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寻书记
2022-05-30杨凯
杨凯
毛泽东一生热爱学习,酷爱读书。1972年在会见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时,他指着书房里堆积如山的书说:“我有读不完的书。每天不读书就无法生活。”然而,在革命战争年代,尤其是在地处偏僻的革命根据地,很多书难以寻觅。对于毛泽东来说,要读书,得先寻书;甚至只能找到什么书,就读什么书。通过新中国成立前毛泽东的寻书情况,可以体会战争年代的寻书辛酸,感受毛泽东对于书籍和知识的渴求。
毛泽东在中南海的书房
在图书馆寻书
毛泽东对知识、对学习有着非常强烈的渴望。他认为:“有了学问,好比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很远很多东西;没有学问,如在暗沟里走路,摸索不着,那会苦煞人。”
在长沙读书期间,学校中刻板的校规和有限的课程远不能满足青年毛泽东的求知欲和学习需求,1912年秋,他背着家人断然决定退学。退学后他寄居在长沙湘乡会馆,每天步行三里路到湖南省立图书馆寻书,进行
自学。图书馆一开门他就进馆学习,一直读书到闭馆,只有中午出去买两块米糕做午饭。1936年,他对斯诺谈起过这段生活:
在这段自学的日子里,我读了很多书,研究了世界地理和世界历史。在那里,我第一次怀着浓厚的兴趣观看和研究了世界地图。我读了亚当·斯密的《原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和约翰·斯图亚特·穆勒的一本关于伦理学的书。我还读了卢梭的著作,斯宾塞的《逻辑》和孟德斯鸠所著的一本有关法律的书。我在严肃认真地研究俄、美、英、法及其他国家的历史地理的同时,也交叉地读些诗歌、传奇小说以及古希腊的神话。
在这段时间,毛泽东接受了较为系统的西方近代思想文化知识。但他的这种自学坚持了半年就难以为继,因为他父亲不支持这种看似漫无目的的读书方式,拒绝继续供给费用。生活费断了的同时,他寄居的湘乡会馆因住了一些遣散士兵而无法继续居住,于是,毛泽东只好暂时屈从于现实压力,重新回到学校读书。
毛泽东对这段难得的纯粹读书时期评价很高,认为“极其有价值”。
在战利品中寻书
1927年秋收起义后,毛泽东带领队伍上井冈山,开始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这也意味着他离开了城市,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便利地获得书刊资料。
1929年11月28日,毛泽东向中共中央汇报工作,同时提出请党中央给他寄书。他说:“惟党员理论常识太低,須赶急进行教育。除请中央将党内出版物(布报,《红旗》《列宁主义概论》《俄国革命运动史》等,我们一点都未得到)寄来外,另请购书一批(价约百元,书名另寄来)”。“我们望得书报如饥如渴,务请勿以事小弃置。”可惜的是,迄今也没有发现毛泽东信中提到的书单,但从“如饥如渴”“勿以事小弃置”这些文字中,可见毛泽东对书报的渴望。同一天,他还给中央主要负责人李立三写信,说“我知识饥荒到十分,请你时常寄书报给我”。
据曾志回忆,毛泽东1929年在上杭县苏家坡养病期间,实在难以忍受无书可读的生活,“不知从哪儿弄来两本英文书,叫《模范英文读本》,是当时初中二年级的课本。虽然他有很重的湖南口音,读得也不准,听起来令人发笑,但他坚持天天读。”
1919年5月,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湘潭学友会合影(二排左三为毛泽东)
这种局面到1932年4月红军攻克漳州时有了改变。攻克漳州后,毛泽东赶到已跑得空无一人的省立龙溪中学图书馆找书,他埋在书堆里整整待了两天,挑出了好几担的书,什么内容的都有。后来红军撤离漳州时,毛泽东的个人财物依然少得可怜,唯有书籍增加了好几倍,拉了半卡车之多。除留下少数自己阅读外,他用这批书在瑞金创办了中央图书馆,丰富了苏区红军的文化生活。从后来毛泽东的回忆来看,这批书中有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书籍,他说:“1932年开始,我没有工作。就从漳州以及其他地方搜集来的书籍中,把有关马恩列斯的书通通找了出来,不全不够的就向一些同志借。我就埋头读马列著作,差不多整天看,读了这本,又看那本,有时还交替着看,扎扎实实下功夫,硬是读了两年书。”“后来写成的《矛盾论》《实践论》,就是在这两年读马列著作中形成的。”
托人从国民党统治区购书
1935年毛泽东等率中央红军胜利完成长征到达陕北后,虽然工作十分忙碌,但情况相对安稳,毛泽东又开始大量阅读学习。面对1935年华北事变后中日之间愈发紧张的关系,特别是七七事变后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该如何有力应对国力军力均强于中国的日本帝国主义,是个不得不研究和回答的问题。毛泽东对人说:“不读书不行呀”,“抗日战争有许多新情况、新问题要研究,没有理论武器不行。”
