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围:一位演员的本能
2022-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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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的技术活儿
今年7月底到8月中,周一围一直待在第十六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里,在影展举行期间,社交媒体上有一个关于他的视频片段广泛流传——他站在背景板前,对着面前的媒体和观众诚恳又真挚地说:“电影行业需要你们。”
在最受关注的红毯采访时刻,喊出那样一句呼吁,是周一围的有感而发。“今年这几万人(观众、媒体)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来不了啊,”他不无遗憾地感慨道,“但当我到了现场,站在那么一个艳阳天下,看到还有很多人在观摩,对电影抱有热情的时候,还是会有感而发。”
七天里,周一围一共看了将近九部电影,这是他作为一名影视从业者在本能催动下作出的选择。选片,他通常不会带着特别强烈的目的性,只要时间允许,他几乎都会去,每天看两部,中午看一部,傍晚再一部,要是晚上得空,那就再来一部,只要没有别的工作,他都会主动地跑到影院里。有一位网友曾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过一个片段,拍摄于某部电影放映之后主创与观众的交流环节时,周一围坐在观众席上,握着话筒,正无比专注地向主创团队提问题。
“观影还是很愉快的。当然,也会看到烂片,那就是一个多小时的煎熬,”周一围笑道,“晚上大家还会聚在一起,甭管是饭局还是之后的酒局,就是聊电影,聊过往,聊未来。影展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很奇特,一堆对电影感兴趣的人聚在那里,你就能发现能量场。”
周一围对FIRST青年电影展事无巨细的讲述,足以让旁观者感受到他对电影行业的热情,这种热情是非常动人的,它表现出了一位默默耕耘在自己所爱领域的从业者坚定的信仰与厚重的情意,这分厚度是会转化的,在无形中推动着他继续为这片土壤作出更多的付出,也培育更多的新希望。“如果不是因为热爱,不是因为执念的话……”他想了想,“毕竟这个行业太磨人了。”
一连两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他都担任了表演顾问,无论是坐在监视器后观看别的演员表演,还是作为镜头前的演员,周一围对这两种不尽相似的工种提供了一种较为理性的梳理,关于外界对于演员是“感性大于理性”的想象,他认为“表演是个技术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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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不是说真的我们站在那里感受,然后忘我地变成某个人,没那么简单,”周一围分析道,“每个演员永远都有两个自我,一个是所谓角色的真实自我,就像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小九九,有心理活动,另外一个是作为专业演员,你要知道大概机器在哪里,要知道这场戏讲什么,要知道要怎么去隔绝一些边上工作人员、还有围观群众的干扰,这一套流程下来都是技术活儿。观众更多时候看到的是偏重了所谓真实人物的内心,但只有这个是完全不够达到电影、戏剧要求的。”他接着说,“这其中的平衡工作是演员一辈子的修炼。坐在监视器后的导演,表演顾问干的大概是同样一件事儿,分析人物,也考虑剧本表达,然后再根据现场实际情况和演员进行一些细碎问题的探讨,大致就是这样”。
2004年,周一围在《阳光像花一样绽放》中出演男主角刘川被观众所熟知。从科班出身的新人到熟能生巧的演员,倒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水到渠成,理论的知识毕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当然还是“绝知此事要躬行”。周一围形容,彼时他们这一代人在电影学院里的学习更像是经验的传承,“我们(北京)电影学院的校训是‘尊师重道,薪火相传,听到的道理是前辈数代人慢慢积累总结的规律”,学生时代年轻,似懂非懂,但依然照葫芦画瓢,像背口诀似地记下了口口相传的“诀窍”,也只有上了场,被摄影机镜头对着,才有了体会,“是真的到了要打仗,上战场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那个道理是通过这样的实践经验被总结的,当年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会觉得我们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前走,体悟会更深”。