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齐白石的翰墨情

周惠斌

齐白石是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书画艺术家之一，以风格独具的诗书画印饮誉世界。齐白石年长毛泽东29岁，同为湖南湘潭人。一个是水墨丹青的一代宗师，笔墨风流，仙风傲骨;一个是叱咤风云的革命领袖，伟人胸襟，文人气质。作为湖湘文化的杰出代表，毛泽东与齐白石彼此尊重，以书画为桥梁，结下了深厚情谊，成为惺惺相惜的忘年交，一时传为佳话。

齐白石赠送书画感恩知遇

毛泽东十分尊敬和关心齐白石。新中国成立前夕，曾亲笔书函邀请齐白石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新中国成立后，齐白石一如既往深受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敬重和关怀，享有极高礼遇，被聘为中央美术学院名誉教授、北京中国画院名誉院长、中央文史馆馆员，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更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等至高荣誉。齐白石感激于怀，踔厉风发，创作了许多优秀作品，讴歌新中国和美好新生活，多次将自己的书画作品赠送给毛泽东，表达由衷的崇敬和爱戴之情。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齐白石如沐春风，无比欣喜地走进了流光溢彩的崭新时代。不久，他受人请托，转寄了周世钊（毛泽东青年时代的好友）给毛泽东的一封信;毛泽东阅信后，专门书函回复向齐白石表示谢意。齐白石感佩之余，精心刻制了印文为“毛泽东印”的朱文、白文印各一方，用宣纸包好，请当时接管中央美术学院的军代表、诗人艾青转交给毛泽东。毛泽东收到印章后，派秘书田家英看望齐白石，并送去丰厚的润笔费，以示酬谢。

1950年4月，在毛泽东的安排下，江青前往齐白石寓所，带去毛泽东对他的问候和邀请。3天后，齐白石乘坐专车赴中南海丰泽园做客，毛泽东特地请来朱德、章士钊和俞平伯等人作陪。毛泽东关切地询问齐白石的艺术创作和健康状况，两位同乡促膝长谈，畅叙乡情。其时，丰泽园内两株各高三丈多的海棠，花开正盛，他们品茗赏花，相谈甚欢。共进晚餐前，考虑到齐白石年纪大了，毛泽东特意嘱咐厨师把红烧肉烧得烂一点，方便老人食用。宴席上，富有湖南风味的菜肴让齐白石不胜回味，仿佛回到了念兹在兹的故乡。当毛泽东问是不是地道、纯粹的家乡菜时，齐白石不加思考地回答说就是红烧肉烧烂了一点，众人听后不禁相视而笑。席间，毛泽东风趣地对白石老人说：“你原名纯芝，我字润之，两人小名都叫‘阿芝（之），称得上是同名兄弟。你年长，我该尊称你一声老哥哟！”一番话语，说得齐白石点头微笑。毛泽东接着说：“听说国内外许多人收藏你的字画，我也是白石艺术的爱好者咧。”席间，章士钊有感而发，即兴赋书七言绝句5首。

齐白石回家后兴奋不已，激动地对家人说：“这一天是我一生最不能忘的日子。我一辈子见过有地位、有名望的人不计其数，哪有像毛主席那样地诚挚待人、和蔼可亲……”为感谢毛泽东的知遇之恩，这年10月，齐白石从自己历年留存的自认为精彩的书画作品中，精选出两件，加题本年的年月和上下款后，作为礼物赠送给毛泽东：一件是作于1941年的国画《苍鹰图》，一件是书于1937年的篆书对联“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

《苍鹰图》是齐白石依据八大山人朱耷的晚年佳作《独立睥睨图》创作而成。画面上，一只雄鹰矗立在奇石之上，鹰爪尖利，气宇轩昂，苍劲雄健，顾盼生姿，洋溢着拙厚朴茂的生命气息，堪称白石老人平生得意之作。他特意补题了上款“毛泽东主席  庚寅十月  齐璜”，落款“九十翁齐白石画藏”，上款字形稍大，反映出画家对领袖的敬仰与热爱。对联“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原落款“丁丑秋七尺齐璜”，馈赠时补题了上款“毛泽东主席  庚寅十月”。此联笔墨老辣，纵横恣情，含意深远，把国家领袖比喻为龙，赞美毛泽东的丰功伟绩彻底改变了旧中国的江山大川;把自己喻为闲云野鹤，寓意志在乡野。此外，齐白石还赠送了一方青石雕花砚给毛泽东。该砚为花岗岩，产自湖南，石质坚硬，发墨快而滋润，砚长26厘米，两端宽分别为15.5厘米和14厘米，厚2厘米，表面逾一半微凹，用于磨墨和盛墨，其余部分雕刻云纹，相得益彰，并套有一个精致的楠木盒。此砚是齐白石的心爱之物，珍藏使用已有40多年。他曾亲自操刀镌下一行小字砚铭：“片真老坑石也，是吾子孙不得与人。”但齐白石违背自己的规定，将它送给了自己敬重的毛泽东。

