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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叙事艺术研究

2022-05-30翟星宇刘婷婷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11期
关键词:叙述者话语作家

翟星宇 刘婷婷

摘要:东北工业文学作为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文化软实力,在彰显工业精神、弘扬工业文化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东北工业题材小说家通过对叙事时间的良好把握,表现出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差异性,以叙述时序与叙述时距的叙事技巧建构故事,以此达到与读者沟通交流的目的,这对东北工业文学的未来发展有着深远影响。

关键词:东北工业题材叙事艺术时间叙事

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伊始,文坛便出现“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呼声。然而,此时期对创作技巧的呼吁,却湮没于救国存亡、民族道义的呼声中。直至新时期以来,先锋文学的出现开辟了当代文坛对创作形式实验的新境界。但先锋文学的退潮却减弱了作家对文学创作技巧的关注动力。至20世纪90年代、21世纪之初,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文化之间的交流愈加密切频繁。作家们着重关注创作技巧,暴露了西方文学创作理论影响的痕迹。特别在工业文学题材领域,许多作家作品彰显了叙事学领域的创作规律,在东北工业故事的基础上,结合叙事技巧开展叙述,表达了诸多作家的工业情怀和文化素养。在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研究中,能够发现作品中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差异性,作家以叙述时序与叙述时距的叙事技巧建构情节,间接凸显出叙事频率的作用。这些发现对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时间艺术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小说的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

叙事与时间的关系一直是叙事学领域讨论的热门话题。不同于传统小说批评对事件序列和因果关系的分析上,叙事学家关于叙事和时间的研究主要是从“故事”和“话语”层面入手,分析时间在两个层面的结构,揭示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内涵和差异。正如若奈特所说:“'故事'由处于顺时次序(chronological order)之中的那些尚未被形诸语言的材料所组成,因此它对应于形式主义的'fabula'的定义。'话语'包括作者添加到故事上去的所有特征,尤其是时间序列的改变,人物意识的呈示,以及叙述者与故事和读者的关系。”a 从若奈特的表述中可以看出,“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仍存在着差异。“故事时间”是指所述事件发生需要的实际时间。“话语时间”指用于叙述事件的时间,通常以文本的篇幅和阅读所需时间来衡量。换言之,“故事时间”类似于日常生活中对时间的体验,按照相应的时间顺序发生故事。而在小说世界里,作家为了建构故事情节,以揭示主题为动机,常在话语层次上调整时间。作家可以像放电影一样,将故事时间静止在某一时刻,此时加入某一特定时刻人物意识深处的内心活动。这时要以诸多篇幅才能完成的叙述在故事时间的层面上只需几秒钟,甚至瞬间。

如在李铁《合同制老总》中有这样一段描绘:“这一天,葛志勇拿到姚明送来的财务报表时,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近日来一直阴天,此时太阳刚刚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脸来,把一大片亮光很新鲜的投到他的桌子上。葛志勇在亮光中看见报表,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喜悦的神情。”b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后面以较长的篇幅描绘葛志勇喜悦神情背后的心理活动——看着数据可观的报表,他知道工厂获得的利润是可观的。再如谈歌《车间》中大胡与老婆闹离婚的事件:“大胡这些日子很痛苦,他老婆刘玉芳劲劲的要跟他闹离婚。而且是说干就干,大刀阔斧,闹改革的样子,连一点摸着石头过河的稳当劲也没有。大胡气得肚子鼓鼓的,还说不出来。”c作家将故事时间静止,直到描绘出乔亮忍着一肚子气,为大胡打抱不平,找到刘玉芳时,通过对其心理活動进行叙述,揭示开小店闹离婚的闹剧。故此,在叙事作品中所述之事常被假设为具有自身的时间,葛志勇如此,大胡、乔亮亦如此。故事中的事件依照时间的先后发生、发展、变化,但作家在叙述过程中对事件之间的自然时序不以为然,喜欢对故事时间进行重新安排,这便导致了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不同。这种叙事手法彰显出作家对打破自然时序和规律的创作技巧。研究者通过关注作家在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之间的不对等现象,提升观察文学叙述审美特性的能力,有助于受述者理解作品的艺术特色和主旨意蕴。

