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诗意
2022-05-30熊焱
熊焱
在这里,我要谈论的诗意不是生活的态度和存在的哲学,而是纯粹从文本上对写作的技艺、作品内在的精神气质的一种理解。
诗意,是来自于语言和灵魂的至高的力量。这当然不是一个逻辑严谨的、圆满的结论,但关于诗意的美学标准本就有仁智之见,没有谁能够提供一个完美的定义。我想要表达的,分为两方面,一是语言的力量,是语言层面上字、词、句所构成的摩擦力、压力和张力,并由此建构某种独特的气韵、节奏、情绪、氛围和意境,在字里行间呈现出多维的向度、丰富的弹性、捉摸不定的歧义,甚至还会呈现出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例如博尔赫斯在描写月亮时所言:“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又例如保罗·策兰对雨中丁香的书写:“妹妹,下雨了:天空的/回忆提纯了它的苦味”;再比如沃伦在《世事沧桑话鸣鸟》中所营造的“鸟鸣时的寂静”这一意境。由于创作者在写作实践中的差异化,又会导致语言风格的多样化。但我们能从风格迥异的语言中感受到美和愉悦,甚至有时是一种迷幻的、隐隐约约的模糊感,有时会是一种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梦幻感。这是语言中的意,深长、隽永,让人无限回味,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
很多时候,我们可以通过写作的技艺来营造句子和段落之间那种内在的节奏、旋律、情绪和气韵,但语言中那种迷幻、神秘之美,有赖于写作者对于语言的直觉和敏感度,甚至是灵光一闪的神来之笔。而这种直觉和敏感度,又常常是在持续不断地对语言的诗意追求中产生的。一个总在中规中矩、四平八稳的语言表达中的写作者,很难捕捉到语言闪电般的奇迹。
值得警惕的是,对于语言修饰的过度追求,又会严重挤压着文本的内部空间。语言的诗意处理,需要张弛有度、疏密有间,否则会造成阅读口味上的油腻和审美的疲倦。同时,仅仅是语言在修辞上的诗意是不够的,它必须要抵达精神和情感的核心。
第二个方面,诗意是灵魂至高的力量,指的是以情感和思想所建构起来的内蕴、意义和气息,带给我们以情感的共鸣和精神的振动,甚至是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的心灵启迪。这要求写作者从司空见惯的事与物中发掘出与众不同的新意,从层层拨开的云雾中抵达真相,从大地的更深处打井,以获得源头的回响。作品不论是鞭挞、赞美、反讽、劝诫、警示、教诲,都需要從文字的背后展示作者的性情,尤其是那颗坦荡、诚实的心灵。例如博尔赫斯这位时间的造梦师、迷宫的建造者在文字中展现出来的奇思妙想的智慧;例如布莱希特能在直白的语言中浅中见深、平中现奇,展现他关切时代的良知和勇气;例如米沃什在粗粝和明快交织的表达中打量人类的精神处境和痛苦良心……这考究着一个写作者在情感、精神和思想上的深厚度、宽广度和复杂度。这又往往关乎着作品的气象、格局和境界,而气象、格局和境界越大,诗意就越是宏阔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