫喊：“我求你了！帮帮我！”
“找个工作吧！”奥利弗在淹没于街上闲逛的嘈杂人群中之前，发出了一声。
冥思苦想
南希看到红棕色头发男孩儿的身影随着他的推车消失在港口的人群中。自从她昨天来了之后，这个男孩儿是第一个看起来对她感兴趣的人。而且，他看起来很友善。他们年龄看上去也差不多。
太糟糕了！也许她把男孩儿吓跑了。南希沉思着，厌恶着她那满是污垢的牛仔裤，脏兮兮的毛衣。她摘下帽子，并用疲惫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的样子很吓人，必须想办法洗个澡，找点儿东西吃，而不是吃她今早天亮时在酒馆后面的垃圾堆里捡来的食物。
太疯狂了！她只在这里待了24小时，原本一个粉嫩、俏丽、健康，被宠坏的小姑娘，住在曼哈顿上东区最高档的社区，父母的职业是高管。而现在……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南希握紧拳头，她必须振作起来！她不会在泰晤士河畔无止境地感叹命运，玩玩所谓的可以联网、却又无法联系到任何人的表！至少目前手表上显示的是日期和时间：南希很细心地设置了它。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数据库中搜索信息。但获得的信息寥寥无几：除了一些关于19世纪伦敦模糊的历史数据外——这个城市在当时应该是“世界之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富有的城市。
真是个笑话！她没有学到什么实质的东西。甚至连洛夫莱斯这个条目都没有！又是一个她父亲的失误：他真是蠢透了！
“找个工作吧……”这个主意倒不赖……一份小零工能让她赚点儿钱，能让她吃点儿实实在在的东西。南希环顾了一下码头，看到东边的酒馆闪着灯，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她对父亲能找到自己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她忘记带上无人机了。她也不确定要去哪里。当然，她很想离开这个地狱般的街区。但她内心有个小声音一直在重复：为什么？说真的，她为什么会到这里？也许和她最初的任务有关？是因为存在程序错误还是程序就想把她送到这里——到伦敦来，更准确地说，送到码头上？
她每分每秒都在想这个问题。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许和电脑的发明有关。
南希回想着她在小木屋里舒适的房间，做好的饭菜，干净的衣服散发的香味，回想着她的闺蜜们，她之前的整个生活……
“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她的父母早就说过。那一天，她第N次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把手指放到了项链上，她必须想想杰西卡，要坚强。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南希推开她找到的第一家酒馆的门，走到吧台前，满脸笑容：“我想找工作。”
大海捞针
第二天下午，奥利弗回到了港口，他还有一个订单要到工厂去取——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前一天晚上，他在房间里又检查了一下那份神秘的文稿。借着蜡烛的光亮，他成功地弄清了这个设备的全名叫作“分析机”。问题是，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并没有回答他耿耿于怀的问题：谁是这沓文稿的主人？
奥利弗感到有些内疚。也许他应该去弓街警察局交出他的发现。毕竟，这份文稿不是他的。但他怕警察会认为他是小偷——他可知道暴徒被抓后的下场：速审，然后吊死。那些宪兵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停下来哪怕一秒钟。每周五你都可以看到像他这样的孩子在监狱后面的大广场被吊死。
况且，交出来也是没用的：那些宣誓过的蠢警察会把文稿束之高阁，很快就忘记了。如果主人来报案（真是异想天开，没有人这样做过），杰出的弓街名侦探可能已经找不到文稿了——或者说甚至记不起它的存在了。这份文稿将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抽屉里结束它的生命，被老鼠嗑坏……真是一团糟！不，他必须自己想办法。他的父母？没有理由去跟他们谈——或许还得再挨一顿打。绝不行！
當到达码头时，奥利弗决心自己进行一个小调查，他先去了纺织厂。
“我需要3卷5号黑丝和同样颜色6突阿斯的6号绸缎。请记在福尔摩斯的账户上。”
当仓库的理货员拿着订单回来时，奥利弗从衬衫下面拿出那沓纸：“对了，我昨天在港口发现了这个，就在附近。没有人来找吗？”