二、小说的叙事时序与叙事时距的构设

从叙事本质上讲,事件发生时间总先于写作时间,即便表面上看似与叙述时间同步发生的纪实作品,从本质上讲也是事后记叙。小说中的顺序手法实际上是以某个叙述时间作为故事开端,从而讲述整个故事。简言之,叙事作品不存在一个绝对的时间开端,小说总是从故事的中间开始叙述,叙述时不能将故事全部的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所以通常以为的开端时间是指叙述文本予以明示的时间。如李铁《带头微笑》中描绘陆万志的场景:“到了四十岁,陆万志思考得最多的是生存。”《安全简报》中故事开头以章锦电力公司安检处 X 年 X 月 X 日开始叙述。《工厂上空的雪》中描绘了“四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所在的那家工厂发生了一起人身事故,一个青年工人被活活地烧死了。”从以上描绘中能够发现叙述者多以回忆方式进行叙述。以回忆往事作为情节基本结构的小说,大致上都以引述开始回顾叙述。除了叙述者在开篇时予以明确的追叙,故事时间往往是以过去某时间点为起点展开叙述。这种事件时间早于叙述时间,叙述从现在开始回忆过去,在叙事时序上称为“倒叙”。此设计为读者提供与主要事件相关的过去信息,以回顾往事时从现在的视角告知读者。

在作品中,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场景,叙述者叙述时,用长达数章的篇幅叙述主人公一天或某个时间段的故事。这是作家运用“叙述时距”的手法架构故事,显现出故事时长与文本长度之间的关系。热奈特根据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的长度之比测量两者之间的关系时,列举出五种情况(如下图) d:

时距关系图

省略素材时间= n故事时间=0因而素材时间>∝故事时间

概略素材时间>故事时间

场景素材时间<≌故事时间

减缓素材时间<故事时间

停顿素材时间=0故事时间= n因而素材时间<∝故事时间>

意味着时间长于<意味着时间短于<意味着无限∝意味着大体相等

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场景”“省略”现象表现较为明显。高满堂《大工匠》中便有“素材时间<≌故事时间”的描述。如“程厂长推门而入,把杨老三吓了一跳:'厂长,你…'杨老三问:'厂长,你这是干什么?'厂长还是不说话,做着馒头。杨老三问:'你这事到底怎么了?'厂长大声地说:'做馒头,我要还你四个馒头。'”如肖长功与肖德龙的对话场景:“当天晚上,夜深人静。肖长功走出屋子四处查看了一圈,站在院子里喊:'德龙,德龙,出来一下。'肖德龙从西厢房跑出来问:'爸,什么事?'肖长功小心地打探着:'桂花没在家?'肖德龙点头说:'没在家。'肖长功又问:'上哪去了?'肖德龙道:'回她妈家了,今晚够呛能回来。有事啊?'肖长功放心了:'那正好。不过,万一她要是回来了,你一定要把她稳住,不能让她出屋。'”如在李铁《合同制老总》中,“葛志勇说:'这是好事呀,他愿意搞就搞嘛。'张芹说:'可他有个要求。'葛志勇不免警觉起来:'什么要求?'张芹说:'他要求你也要参加。'葛志勇说:'看来他一定是有求于我呀。'张芹说:'可他并没有说有事要求你呀。'”综上,读者只听到人物对话,叙述者未做任何评论。此法使读者感到阅读文字的过程基本上等同于人物说话的过程,犹如舞台上的戏剧表演。此戏剧化展示法便是叙述时距展现出来的艺术效果。而当故事时间或故事的某些事件没有在叙述中得到展现,就出现了“素材时间>∝故事时间”的省略现象。如温恕《工人村》中,“沈阳城的第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夜,快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太阳才露出脸来”。李铁《工厂上空的雪》中,“几天过去了,好消息一直没有传来,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大工匠》中,“五十多年前的一场电影改变了杨老三一生的命运”。以上场景描绘表现出叙述者的意图,认为读者可以凭借生活经验推测“沈阳一夜的雪景”“消息传出去几天的情况”“五十多年前电影的场景”。因此,部分时间段的内容被叙述者省略了,这种省略的使用凸显了事件之间的跳跃以及主要事件对于情节产生的结构意义。

三、小说叙事频率的文本艺术效果

在叙事学领域中,根据实际情况发生的故事事件和叙事文本各自提供的两种可能,即故事中的事件有无重复和叙事文本中的话语有无重复,可以在故事时间与这一时间在文本叙述的相互关系中区分出三种基本形式。即单一叙述、概括叙述和多重叙述。所谓单一叙述,指的是在叙事文本中讲述一次在故事中发生一次的事情,也就是单一事件的单一叙述。叙事文本中出现的这种叙述关系是非常普遍的一种叙事形式,可以说是一种正常的叙述现象。无论事件大小,通过何种方式出现的,在叙述中都可以或详或简地一次性描述出来。它可以出现在各种不同时序及时长的状态下,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展现出来。所以,叙事频率中的单一叙述模式是文学作品中最为常见的一种叙事现象,是一种作家惯用的叙事手法。