但在当时的陕北,想找到要读的书十分困难。1940年,历史学家范文澜为编写《中国通史简编》,跑遍延安也没找到一部《二十四史》或《资治通鉴》。“延安的书籍是依靠从蒋管区来的同志们随身带来的,是依靠负责同志到蒋管区工作时购买来的。”由于被日伪军和国民党封锁,就连看国民党自己发行的报纸也十分困难,当时在延安大学图书馆工作的荣孟源回忆说:“我们在重庆、西安订购的国民党报纸,如《中央日报》《西京日报》等等,也经常被特务扣留,难得一个月没有残缺。其他书报杂志之少缺可想而知。”
西安是当时距离陕北最近的大城市,也是买书最便利的渠道,毛泽东多次托在西安工作的同志购书。1936年10月22日,毛泽东致电在西安做统战工作的叶剑英和刘鼎,让他们买一批通俗的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及哲学书籍,要经过选择真正是通俗而又有价值的,“例如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作为学校与部队提高干部政治文化水平之用。还提出他们买的军事书多不合用,因为多是战术技术的,他需要的“是战役指挥与战略的”,请他们按照这个标准购买,还要买一部《孙子兵法》。有意思的是,该电还指出“外面用费须节省又节省,千万不可过费”,但很明显,毛泽东认为买书的钱不能省。
1941年至1942年,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既要面临日军的“扫荡”和“清乡”,又要和国民党顽固派的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作斗争,敌后抗战进入最困难时期。为破解经济难题,毛泽东开始钻研经济理论,广泛搜集各类资料。1941年3月至1942年1月,他数次给在重庆的周恩来、董必武写信,要求代购各种经济杂志、书籍及统计资料,包括《中华民国统计提要》《实用民国年鉴》《中国工业资本问题》《中央银行月报》《银行通报》《金融周刊》《四川经济参考资料》《西南实业通讯》《中外经济年报》和《中外经济拔萃》等。这些参考资料对毛泽东统筹考虑制定经济政策、渡过经济难关起了重要作用。
其他渠道寻书
以上的寻书是毛泽东直接为之,还有一些是间接的。所谓间接,是因为毛泽东爱读书广为党内外同志所知,他读书是为了党的事业,所以有时其他地区的党组织获得书籍后也会想方设法转交到他手上。
1936年,从天津中央北方局调到陕北苏区工作的王林,将通过在北平的关系购买的一批图书带到陕北,其中有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和列昂节夫的《政治经济学》等。毛泽东对此印象十分深刻,20年后,1956年春毛泽东在听取时任燃料工业部副部长的王林等人汇报工作时,还专门提起购书一事,说书现在还有看,实在感谢。1965年10月又讲:最困难的时候,王林同志给我带来了好些书。
1938年《鲁迅全集》第一次出版后,党的地下组织从上海辗转将此书运到陕北根据地。当时这套书特印了200套编号发行的纪念本,在每册版权页上注明“(非卖品)”,毛泽东得到的是第58号。毛泽东对这套20卷本的书特别珍惜,不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此后转移、行軍也一路携带,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一直带到新中国成立后放在了他在中南海的居所。
毛泽东与鲁迅虽从未谋面,但惺惺相惜。毛泽东评价鲁迅为“现代中国的圣人”,“要学习鲁迅的精神”。鲁迅逝世前专门托冯雪峰向毛泽东赠书。在瞿秋白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后,由鲁迅整理编辑了瞿秋白的文学译文集《海上述林》。上卷刚装好,鲁迅就拿了两本交给冯雪峰,交代有皮脊的交给毛泽东,蓝绒面的交给周恩来。此外,带到陕北的还有鲁迅自己的作品,以及《隋唐演义》《世界知识》《论语》和《大众生活》等。
萧劲光回忆过毛泽东寻书的一件趣事。他说,延安时期,贺子珍到他家串门,看到他存了几本军事书籍,就回去告诉了毛泽东。不久,毛泽东就专门来到萧劲光的窑洞,以特有的幽默对他说:听说你这儿藏了“宝贝”,给我看看怎么样?看萧劲光弄不明白“宝贝”所指,毛泽东就明确提出“宝贝”就是指《战役问题》和《战斗条令》两本军事书籍。萧劲光多年之后还记得当时的不舍:“我当时还真有些舍不得给他。这两本书是我在中央苏区时收集的。长征那样艰苦,过封锁线、爬雪山、过草地,几次轻装都没舍得丢掉,一直背到延安。在建立留守兵团期间,延安的军事书籍极缺,这两本书更成了我的‘家珍。”毛泽东看到萧劲光十分不情愿,又说:我借去看看,看完后一定还给你。于是,“这两本书就这样‘借给了毛主席”。
1961年,毛泽东在读书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在中南海有了固定的住处和办公场所,逐渐建立起门类比较齐全的个人藏书室,再也不用像革命年代那样,连一些常见书籍都要四处寻觅了。但由于对知识的渴望,毛泽东仍然四处寻书。1957年,毛泽东让工作人员把各种版本的《楚辞》以及有关《楚辞》和屈原的著作尽量收集给他。身边工作人员经过数月努力,搜集了50余种有价值的《楚辞》版本和有关著作供他参考。
毛泽东寻书是为了读书,他活到老,寻到老,学到老,实践了他在1939年1月说过的话:“我如果再过十年死了,那末就要学九年零三百五十九日。”
(责任编辑 姜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