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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卿山下援青人

2022-05-30辛茜

北京文学 2022年11期
关键词:玛多果洛上海

接到倪斌副州长的电话,已是晚上9点。他才从乡下回来,风尘仆仆,一脸疲倦,更让我揪心的是,他刚匆匆忙忙地吃过一碗泡面,未来得及收拾,见我推门进来,连忙把泡面盒子推到一边,有点尴尬地朝我笑了笑。

对于初次見面的我,他没有过多的言语,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身材魁梧,脸庞黑红,双鬓斑白,眼睛明亮。

“我也没做什么,你看你还专门来看我。”

“您是我在草原上见到的第一位援青干部,朋友青录嘱咐我来看您。”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窗外下着小雨,能听见嘀嗒嘀嗒的声音,我不忍心再打扰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倪斌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曾经在上海市政府驻新疆办事处工作四年,深知“一人援外、全家奉献”的各种不易,然而,他还是来了,无怨无悔地来了。那一刻,我打定主意,要把他的故事写下来,告诉大家;要把更多的援青人的故事写下来,让人们知道他们、理解他们、记住他们,就算没有人感兴趣、没有人支持、没有人重视。至于倪斌,我觉得,我一定会知道他更多的故事,即使无从知晓,即使再也没机会见到,也足以让我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感受到他的无怨无悔:甘为果洛人踏遍冰雪封山的乡村,在荒芜的草山上奔波劳累,夜半回来以泡面果腹,在难以入眠的夜晚想念家人、盼望天明。

此后,有关倪斌的故事,源源不断地传来,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说起援青干部,没有人不知道他,没有人不敬佩他。难怪青录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援青人。

7.64万平方公里的果洛大草原海拔从4000到5000米,终年氧气稀薄,年均气温零下4℃,极端最低气温零下41.8℃。可即使这样,仍然有近20万人在这片横贯阿尼玛卿雪山,一眼望不尽的银色天地间繁衍生息,无限喜悦地接受着大自然的甘霖。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就有许多上海人响应号召来到果洛工作,有的在机关,有的在医院,有的在企业。当时生活条件极其艰苦,气候又格外寒冷、干燥,还未进入秋天就得烧煤、烧牛粪取暖。冬天的风像脱缰的野马,狂卷着冰屑、雪粒、雪粉,扫荡着不见尽头的大草原。大部分县乡不通公路,通行只能骑马,去一趟省城西宁,难上加难。

1956年6月,康尔素乳品厂从上海迁到青海省西宁市,上市后的康宁奶粉誉满昆仑。之后,又有上海人被陆续派往果洛筹建奶粉厂,他们任劳任怨、一丝不苟的吃苦精神震惊了果洛当地人。那时候,果洛人管上海人叫阿拉。几年过去了,被风吹皱了脖子、吹红了脸的阿拉们,早已习惯了吃酥油炒面、牛羊肉、曲拉,耐得住冬天没有蔬菜,粗粮占主食一半的生活。

想想前辈,想想过去,来自上海的援青干部们挺起胸膛,现在的条件好多了,有什么苦吃不了?为了让果洛人民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一批又一批上海援青干部前赴后继、勇往直前,留在果洛的精神财富,智慧之光,永远铭记在果洛人、青海人心中。

果洛人说:我们这儿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

上海援青干部们说:我们要向你们学习,缺氧不缺精神,保证完成援青任务。

果洛人说:我们这儿有“三个不知道”,睡着没睡着不知道,吃饱没吃饱不知道,生病没生病不知道。

上海援青干部们说: 你们能在这儿生活,我们也能;我们带着援青任务来,“交支票不交责任”“不大包大揽,也不做甩手掌柜”。

2016年7月,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来到了果洛……

拼命三郎“倪扎西”

胸怀抱负的倪斌站在了黄河源头,站在了壮丽的玛卿岗日雪峰脚下。此时,苍翠如玉的果洛大草原无边无际,波涛般起伏的永宝山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豪情满怀地对援友们说:“我们真荣幸,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次碰上参与国家战略的机会,我们正好赶上了。要么不来,既然来了,就要把工作做好,不留遗憾。”

自己是一名援青干部,更是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的带头人,每一位援青干部的成长、工作、经历,甚至包括家庭、生活、身体都是他极为关注、密切关心的问题。带好一支队伍,不但要身体力行,还要严格要求。组织上把这么一支优秀的队伍交给了他,他怎能不知责任重大,怎能不知这其中的分量。他多么希望,援青的日子里,队员们不仅要在生理上克服高原反应,还要在心理上战胜高原反应。

