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与奇遇
2022-05-30阿免
以前我以为,文字的魔法仅限于一方书案,视线离开,就是双脚登岸,回到原来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一本诗集向我展示了它魔法的滂沱,证明文字能够突破纸张和书案,湿润生活的每个角落。
故事要从冬天说起。你知道,但凡阴天,光就很吝啬,到了傍晚更是剧烈地皱缩。闹书荒的我正在图书馆的书架前徘徊,五六点,灯还没亮,暗像迷雾一样就地升起。时间逼迫我做出选择,我只好抓起一本厚重的白色诗集,翻开就看。
我站在一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里——一座蝴蝶博物馆。
那一刻,在我仅仅理解它字面含义的时刻,我被冻住了,凝固在越来越浓的暗里。我永远记得,当时我眼前一团幽暗,只这句诗在暗里幸存,每个字都无比清晰。诗句所呈现的瞬间和蝴蝶,掷入我的眼睛,沉到心脏里。这个短暂的时刻被单拎出来,区别于其他时光,这个时间切片,薄得发亮。
这是这场奇遇的第一步。但在我们走到第二步之前,我們往往还不知道“第二步”的存在。在我进一步理解这句诗之前,我也以为自己仅仅是被词与词的碰撞、意象的美感所打动。
那个晚上我带着诗集回家,从头开始读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才知道他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官方给他的授奖词是:这里,重要的不是这些单个意象,而是诗句所蕴含的整体视野。这句话要到后来,我才能理解。
他的文字里有丰富的自然景象,这或许和他生活在斯德哥尔摩群岛有关。我们能从他的诗里看见远山、丛林、飞鸟和海,并且看见它们在风中波动,组成“现在时”的绿色群岛。他的诗歌是赠予自然迷恋者的礼物,我们大声朗读他的诗,就造出了一个可携带的“世外桃源”避难所。
他写音乐是山坡上正在飞的石头,他写奔跑的橡树会唱歌,俨然一个生动的童话世界,彼此无关的字词在这里手挽手跳跃起来:
音乐是山坡上一间玻璃房,/那里石头在飞,石头在滚。/石头滚动着穿过房屋,/但所有的玻璃都安然无恙。(《活泼的快板》)
一棵奔跑了千年的橡树。/鸟声碾着橡树巨大的磨子。/每棵树都是自己声音的囚徒。(《歌》)
几个月后,我去了趟自然博物馆。在最后一个展馆入口,我遇到了蝴蝶,这就是“奇遇”的第二步。一个透明的立方体里垂满了蝴蝶。那些美丽非凡的蝴蝶标本,每个都停留在它翅膀扇动的特殊姿态中,它们高低错落,排成了三米多高的风铃。不知道设计这个展厅的工作人员有没有读过那句诗,她知不知道她所展现的不仅是蝴蝶,也是时间标本。一只蝴蝶,就是一个瞬间。我明白过来,欣喜地在心里反复念出那句诗:
我站在一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里——一座蝴蝶博物馆。
那一刻,我甚至需要一场大哭来配合我内心的重组。是的,世界岿然不动,而我竟然因为理解了一句诗,就成了新的我。人一旦拥有了这样的时刻,就知道命运并非单调的概率,它包含巨大的意义。
阿免
定居在南方小镇,一个留短发的普通90后,目前是普通的公司职员,也是一名长大了的儿童。12岁开始写诗,但绘画涂鸦的年份无从考证,始终热爱以诗人和画家的方式表达自我,擅长通过想象力、文字和图案将平凡日常变得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