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五年的五大趋势

Eric Peterson　贺晓青

2021年9月5日，船只停泊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几近干涸的奥罗维尔湖上。图/法新

每年年底，科尔尼都会推出《未来五年全球五大趋势》研究报告，识别那些不太引人注意的新兴趋势，但是这些趋势可能会对未来五年企业和政府的运行带来显著影响。

理解这些趋势，能帮助企业和政府领导人适应未来变化，防范风险，并及时把握机遇。

趋势一：量子技术全球竞争加剧

2019年底，谷歌“悬铃木”量子计算机在200秒内完成百万量子采样，而同样的任务量，当时世界上最快的传统超级计算机至少需要一万年。2020年底，中国科技大学研发的量子计算机用几分钟就完成了当时世界上第三大超级计算机需要20亿年才能完成的任务，实现了里程碑式的突破。虽然量子计算的应用仍十分有限，但它的巨大处理能力吸引了广泛关注，激烈的商业化竞争已经开启。

量子计算机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破解加密的密钥，率先突破这一技术的国家就具备了军事和商业情报收集优势，一旦规模化，对政府和企业的影响将是革命性的。作为“矛”与“盾”的另一方面，量子计算又可以实现更安全的加密，提高网络安全性，甚至有望建立不可破解的加密机制。

量子技术的另一项重要应用——量子传感器可以检测极其微小的变化，将对军事、地理学和消费等领域产生极大影响。这已被证实可有效用于石油和天然气勘探，用以监测地下和地上环境的微小变化。

在商业领域，量子计算有望极大提升工作效率。在金融领域，量子计算可以帮助信用评分、风险评估和投资组合优化等工作。在医疗和制药行业，量子计算可大幅提升临床试验和新药开发的速度，尤其是针对神经性疾病和神经退行性疾病。量子技术还可快速建立氨基酸的最佳平衡，从而加速蛋白质类药物的设计。量子计算还能大幅提升物流和制造业的工作效率。而在交通领域，量子技术可用于城市规划和物流设计，找到多点之间最佳路线，或防止交通拥堵。

通用量子计算机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才能实现商用，并且需要大量的持续投资和创新。预计到2025年，将有大约40%的大型企业部署量子计算技术，全球量子技术市场将出现急剧增长，到2026年有望突破310亿美元。北美将成为全球最大的量子计算市场，而中国将成为亚洲最大的市场。

企业层面，谷歌计划投资数十亿美元，在2029年之前成功建造商用量子计算机。IBM、微软、亚马逊、英特尔以及一些创业公司也在大力投资发展量子技术。很多金融服务企业提出了量子计算技术发展计划，包括Visa和摩根大通，它们研究防止网络攻击和金融数据盗窃的策略，避免当前的密钥系统被量子计算机破解。

政府层面，各国都在持续加大量子计算投资发展力度。2021年，中国投入100亿美元，远超第二位的德国。根据2018年12月通过的《国家量子计划法案》，美国联邦政府将在五年内投资12亿美元发展量子技术，排名世界第五。最近美国两党通过了一项旨在增加研发支出的立法，其中包括向国家科学基金会拨款290亿美元，用于量子技术、人工智能和其他前沿技术的发展。

目前，中国、美国和日本企业申报的量子技术专利数量最多，其中IBM、微软和英特尔在量子软件专利数量上领先全球。未来，在德国、法国、荷兰等各国增加量子技术投资之后，竞争格局可能会发生改变。

未来五年内，全球量子技术发展投资额预计将超过245亿美元。国家间的激烈竞争将对地缘政治和全球经济产生显著影响。主要国家政府和大型企业可能会建立合作，共同参与技术竞争。而率先建立优势的国家和企业将获得建立量子技术行业标准的主动权。

量子计算机不会取代传统计算机，它主要用于解决以前无法解决的问题，特别是与优化相关的问题。

趋势二：水资源危机加剧

引发水资源分布不均的因素有很多，包括用水需求不断增加，施工建设时不考虑对水资源的影响等，但气候变化无疑是最主要的因素。气温的升高增加地表水的蒸發，导致可用供水量减少。与此同时，温度升高会使大气层容纳更多水蒸气，进而导致降水量增加，大雨和暴雨的出现频繁。最终结果是干旱少雨的地区降水更少，降水多的地区降水更多。

