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 腾

胡正彬

牛超凡那个悔呀，真想扇自己一百个大嘴巴。

牛超凡今年五十三岁，再过一年就要内退了。因为老干部太多，公司有规定：科级干部五十四，处级干部五十五就内部退养，简称内退。内退以后，拿原岗位工资的百分之六十，直到六十岁正式退休。这样既为企业节约了工资，又为年轻人腾出了位置，一举两得。

很多干部不想内退，因为一方面权力没了，另一方面收入降低。但大家不会明着说，而是呵呵笑道：毕竟还年富力强，想为国家多作几年贡献哩。

牛超凡与众不同，他觉得内退是好事，还把更远的退休后的生活都规划好了：回老家种菜，种绿色无公害蔬菜，不下化肥不打农药，自己吃送親友，剩下的可以卖。

牛超凡现在的职务是机修车间主任，正科级，这个岗位不清闲，有时甚至累死累活。“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他常用这句歌词安慰自己。

就在牛超凡安心等待内退的时候，周鹏举找上门来。全公司没有不知道周鹏举的：董事长的侄子，没有职务，只是公司销售部一个普通员工，可能量极大，不仅自己做生意，还当地下组织部长。据说很多人的提拔都跟他有关，只要他答应的事，一定能办成。事情不能白办，要花钱，但他很守信用，办不成的一分钱不收。

周鹏举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牛超凡手下干过，两人关系还不错，那时他叔还不是董事长，周鹏举也很低调。后来周鹏举发达了，牛超凡从没找过他，一直守着“努力工作，顺其自然”的人生信条。

周鹏举为牛超凡带来一个好消息：总公司在青海的分公司缺一名管机电的副总经理，级别是副处级，很多人都想去，周鹏举想照顾自己的老领导。只要二十万元辛苦费就能办，先交钱，办不成退款。

提副处当然是好事，但要花二十万，牛超凡舍不得。他委婉拒绝了，说自己年纪大，不想再折腾了，让年轻人去锻炼吧。没想到，周鹏举像是认定了牛超凡，屡次三番地来做工作，循循善诱：“别心疼这二十万，副处的年薪就是二十万，当了副处你还能晚退休一年，这一年又是二十万。等你五十五岁内退以后，还要当五年调研员。你现在年薪十万，内退变成六万，如果你升了副处，年薪二十万，内退后拿十二万，每年多六万，五六三十万，二十万早捞回了，还落个副处级，名利双收。别以为副处退休了没用，体检啊用车啊旅游啊，都跟正科不一样。再好好想想吧！”

诱惑实在太大，想了几天，牛超凡硬是想通了，给了周鹏举二十万元。十天后，调令就下来了。

牛超凡当了三个月副总经理，出事了。先是董事长被查，接着周鹏举也被查，然后周鹏举把牛超凡供了出来。买官事败，不但二十万打了水漂，职务也没了，还一撸到底，让牛超凡成了平头百姓。因为工人都是六十岁退休，牛超凡还要熬六年，而且不是在老家，是在青海。

后来，牛超凡才知道，自己去青海当副总是公司班子会研究决定的，只是还没通知到自己，叫周鹏举钻了空子。不花这二十万元，自己也要去当副总的。

牛超凡那个悔呀，真想扇自己一百个大嘴巴。

摘编自《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