这家伙连文稿看都没看一眼。他可能不识字。“嗯，不……据我所知，没有。”
奥利弗皱起了眉头。“你介意我把推车留在你这里一两个小时吗？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它的主人？”
“当然可以。我今晚要工作到很晚……我把它放在储藏室里。”
“非常感谢，您做了一件大好事。”男孩儿礼貌地回答。
离开仓库的时候，他环顾了一下港口。附近没有马车停放，但码头沿着泰晤士河绵延数英里。真是大海捞针呢！奥利弗尽力不放弃。这个时候，码头上大多挤满了装卸船只的劳工。没必要问他们什么，他们都目不识丁。而且，首先，一个科学家会在码头上做什么？他一定是来找人的，或者去参观工厂。但不出示证件是不可能进入工厂的。
奥利弗将目光转向东边，看到了金丝雀码头的那一排酒馆，所有的工人下班后都会去那里喝酒，但有时也会有英俊的绅士们来放纵自己。奥利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去。而且，有个很大的好处，在这些酒馆里总是流传着许多小道消息。如果他想找到那个人的踪迹，这就是该去的地方。奥利弗小跑着向酒吧走去，鼓起勇气推开了第一扇门。
酒吧里的演讲
大约15分钟后，他一无所获地走出来。没有人见过或听说过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因为奥利弗是这样想象文稿的作者的）在寻找一份丢失的文稿。最重要的是，没人在乎这事儿！男孩儿又去了邻近的酒馆，也没什么结果。于是，他带着些许疲惫，终于推开了白马客栈那扇被虫蛀的大门。这家“客栈”实际上是个让人恶心的酒吧，位于一条脏兮兮的巷子的隐蔽角落，恶臭的味道会让驴子都被熏倒。他进去时不得不眯起眼睛，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拥挤不堪，几乎看不到前方两步远。他在几张桌子之间穿行，试图接近吧台，从那几张桌子上传出油腻的笑声。穿来穿去时，他撞到了一个女服务员，女服務员的手臂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数量惊人的啤酒。
“对不起！”奥利弗结结巴巴地说。
女服务员转过头来，奥利弗打了个寒战：她看起来很面熟，尤其是那副眼镜……不巧的是，一位客人从他们中间走过，当他过去时，女服务员已经转身离开了。
随后，一个振奋的声音引起了男孩儿的注意：“同志们，你们必须做些什么了！你们难道不厌倦在这些机器上工作，拿着可怜的工资，一天都不能休息，没有合适的住所给家人，没有足够的钱养活孩子？”
一阵抗议的喧哗声从桌间响起。奥利弗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他摸索着向那边走……演讲者继续说下去：“你们的身体难道没有被拖垮吗？你生病或手臂被机器砍断的时候，没有一分钱治病，同志们，难道你们是奴隶吗？”
奥利弗终于看清他了，他站在桌子之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脸颊被惊人的黑胡子吃掉了，眼睛闪闪发光。他说话的语气有口音。在他周围，工人们已经聚集起来。
“我们必须开始罢工，同志们，要维护你们的权利！如果有必要，就把机器砸坏！ 这些机器在奴役你们！”
最后这句话一出，瞬间让观众退却，却点亮了奥利弗脑中的一盏小灯。在工人们后退的时候，他决定试试：“很抱歉打扰您的讲话，但我在找能给我提供信息的人。”
一米八的高个子打量着他：“我的演讲很短，你继续吧。”
“好吧，您看——”奥利弗鼓起勇气说，并从衣服里抽出珍贵的文稿，“我昨天在港口发现了这份文件，我想找到它的主人。它提到了一种新型的机器，我听您讲话的时候在想……”
“一台机器？”那人哼了一声，抢过那沓纸。
“是的，您看，这里写着呢……”
高个子皱着浓密的眉毛，跌坐在椅子上，眼睛快速扫视每行字。太棒了，他会读！奥利弗暗自高兴，而且他的阅读能力还不错。他观察了几分钟后心想。
几分钟后，奥利弗满怀希望地问：“这是您的吗？”
“当然不是！”高个子抱怨着，头都没抬。
“哦，好吧，但也许您知道是谁的？”
“完全不知道。”
男孩儿的肩膀往下一沉。大胡子把文稿放在桌子上，他用暴躁的语气说道：“但我想知道是谁，这样我就可以和他讲上两句！”
奥利弗平静下来：“为什么？”
“因为这很让人恼火！这蹩脚的文字详细介绍了一个革命性新机器的设计和运行。一个计算机！”高个子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酒馆。
“……计算？”
多么天才的发明啊！奥利弗顿时回想起那些在导师指导下花费在枯燥的加减乘除计算上的时间。
“是！”高个子吼道。
这个消息似乎丝毫没有让他高兴。