水资源分布不均的影响将持续加剧。目前，全球37个主要含水层中有21个严重超采，面临枯竭。而到2030年，受严重洪涝灾害影响的人数可能会翻倍。全球水资源分布不均问题加剧，给消费者和企业带来重大成本影响。

很多国家仍然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寻求复苏之路，而农业问题可能会给经济复苏带来更多阻碍，加剧移民问题，增加人类的苦难。

科尔尼建立了一个计量经济学模型，根据水资源分布不均情况导致的粮食价格上涨，预测对未来五年经济产出的影响。结果显示，水资源分布不均将使全球GDP累计损失高达1.6万亿美元，仅略低于1980年至2020年间美国自然灾害造成的总体经济损失（1.75万亿美元）。

水资源分布不均还可能影响国际贸易。随着粮食价格上涨，各国可能会继续提高关键领域的自给自足能力，使国际贸易进一步受挫。未来五年，全球出口总量预计将下降1%，其中美国、中国和德国的出口量也将出现类似幅度的下降。外商直接投资（FDI）也将受到显著影响，其中巴西和印度FDI流入量可能减少4%，而发达经济体的FDI流入将减少1%。

农业占全球淡水消耗量的70%，未来农业生产可能会向水资源丰富的经济体转移。发达国家开始研发昂贵但有效的新型农业耕作技术，减少农业用水量，保护作物免受自然灾害的影响。但是成本高昂，新兴市场难以复制。新的基因编辑技术也可以减少农业用水，但其成本也非常高，落后国家难以部署。

水资源分布不均对能源行业也有显著影响。全球有近一半的火电厂和超过10%的水电厂所处地区水资源高度紧张。

水资源难题还会影响科技成本。大型科技公司每年消耗水资源超过40亿加仑。其中，半导体等关键科技产品的生产预计每天用水400万加仑，芯片制造用水量更多。此外，数据中心的冷却系统每天也需要用水500万加仑，相当于一个5万人左右社区的总用水量。

尽管水资源在环境、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ESG）领域的地位日渐突出，但其目标可能与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等其他ESG目标相冲突。例如，许多消费者放弃传统牛奶，转向杏仁奶，实际上杏仁的生产却需要消耗大量的水资源。在汽车行业，电动车水资源消耗量比内燃机汽车高56%。这些冲突意味着，企业如果全力解决水资源问题，在其他环境问题上则可能面临更尖锐的挑战，在决定优先实现哪个目标时陷入两难。

未来，企业将面临越来越严苛的ESG水资源指标和政策。大型经济体将以创新带动农业发展。到2030年，预计全球作物产量将提高18%，其中，中国、印度和美国等大型经济体将成为增长主力，通过先进技术实现粮食增产。

趋势三：“不可治理性”问题升级

全球范围内民众抗议活动增加，经济摩擦不断，社会不平等问题恶化。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这些问题日益加剧。同时虚假信息增多、气候变化严峻，在这些破坏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不可治理性”问题不断升级，两极分化和党派部落主义等问题日渐失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必将付出高昂的代价，2021年到2026年间的损失预计将超过1.9万亿美元。

各国政府都面临着自上而下管理和自下而上参与的双重挑战，使得治理更加困难。疫情加剧各国财政状况。2020年，全球债务增加19.5万亿美元创历史新高。而这进一步降低了国民储蓄和收入，限制了政府的治理能力。

政府的脆弱性不仅仅来自于上层。越来越多的选民在“政治认同”和“身份认同”等关键问题上出现分歧，包括对口罩和疫苗有效性的质疑等等。虚假信息、社会不公和环境恶化等因素更是“火上浇油”，使社会和政治的两极分化逼近临界点。到2026年，两极分化加上经济萎靡很容易演变成经济动荡，甚至加剧社会动荡，使得政府的有效治理难上加难。

