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天才”的B面

周叠瑶

数学的魅力在于，在不完美的世界中找寻完美。

数学总是让人又爱又恨。有人把它视作学生时代的噩梦，有人认为对普通人来说，数学在大多时候是无用的。但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从事着和数学毫不相关的工作，只是因为偶然的机会，领略到了数学的魅力，便从此痴迷其中。

一位中专生的逆袭

00后官协是一名专升本学生，高考考入江西机电职业技术学院，而后通过专升本进入江西应用科技学院学习。这不是官协第一次入围有影响力的数学竞赛决赛。他曾斩获第十一届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非数学专业类一等奖。

在接触高等数学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能将官协和“数学天才”这个标签联系在一起。官协在高二时，他的数学成绩还停留在三四十分的水平。为了应对高考，高三时他强迫自己学数学，并逐渐对数学产生兴趣。

进入江西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学习后，官协一头扎进了高等数学的海洋。他发现教科书中存在不少错误，于是向高数老师龙芳请教。龙芳发现了官协的数学天赋，一步步引导他按正规的方式学习数学。

官协对“竞赛生”一直很崇拜。经过半年准备，他在读专科二年级时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的校内选拔，没想到拿到了全校第一名。读专科三年级时，官协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在参加竞赛前，他查阅了历年参赛记录，发现没有一位专科生进入决赛。

当得知官协获得江西赛区第一名的成绩之后，老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向组委会致电反复确认。

从“网瘾少年”逆袭为“数学天才”的励志传奇并不是官协生活的全部。他时常会因为焦虑陷入内耗的状态，也会经常失眠。“我耳朵的降噪模式好像失灵了，睡觉时厕所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官协说。为了不影响舍友睡眠，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在教室支一张折叠床休息。

在数学竞赛中成绩斐然的官协并不擅长高考数学、考研数学等应试类考试。“因为我的算术不太行，只要涉及一堆加减乘除和数字就很容易出错。”他解释，“参加竞赛到后面已经没有多少阿拉伯数字了，很多都是符号和逻辑的运算。”

在媒体的报道中，官协为准备数学竞赛把手机锁在柜子里、闭关42天的行为被很多人解读为极致自律，但这其实是他对抗拖延症的手段。“当我把手机锁住之后，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没办法出去做什么，就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看书。”

官协在出租屋中闭关的那段日子，时间的概念被模糊了。没有手机、电脑和其他电子产品，也不出门，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需要靠外界天色的变化来判断。

官协很少将时间花费在社交和消费上。他曾花6000元网购数学书籍，却很少给自己买新衣服。有的时候衣服穿破了，他都没注意到，直到有同学提醒他。

他也很少会花时间去维系一段关系。“人与人的沟通很多时候不会传递任何信息，只能调节情绪，但这种方式对调节我的情绪来说是无效的。”他说，“在我们数学圈，几乎不需要维持关系。即便隔了很久不联系，下一次见面依旧会一如往常。”

当一个中年男人决定重新开始学数学

李宝龙从小在教育资源相对匮乏的农村长大，对科學的认知主要来自央视一套每晚在黄金时段播出的《科技博览》节目。短短五分钟的节目打开了他认识世界的窗口，也让他萌生了成为一名数学家的梦想。

李宝龙对几何尤其感兴趣。圆锥体积的计算公式是三分之一的底面积乘高，他心里开始琢磨：“为什么是三分之一？难道是因为通过灌水和倒沙子得出的？可是这么做又如何避免测量中的误差？”

这个当时没有被老师所解答的疑问直到他接触高等数学之后才有了清晰的答案。上大学时，他做了一道关于三角形积分的运算习题。这让他马上联想到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他发现，圆锥体积公式中的三分之一是通过积分算出来的，和测量无关。

李宝龙本科的专业是电子信息工程，毕业后他去深圳做了11年软件工程师，工作中几乎用不上数学。但他仍喜欢琢磨数学理论问题，并把自己的心得发到豆瓣、知乎等平台上和网友交流。

一直以来，李宝龙理想中的生活，是实现财富自由之后去深圳大学数学系，和老师、学生们谈天说地聊数学，“就像100多年前那些伟大的物理学家一样，聚在咖啡馆里聊天”。

这个听起来不切实际的想法正逐渐成为现实。2019年，他决定去美国留学——到一所社区大学读数学专业，之后再想办法读本科、研究生，最终研究数学。为了凑齐赴美留学4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掏出了工作10多年的积蓄，还考了英语。现在，他已经收到了这所社区大学的录取通知。

数学的魅力不在于“有用”或“无用”

石祎本科所学专业是物理，却对数学更感兴趣。在学习物理学的过程中，他觉得里面的数学推导很有趣。误打误撞之下，他参加了数学竞赛，并获得第十一届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数学专业类高年级组一等奖。

石祎认为，数学对每个想学习它的人都是公平的。他曾在书中看到一个传说：托勒密国王曾向欧几里得询问是否有学习几何的捷径，欧几里得回答“几何世界里面没有专门为国王铺设的大道”。石祎相信这句话，“在数学世界里，乞丐与国王是平等的。世俗中贵为国王，在这里也没有半点特权”。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数学天赋。在学习数学时，他也常常在一道题上反复出错。本科时，他为了学习“实变函数”，在学校的机电馆待了整整一晚上也没看懂这一节的命题证明与例题，直到天亮才不得不把证明抄了一遍，遗憾离开。

在官协看来，与其说是数学让他着迷，不如说是逻辑本身让他着迷。对物理、科技、军事、政治甚至金融股票这些本身技术含量高的东西，他都有兴趣去研究。但对于语言等需要背诵的东西，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官协也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局限。“很多东西并不是只能从逻辑上解释，比如两个人的相处，更多靠的是直觉。比如一个人向你倾诉，你如何安慰他，你要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不擅长表达情感，官协的恋爱经历往往以失败告终。“对方都想哭出来了，但我却哑巴了。她很无奈，我也很无奈。”

如今，官协正在备战考研，他的目标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数学科学学院的研究生。除了吃饭、喝水，数学现在几乎成了他日常生活的全部，他计划在未来从事数学科研工作。

“如果没有机会从事数学科研工作，我会研究物理。”官协说，“如果从事不了科研工作，对我来说反而轻松了不少，因为从事科研的收益和付出是不成正比的。我可能会去研究金融，或者出去闯荡，但不会放弃学数学。”

摘编自《新周刊》2022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