但在东北工业题材的作品中,多重叙述和概括叙述却是不能被忽略的两种叙事频率方式,这也是东北工业题材小说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两种叙事频率方式。作品中与叙述节奏密切相关的就是叙事频率。指“素材中的事件与故事中的事件的数量关系”e 。也就是说,一个事件在实际发生的故事中出现的次数与该事件在文本中叙述(或提及)的次数之间的关系。这里谈到的关系可能会出现“重复”的现象,但“重复”的运用总是会有某些含糊矛盾之处。即便在文字上较为一致的两个文本,也并不是完全真正同一的。因此,两个事件也绝不可能完全一致。一个序列中的第一件事不同于紧随着它的另一个,只要它是第一个,那么另一个则必然不是。但从叙事角度出发,上述所说的“类似事件”会被看作是一个和同一个事件的重复。如李铁《安全简报》中,每部分都以安全简报作为引述进行重复叙事,对安全事故的通报强调了“安全简报”在故事中的作用,为读者感叹刘洪力的触电身亡埋下伏笔。《梦想工厂》中,“赵吉天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赵吉是一个富于幻想的孩子”,“赵吉有着传奇的经历”等,这种重复性叙述显然具有某种强调意味,强调叙述者对事件或人物的某种看法,所以才会知晓《安全简报》中各起事故具有很严重的隐患和《梦想工厂》中的赵吉天生便是与众不同的人。因此,有时会用直描法以强调的方式显露人物的某种遭遇或性格,有时也会采用复现法将人物性格和遭遇复现在对人物性格产生重要影响的情节和事件中。王立纯《月亮上的篝火》塑造六叔形象时,通过反复强调“他被践踏再三,又顽强活下来”的描绘中展现出来的。赵雁《红昼》中工程师林子奇的性格特征、李宏林《非常城市》中老工程师梁成的性格特征、高满堂《钢铁时代》中技术员王崇伦的性格特征,都是通过反复强调他们的高超技术体现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叙事频率现象蕴藏在东北工业作家的笔下——概括叙述。概括叙述指的是故事中多次发生的事件在叙事文本中只讲述一次,或者事件并不是发生多少次就被描述多少次,而是描述不像事件所发生的那样经常。如在李铁《工厂的大门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在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马路上,刘志章的自行车开始加速,他必须在那声粗暴的汽笛声想起之前闯进前面得那扇大门。”在《独木桥》中也有类似这样的描述:“父亲一吵架就摔东西,无论是和母亲还是和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吵架,父亲都会摔点东西。”这样的描述往往是经常发生的,或者是在一段持续的事件里常常出现的某种行为状况。这样的持续状况可以与并非持续发生的单一行为状况相对照。在“刘志章日复一日没什么变化的上班路上”以及“父亲吵架时一成不变的状态”的描述上,突出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性格特征,展现了叙事频率的独特艺术魅力。由此观之,叙事频率中的多重叙述模式和概括叙述模式都有利于读者品悟作品中的人物性格特征以及对故事节奏的正确把握,彰显着良好的艺术表达效果。

四、结语

对叙述作品中时间的关注是叙述学界老生常谈的话题,因为时间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时间与故事、人物具有同等重要的叙事价值。通过对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研究发现,作家对时间的各个不同范畴作反常处理,成为叙述作品的特征之一。从时序、时距和频率等方面分析叙事时间在故事层与话语层之间的关系,发现故事时间与话语时间的不一致,这便于掌握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创作结构及规律,也能够发现作家会根据表达主旨的需要,对故事时间做出各种重新安排的意图。此外,研究者可以从时间处理中深入探析叙事意义,这对读者而言,无疑是增强对叙事作品的理解,体会作家情感提供了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

参考文献:

[1] 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8.

[2] 罗兰·巴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A].张寅德译.//张寅德编选.叙述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

[3] E ·M ·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冯涛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9.

基金資助:2020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新时期以来东北工业题材小说的叙事艺术研究》,课题编号:2020— KYYWF—0583

作者:翟星宇,文学硕士, 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与师范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秘书学;刘婷婷,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与师范学院讲师。

编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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