平等问题也将更加严峻，并造成政治上的分歧。美国白人家庭的平均净资产约为黑人和拉丁裔家庭的10倍。据《福布斯》报道，疫情期间，全球大约每17小时就会产生一位新的亿万富翁，而大多数普通人则还在经济衰退引发的失业潮中煎熬。在发展中国家，前10%的富裕人口掌握了国民收入的65%。不平等问题也会发生在国与国之间。据世界银行预测，90%的发达经济体有望在2022年恢复疫情前的人均收入水平，但能做到这点的发展中国家只有大约三分之一。如果贫富差距继续加大，爆发动乱的可能性上升，治理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在导致公众信任度下降的诸多问题中，气候变化是最紧迫的一个，但也是两极化最严重的问题。气候问题的应对十分复杂，因为推进改善气候的每一项举措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公民是否能改变自己的行为。但民众也存在很大的政治分歧。有人走上街头呼吁采取气候行动，也有人发起了否认气候变化的“反抗议”活动。因此，政府领导人不仅要治理一个极端天气肆虐的世界，管理越来越多的气候难民，同时还要处理复杂的政治分歧。

如果不可治理的趋势在未来五年内不加以控制，除了经济成本，还极有可能引发极端的党派主义、社会暴力、气候变化加剧，甚至战争或无政府状态。只有通过各方共同努力，立足事实，努力弥合分歧，政府领导人勇于担当，世界才能被拉回正轨。

随着政府及其他公共部门领导人公信力的削弱，企业CEO将在治理中承担更重要的角色，企业间联盟和更多的政企合作可以有效应对不可治理性问题。

趋势四：央行数字货币成为主流

2019年底，Facebook发布了加密货币计划。加密货币有可能颠覆现有的金融和支付系统，削弱央行对整个金融系统的控制能力。因此，各国央行纷纷做出积极响应，包括美国、中国和欧盟等关键市场在内的约80%的国家已经着手研究央行数字货币。

根据科尔尼的模拟分析，在2024年至2026年期间，央行数字货币预计使全球产出每年增加0.1至0.5个百分点，增长超过8380億美元。如果数字货币在未来五年内成为主流，企业的交易成本或将下降，但过渡过程中会面临挑战。

央行数字货币的诞生有几大驱动因素。首先，央行数字货币可以加快交易速度，降低交易成本。其次，央行数字货币有望提高现有支付和金融系统的透明度与稳定性，更有效地追踪洗钱或资助恐怖主义的行为。最后，世界各国正在加紧推动对加密货币的监管，消费者对加密货币的接受度会随之降低，为央行数字货币的诞生提供市场机会。

央行数字货币还将方便货币和财政政策的实施。正是通过这样的财政政策流程，2020年至2021年期间抗疫支出的管理成本才有大幅下降。

此外，央行数字货币也有望促进经济增长。英格兰银行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央行数字货币占GDP的比重达到30%，那么，利率、税收和交易成本的下降可使美国GDP永久性地提高3个百分点。反周期货币政策的传导也可以得到加强。

然而，央行数字货币的未来发展仍然面临很多障碍。首先，中央银行需要大力改善数字基础设施，特别要加强网络安全。此外，央行对数字账户的监督可能会加剧公众对隐私泄露的担忧。再者，央行数字货币面临大量复杂的技术和监管互通性挑战，各国中央银行需要建立国际合作，尽可能地减少和克服这些挑战。

在行业层面，商业银行作为央行和消费者之间的中介角色将逐步消失，零售银行分支机构的需求也会减少。存款类金融机构与央行展开直接竞争，这取决于央行数字货币在货币供应中所占的比例。在零售银行网点稀缺的地方，建立央行数字货币和配套的数字基础设施可以促进金融包容性发展。此外，央行数字货币还可以推动商业银行产品的创新，尤其是信用卡产品和服务的创新，为消费者提供更多选择。

在推行央行数字货币方面，中国目前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很多国家也已经开启了试点计划。2020年4月，中国启动了数字人民币试点，在四个城市试验性地发行了3000万美元的数字人民币。2021年5月，美国多家企业推出了五个“数字美元”试点项目。日本央行也在与几家大型私人银行一起开发新型虚拟货币“J-Coin”，可以兑换成日元。2021年7月，欧盟宣布计划在2025年前推出“数字欧元”。尼日利亚计划在2021年底之前试行央行数字货币。

未来五年里将有更多国家的央行试行数字货币，这将重塑全球金融体系。企业需要提升数字化参与水平，重新评估自己的加密货币投资，同时学习如何尽快与分布式账本技术磨合。

具体而言，企业应加强网络安全防御，为央行数字货币的发行做好准备。企业还需要更新和完善原有的数字支付基础设施，以符合央行数字货币的规则和标准。企业还需要密切关注加密货币法规。那些大量投资于投机性资产的企业，需要重新审视现有的投资策略和对加密货币的投入。银行机构迫切需要制定相应的行动计划来应对新的环境，积极探索其他金融模式，降低对存款的依赖。