毛泽东收到书、画、砚后，很是感动，又从自己的稿费中取出一笔钱，作为润笔费回赠齐白石。毛泽东把对联、画都上交给国家相关部门收藏管理，但将雕花石砚留了下来，以作纪念并使用。

此后，毛泽东还多次派人前往跨车胡同看望齐白石，白石老人感叹“已卜余年见太平”，表示自己何其有幸，在人生的最后岁月，欣逢太平盛世。

毛泽东亲笔回信表达谢意

其间，还发生了一件饶有趣味的事。齐白石赠送礼物数日后，著名收藏家张伯驹、王樾等人上门拜访，齐白石向他们说起前时赠送的“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联。张伯驹说道，此联语出清代书法篆刻家邓石如，但下联写错了一个字，“云”字应为“天”。齐白石听了非常忐忑，毛泽东博览群书，通晓古今，送他一副错字对联，非但不恭敬，而且贻笑大方。张伯驹安慰道：“齐先生，你这个‘云字改得比邓石如的‘天字好。他上联若是‘地，那么下联‘天字不可动;可上联却是‘海字，恰与你的‘云字相对。我们不必拘于成格，改动古人成句自古有之。毛主席也许会称赞你改得好咧！”经张伯驹一番解释，齐白石才稍宽心情。事实上，毛泽东收到此联，对于“天”改为“云”，并未觉得不妥。其后，许多书家写此对联时，皆以“云是鹤家乡”为准，以致原来的“天”字反倒被人们淡忘了。

20世纪50年代初，齐白石生活安宁稳定，精力充沛饱满，创作激情高涨，他以历经沧桑、别具傲骨、遒劲挺拔的如椽之笔，礼赞新中国，迎来了艺术创作的最后一个高峰期，又多次将自己的书画作品赠送给毛泽东。

1951年，齐白石创作了《菊花图》赠送给毛泽东，画面上以篆书题款“益寿延年”（今藏故宫博物院）。同年，又绘制《松鹤旭日图》，题跋“毛主席万岁”。《松鹤旭日图》中，红日灼灼，朱霞漫天，松下仙鹤，姿态生动，仙鹤寓意延年益寿，松柏代表蓬勃长寿，一轮红日象征蒸蒸日上、温暖祥和的时代新生活。整幅作品画面丰富，色彩清朗，笔触简练，不同凡響，畅抒了齐白石热爱和祝福新中国的真挚且炽热的感情，以及“已卜余年见太平”的兴奋和喜悦，是齐白石晚年大写意花鸟画中的一幅巨构力作。第二年，又赠送《梅花茶具图》，题跋“毛主席正”，画面简洁，一枝红梅，一壶两杯，寓意深长，抒写了“清茶伴梅香，君子意相投”的人文理想。

1952年国庆前夕，齐白石携手“湖社”和“松风画社”的于非闇、徐石雪等画家，共同创作了画作《普天同庆》，以篆书题识“普天同庆 ”，另题写“恭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纪念，并向毛主席致以崇高敬礼  九十二岁齐白石题”，款署“徐石雪画双凤，白石画牡丹，于非闇写桐，汪慎生画竹，胡佩衡写水口，溥毅斋画月季，溥雪斋写兰，关松房画石，潘素写坡草”。10月5日，毛泽东为参与创作的画家亲笔回信致谢：“白石先生：承赠‘普天同庆绘画一轴，业已收到，甚为感谢！并向共同创作者徐石雪、于非闇、汪慎生、胡佩衡、溥毅斋、溥雪斋、关松房诸先生致谢意！毛泽东  一九五二年十月五日”

1953年1月7日，文化部、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央美术学院联合为齐白石90岁（虚岁）生日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文化部副部长兼文联副主席周扬代表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授予齐白石“人民艺术家”的称号和荣誉奖状，周恩来当晚参加庆祝宴会表示祝贺。毛泽东则在数日后，派人给齐白石补送了4件礼物：一坛湖南特产茶油寒菌、一对湖南王开文笔铺特制长锋纯羊毫笔、一支精装的东北野人参、一架鹿茸，庆贺老人福寿康宁，百岁期颐。这年年底，适逢毛泽东60大寿，齐白石激情写下篆书“寿”字，题款“毛主席万岁”，落款“九十三岁白石”，作为寿礼敬献给伟大领袖，表达了自己的深情祝福。

1957年5月初，毛泽东听说白石老人病重，派秘书田家英前往探望，问候生活起居、身体情况。齐白石感激涕零，深情地说：“我病好了，还要去中南海，跟毛主席照一张相……”次日清晨，他竟然不用人搀扶，从卧床缓步走到画室，绘就了一幅斗大的《牡丹图》，花朵艳丽、雍容夺目……

齐白石与毛泽东在前后数年的交往过程中见面不多，主要是通过书信往来、书画相赠和礼物酬谢等方式，维系着彼此深厚的友情，以及委托他人上门拜访表示真挚的问候和关切，传递着真挚的情感，两位湖湘巨子相互尊重，坦诚相视，以朴实的翰墨交往，书写了一段真切感人的情谊。

（作者单位：上海市崇明区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