接着,他话锋一转,再度说起了电影展,“所谓的学院派,还有我们在影展上,这种艺术电影居多的场合里,能看到很多人原来是素人,机缘巧合干了这一行,他们也渴望获得一些理论知识的训练,就大家也都是在依然照葫芦画瓢,像背口诀似地记下了口口相传的“诀窍”,也只有上了场,被摄影机镜头对着,才有了体会,“是真的到了要打仗,上战场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那个道理是通过这样的实践经验被总结的,当年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会觉得我们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前走,体悟会更深”。
接着,他话锋一转,再度说起了电影展,“所谓的学院派,还有我们在影展上,这种艺术电影居多的场合里,能看到很多人原来是素人,机缘巧合干了这一行,他们也渴望获得一些理论知识的训练,就大家也都是在田野间去学习,长经验,这和在象牙塔里请师长们把前人的经验教给你,是一码事儿。时间一定会让人不断在修行中,得到内心的自信,这事儿没有人能偷巧的。”
不偷巧,就要勤快,勤能补拙,也能事半功倍。当年在出演海岩小说《深牢大狱》改编的《阳光像花一样绽放》时,为了摸透人物性格,周一围就将原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近,他在拍据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球状闪电》,扮演了剧中的丁仪,自然又是一次为角色做好功课预期的准备,阅读原著自是毋庸置疑,问如何理解丁仪,引用他的话来说,大意是感想“还能再写一本书”,“简单来说,丁仪是一位科学家,也是刘慈欣先生,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某个戏剧故事里边需要的一个专业科学家的第一人想象。我们开玩笑地说过,这不就是刘慈欣版的爱因斯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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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一个小说人物进行影像化的再创作,是需要有一个腾挪转移的过程,所以编剧通常在塑造这个角色时,需要恰如其分地添加一些,也会有的放矢进行一些取舍。在拍《球状闪电》的途中,剧本还在同期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关于丁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以及他的性格在通过影像化的处理后会如何体现在语气、神态中的细节,是需要周一围一一揣摩,与编剧共同探讨完成的,“毕竟要把那样一本科幻小说影像化,也不能照搬挪用,是要经过理解后再改编的,有时候我会和他们辩论,究竟哪种表现形式更符合对刘慈欣先生笔下某个人物以及相关的呈现,至少在表达丁仪这个人物的展现上,我更多的,是在做还原的工作”。
从入行到现在,演了多少角色,周一围就不断为了揣摩角色与故事的创作者讨论了多次,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是水到渠成,遇上了合适、彼此懂对方的导演,那就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他提起了导演路阳。
2010年,路阳在筹备电影《盲人电影院》时邀请了周一围担任男主角,这部影片成为了周一围的电影处女秀,让他在大荧幕上熠熠生辉。2013年合作的《绣春刀》是他们的二度合作,周一围饰演的丁修凭借着一句“得加钱”的台词出了圈。他透露,丁修的角色设定本不是后来见到的样子,原本他被设定为是作为锦衣卫三兄弟中老三靳一川(李东学饰演)的对立面,经过调整,后来成为了与张震饰演的沈炼有着截然相反的出世态度。改动虽较大,但丁修活了,不再是非黑即白的刻板标签,更像是一市侩之人勘破官场后出世的浪荡与洒脱。“他可能是和这三人心态上完全对仗,又是反过来拧着劲的一种人,这种改动才是我更热衷的,更乐于去跟导演探讨沟通、去交流磨合的一个东西。”
“我对丁修的解读是这样的,如果沈炼、靳一川、卢剑星,都已经算是公务员,像是在北上广深密集的写字楼里边快要崩溃的白领,丁修更像是一个已经在大理、丽江乐土中自由自在的浪子,活得不拧巴的人,然后他们互相都对对方的世界有着围城一样的向往,”周一围说,“我对丁修的真正改动在这,他跟恶是不沾边的,反过来说,沈炼一个东厂的特务,杀人不眨眼,难道执行命令杀人就不是恶人了吗?”他几乎不用怎么费尽唇舌,就说服了路阳,路阳和他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于是为丁修这个角色勾勒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画像。