趋势五：基因工程步入新时代

2021年6月，人类基因组工作草图绘制完成，基因工程发展进入新的阶段。这一里程碑式的进步，为治愈不治之症和创造新生物等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未来五年，企业既要积极把握基因技术进步带来的机会，也要制定相应的措施来防范可能的负面效应。

基因工程的进步正在重新定义医学、农业、高科技、环境等领域的未来。首当其冲的是用于治愈或消灭疾病、研发新疫苗。最近基于CRISPR的临床试验已经取得了令人惊喜的结果。

快速基因组测序和mRNA技术是研发新冠疫苗的核心，为未来快速研发其他疫苗和免疫疗法增强剂带来了希望。此外，合成生物学也被用于加速疫苗的开发，其目标是在几天内将一种新型病毒的基因序列数据转化为候选疫苗。

基因工程也可用于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同时减少除草剂抗性。基因编辑还可以“剪掉”小麦和花生等作物中的致敏蛋白，开发出不致敏的小麦和花生制品。合成生物学可用于生产新兴的植物肉产品。基因工程还可用于畜牧业，包括优化畜产品生产、提高畜禽抗病能力等等。

基因工程对高科技产业也将带来颠覆性影响。通过DNA合成、测序以及编码和解码等系列操作，DNA存储可以实现存储量的重大突破，且寿命更长，不需要能量来维持。新的基因技术还可以用来生产新型生物燃料和生物塑料。合成生物学也推动了碳回收方面的进展，将工业生产中的碳废物转化为有用物质。此外，时装行业也通过基因技术发掘了一些可持续发展的机会，研发出了可持续的新面料。

为了在未来五年内实现基因工程新时代的发展前景，我们首先需要攻克一些难关。其一是要为基因技术研究提供充足的资金。美国、欧盟、中国、俄罗斯和印度政府部门进行了大量投资。私营部门的投资也在迅速增加，这对基因技术的持续创新至关重要。

除了资金以外，其他障碍可能更加难以清除。虽然CRISPR基因编辑技术的初步临床试验前景不错，但目前还没有规模化，而且尚未得到监管机构批准。合成生物学也面临规模化挑战，原料相对短缺。而对于新开发的mRNA疫苗，仍然有关键问题没有解决，包括疫苗在新冠肺炎疫情下免疫效果的持久性等。

除了这些特定的技术门槛外，还有一些常见的挑战也可能会阻碍新的基因技术发挥其全部潜力。基因技术一旦出现问题或事故，可能会导致公众的反感，最终使投资和创新受挫。基因技术背后的伦理问题也对研究产生不利影响。

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预计，到本世纪末，基因检测将像今天的血液检查一样成为常规检查。人们可以在手机上查看自己的完整基因组序列。医学、农业、能源和高科技等领域面临颠覆性影响。从整个社会层面来说，通过基因技术消灭不治之症，可能会重塑人口发展趋势和劳动力架构。而合成食品的开发或将有助于应对不断恶化的粮食不安全问题。虽然基因工程的潜在事故和民众的抵触可能会推迟某些技术的进步，但其巨大前景是企业或政府无法忽视的。

对商业领域，医疗产业将经历重大转型。传统的疫苗和医药制造商将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只有拥抱新技术才能予以缓解。

此外，医疗保险公司的商业模式也将面临一系列全新的挑战。未来五年，全球数据量预计将超过181ZB（1万亿GB）。DNA存储技术有着惊人的存储能力，且碳足迹相对较小，因而必将从根本上颠覆数据存儲行业。

基因工程的进步也将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新的基因编辑技术将使工业产品回收和碳回收成为可能，有助于减少重污染行业对环境的影响。未来，预计会有更多的企业和金融机构投资基因工程，推进企业环境、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ESG）目标的实现。

总而言之，未来五年充满希望与挑战。企业领导者需要保持头脑机敏，有效应对每一个重大趋势，充分利用其中蕴藏的价值，循道而行，方能致远。尽管全球新冠肺炎疫情阴霾未散，但经过这番锤炼，我们定会塑造一个更可持续、更具韧性的未来！

（编辑：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