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执笔

湛博添

左手执笔

视野盲区，使生活的细节失真

遐想并非每一次都会被现实所击碎

左手执笔多年，早已观测到事物的另一面

笔顺的颠倒，惯性思维的逆反

一笔一划的尝试，行进总会存在阻力

文字习惯性从左往右，突破框架束缚

从右往左亦有一片广阔的天地

墨浪在泛黄的麦地里翻滚，四季即景

刻下人间的万年历，模糊的字迹

宣告稚气童年的衰退、质变及更多可能

儿时若许旁人相劝父母，纠正我右手执笔

先别急，听我说：无论哪只手执笔

“人”字始终是先一撇，再一捺写成

这一生，我们都一样地经历着

辩 题

面对辩题

“终其一生只是个平凡人，你会后悔吗”

星汉灿烂，会有一颗星矢是我吗

云霞，黄昏的图腾

或许不会有一朵云翳被夕阳遗弃

苍穹之上，苍鹰的葬礼

鹰击长空，能否飞得更高

恐惧，低空飞行是否被嘲笑

路边野花开，孩子的乐园

牵着鱼线，追风筝的人

明日的晚霞会准时降临吗

沿着河边走，逆流而上自然有答案

昨日给今日寄来的信笺，留白处

留名——无名的人

迟归的晚风，穿过我千疮百孔的身体

每一处伤口都是笛孔，低鸣

待我殆尽为尘埃后

晚风里，会有一个身影是我吗

你还会记起我是谁吗

断弦的雨夜

到站，楼梯口涌出人群

剧院散场，观众离席

都市唱片在咖啡杯里

被坐客用钢勺磁针刻唱

大提琴的弦在夜空

被红绿灯交替切断

芭蕾舞裙摆绽放在车灯间，旋转

每一滴雨珠在裙摆纹路间疾走，弦音

击碎夜的狂想

落在地面顺理成章

光影，落入第二空间

模仿着城市秩序

我独步在这雨夜里

耳边是断弦的狂想曲

演绎着一个漫步在城市旋律里的舞者

路边理发师

光临的客，大多已是垂暮中人，或者孩童

一个无需过多在意外表的节点

繁多的工具不必，一把理发剪，一把梳子

便可把时间的鬓角修剪

暮色拖沓，车流载着月色经过

理发师从容地将细碎的时光剪落

一片枯叶落至肩头，被夕阳照亮

一旁的收音机接收着未曾抵達远方的回音

三两商贩和他调侃着病痛的可能性

客人静坐，任凭时光随发梢剪去

挥动围布，生活的碎片落了一地

妻子给他理发时，总要求剪个碎发就好

他早已习惯了，将生活裁剪得很细碎

暮间皮影戏

绿灯紧急进入倒计时，信号灯前

座无虚席，请屏住呼吸

这里有场好戏将要上映

湛蓝天幕，灯源挂在远处铁塔顶

残余夕光放射霓虹灯

群鸟掠过，扫动二胡琴弦，光影沉淀

透明之手在晚风里拉动丝线，树影婆娑

斑马线上，女人手里提着菜篮子，另一只手

牵着孩子，孩子手里牵着气球

金毛犬不紧不慢地随后跟着

三只身影，渐渐随日暮退出舞台

红灯进入了倒计时

路灯线性亮起，谢幕

此戏献给每一个牵着月光回家的人

海岛信札

硇洲岛上，夜的渡轮行驶在杯中烈酒外

一卷老电影胶片在灯塔光束里放映

邮差挨家挨户收集岛民寄给子女的

春宴邀请函，转动着时间的年轮

驶向北国的寒冬

渔船返航，风声在浪尖断了弦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一湾月色

顺着轨迹流进木屋，点燃锅炉

手捧蔷薇，女孩踮起脚尖

望向绿皮火车驶来的远处

少年奔走在月台，后面的阿妈喊他

慢一点，请再慢一点

她担心奔跑的速度越快

对海岛的离心力也就越大

岛上的日子，不过就是

将冬至里的一壶月光，用夕阳的余温煮沸

留作来年立春的第一捧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