在一些演员的采访中,偶尔能够看到“难以从角色中抽离的经历”,它似乎成为了某种衡量演员是否用心投入角色其中,与之灵魂短暂交换的认证——尽管是非常薛定谔式的。不过,对周一围自己而言,“抽离不出来的话,更像是角色恰巧写到了某位演员老师的心坎里,这就是另外一种个人经历的表达。但对我而言,没有”。
话虽如此,但他的手机桌面却一直保留着一张七年前他拍摄《少林问道》时程闻道的背影剧照,是剧照师孔德胜给他拍的。这么多年来,那张照片作为手机桌面壁纸,一直都未曾换过。他否认不换的原因是对角色“投注了太多感情”,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他对程闻道的人生态度和抉择并不认可,只有当程闻道出家为僧,成了僧人“无想”,在那样一个外表平和、内心暗潮汹涌、不断挣扎、饱受煎熬的角色中,他实在花了太多的心力,挣扎和挑战于认可角色的表达和理解,“所以要说没走出来,可能是当时我借着那个角色的嘴提出了一些问题,因为到现在它们也依然是我的问题”。
没有标准答案
2003年11月,在周一围毕业一年多的时候,他和原来班上的另一同学在河北涿州拍戲,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接到戏,是群众演员,戏份不多,但他特别珍惜。两人扮演的角色是站在高高城墙上的神仙。那年涿州天寒地冻,寒风刺骨,又是刚下完大雪的时候,神仙的戏服也就是十几层纱,压根儿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寒气,他和同学站在四周白茫茫的城墙上,瑟瑟发抖,直打哆嗦。他还记得,当时年轻的两人不知天高地厚,望着远处,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雄心万丈地立下誓言:三十年之内我一定要拿最佳男演员荣誉。
“但后来,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就没了。”他笑道。想法消失的原因,许是早就想通了一些事情,“最佳男女演员一年一届,每一年就这么进行着,对我而言,不是一个标准答案”,他说。
先有问题,才需要有答案。那么,问题究竟是什么?他说,自己曾经借着无想之口,问过无想,也问过自己。“我们应该怎么面对自己,应该怎么活着,往大说,都是一些天大的命题。”
不过,他坦言,很多时候自己也并不知道什么是“标准答案”,所以遇上了很多事,都会凭借着自己的第一感觉去做,“我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别人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想象,有自己的预设认知,到底什么是标准答案,我这没有,当我也不知道采取怎么样的姿势时,我就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姿势”。
许多年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周一围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想活在别人制定的规则里。”从心所欲地活着,是一种特别理想化的生活状态,却并非是“成功”的入世之道。引用周一围的原话,“这是一个特别磨人的行业”,会磨人,意味着它有条条框框的局限,也有要将棱角分明的原石雕琢成普世理想的约束。不想活在别人的规则里,却要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那活着会不会特别拧巴?
对此,他是这样说的:“我一点都不拧巴,我当然也是不停地在变化,修正一些自己的规则。人一辈子基本都是在认识自己、与自己和解,或是和自己较劲的这样命题下活着的,其实也不算很辛苦。你得仔细观察自己,然后就会有一些心得体会,选择放弃,或是选择肥宅快乐水那样的快乐。这事儿其实就是无想在探讨的一些命题。”
“如何面对这样的人世间,面对自己,这样的一门学问,对中国人影响极深,到底什么是标准答案?无想最终有,我们在故事里也有了一套处事的原则,不说标准答案,但至少会有一些方法,但这个东西对于我,也是适用的,无非也就是我的一个认知,借无想的嘴说出来的,我的境界就在那了,就这么点道行了。至于说有多少问题得到解答,还是我的问题。”
待在西宁FIRST电影展的时候,周一围常常和张律导演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他们会聊眼下和未来,但对未来也都有着一些不确定性。张律说,他也不太知道接下去自己要拍什么,对此,他也颇有共鸣。“我们很难说执念于一定要拍什么、演什么,有想法,但没执念,有朝一日拍了就拍了,不拍也没什么。”
“反正能行最好,不能行,也行。”他笑道。
只要顺其自然,事情总会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