“你好好想想！”他继续说道，“一台可以代替人类解决最复杂的计算的机器，而且是高速运行的！真是可恶！它可以做更多的事！可以通过编程来处理、存储和关联其他数据：比如符号，而不仅仅是数字！我相信，将来它可以代替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编程？”奥利弗重复了一遍，他从未听过这个词。
大胡子瞪了一眼还躺在桌子上的文稿，然后突然把它们散开，抓起最后一页，在奥利弗的面前挥舞起来。
“对，一个程序！就是这个表格，你看到了吗？”
奥利弗什么也没看见，但他记起马车经过时，飞向他脸上的那页纸。
“您看懂这个表了吗？”他难以置信地说道。
此时，他的余光瞥到了他刚才撞到的那个女服务员，她已经端着盘子走近了他们的桌子。
“不，必须是个数学家才能看懂，而我只是个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大胡子回答道，语气就像是宣布自己是个面包师似的。“但你看，这是个带变量的图。很明显，这台机器必须与穿孔卡一起工作。”
“变量，呃……卡？”奥利弗结结巴巴地说着，完全不知所云。
“是的，卡片，就像提花织机一样！”这位知识分子告诉他。
啊，这样说奥利弗就明白了。提花织机就是制造出母亲定期让他去纺纱厂拿的带有花鸟或蝴蝶的珍贵布料的机器。但他不知道这东西还得用卡……
港口上的冲突
大胡子刚把文稿放回桌子上，他握紧的拳头把纸张都弄皱了。忽然，他的脸色变得绯红，双眼放光。
“机器是资本主义统治阶级制造的，目的是为了异化人民，赚取更多、更大的利润！ 总有一天，这些机器会取代人类！他们将改变人类，扭曲我们的社会关系，将个人降低到一个数字的价值，一个商品的价值！这是一场灾难，必须消灭它们！”
奥利弗惊恐地看到大胡子身子向前倾，他的双手像爪子一样伸了过来：他要抓住那些文稿，把它们撕成碎片！幸好，一杯啤酒将他拦住：它刚好从女服务员的托盘上被拿了下来。
“糟了！对不起，我滑了一下，全都洒了！”她用欢快的声音说道。奥利弗盯着她，她对奥利弗挤了下眼睛。她是故意的？！ 大胡子浑身都是啤酒，但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销毁奥利弗的文件。可是女服务员主动用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的水渍，让他有些局促不安。奥利弗认为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他迅速抓起文稿，向酒馆外冲去。大胡子马上大叫着来追他。但一把翻倒的椅子很快挡住了他的去路。
“哦，我真傻！”女服務员的声音回响在奥利弗的背后。
男孩儿听到身后传来满满一托盘酒杯砸在某人头上的声音，尖叫声四起，他很快就冲出门去。他在黑暗的仓库之间飞奔，他的呼吸声像胸口和耳朵里有个火车头在呼呼作响。
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靠着一堵墙停了下来，人都弯成了两半。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现在不是打盹儿的时候！”是那个女服务员，她跟踪而来！胳膊一挥，她从头上脱掉在咖啡馆里穿的那件没形儿的衣服。奥利弗看到了一件红色的毛衣，一条满是污垢的长裤。
“啊……是你？”
“你刚才没认出我吗？”
“没有！昨天我还以为你是……呃……一个男孩儿！”奥利弗补充道，他的脸色比刚跑完步时更红了。
“好吧，我们稍后再做正式的自我介绍，如果你愿意的话。因为现在，有个新马克思主义者狂徒在追我们，再加上一群喝醉了的家伙都想松松自己的关节，所以我们最好快点儿行动！”
奥利弗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女孩儿这样说话——甚至是男孩子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他的同伙儿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又狂奔了一段，几分钟后，两个逃犯逃到了金丝雀码头一个东印度公司仓库的深处，躲在两个黄麻袋中间，麻袋里面装着——奥利弗马上闻出了它的香味——茶叶。
奥利弗喘了口气，检查了一下没有人跟踪他们之后，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他奇怪的“恩人”。
“你是谁？你是哪里人？”
她盯着奥利弗，显然是被逗乐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文件，你告诉我关于它你所知道的一切。”
“同意。”
“现在我们两个人的交易。成交？”
奥利弗傻眼了，他看到女孩儿朝他伸出了拳头，所以，他也握紧了拳头。就这样，奥利弗和南希进行了历史上第一次跨时空接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