“青海最大的价值在生态、最大的责任在生态、最大的潜力也在生态”。过去几十年的实践证明,矿产的无序开发,虽然能给当地群众带来可观的收入,但是也对青海三江源地区造成了污染和破坏,影响到国家的生态安全和整个江河流域经济社会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倪斌深知,在保护生态的大前提下,发展产业是有一定困难的,特别是作为三江源核心区的果洛困难更大,可是不发展,农牧民的生活条件得不到改善,扶贫攻坚举步维艰。

果洛是海拔最高、经济最欠发达的地州,人口少,但土地面积很大,相当于12个上海。地广人稀的果洛州,通航之前交通闭塞,经济总量小、产业结构单一,发展局限性显而易见,来到这儿的很多上海援青干部没去过牧区,没有去外地工作过的经历,对青海果洛非常陌生。

初上高原的夜晚,倪斌一宿未眠,头痛、胸闷、呕吐接踵而至。躺下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感觉心脏要冲出来。从未在高海拔地区生活过的倪斌考虑了很多。离开上海在外工作,自己是有经验的,但在高海拔牧区工作还是第一次。因为缺氧,一起来的20多位援友食欲下降,感觉不到饥饿,头昏昏沉沉,反应慢,动作慢,像生了病一样没有精神。昨天,已有几名同志扛不住倒下了,万一再有人感冒,出现肺水肿怎么办?倪斌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可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带领援青干部深入基层、工地开展调研和工作对接,以便尽快开展工作。

第二天一早,除了留下个别反应特别大的,他带着其他人,带着氧气瓶和常備药物,开始了第一轮艰难而卓有成效的调研。

那是一次艰难的跋涉,考验着所有的人。

一会儿,太阳出来了热得可以穿短袖;一会儿,下雨了冷得要穿冲锋衣;再一会儿,樟脑似的冰雹,乒乒乓乓打在车上;可又一会儿,雨过天晴,艳丽的彩虹挂在天上,草原璀璨夺目,美得令人窒息。

之后,每年三轮的项目检查成了必不可少的制度。年初下乡调研,年中检查项目推进,年底收工之前看施工进展质量。三年时间,倪斌走村入户,基本上把果洛的每一个自然村和工地都走到了。

2017年3月初,倪斌前往达日县,他对口帮扶的窝赛乡。那一天,风雪交加,10米开外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路。下车后,衣服被风雪刮得呼呼响,站不稳,睁不开眼,呼吸都困难,原本2个小时的车程走了5个多小时。

2017年5月,倪斌带队到玛沁、甘德、达日、班玛、久治、玛多六县检查项目。一路上雪花飞舞,山路崎岖,长时间的颠簸中,他的腰椎病突然加重无法弯腰下车。同志们建议他休息两天再出发,他却找了根带子把腰绑起来:“果洛全年施工期短,项目早一天开工,早一天建成,早一天使用,乡亲们就能早一天收益,我没问题,能挺住。”

2018年秋天,下乡途中,倪斌乘坐的车辆竟然与一辆大车相撞,左手被撕裂,如果不及时手术有致残的可能。幸亏那时,果洛到西宁的飞机刚刚通航,同志们连忙把他送往西宁做了手术。可是在上海休息了几天后,因为惦记着手头的工作,未等完全康复,他又很快返回了果洛。

2018年初冬,倪斌带队下乡检查项目。雪后的高速公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夜里已经关闭,只好改走马车便道。翻越玛积雪山时,前面的一辆车突然溜出路基,直奔山谷,惊恐万状之际,一块横向的大石挡住了冲向山谷的车辆。当时,车上有一位藏族司机、三位援青干部,倪斌一身冷汗,手指在发抖,绝望、紧张、恐惧的心情难以言表,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他怎么向他们的家人、向组织交代。

三年来,下乡途中车子打滑、爆胎、陷车,生死瞬间的经历,倪斌全都碰到过,他甚至想到过援青期间付出生命代价的可能,这并非危言耸听。这几年,扶贫路上,已经有1000多名扶贫干部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是,对口援助是国家战略,三年援青工作的完成,最终体现在每年的项目安排和项目落实上。可是,高原地区冬季没法施工,施工期只有半年。4月份开工,9月底就得收工,为了保证按期施工,保证质量,控制成本,一旦项目任务定下来,就必须盯着现场。一旦遇到问题,务必要求当地相关部门第一时间拿出措施,及时解决问题。否则,短暂的施工期很难保证项目的质量,也很难按期完成当年的工作。这是下基层检查项目实际的意义,是做项目为什么要拼命往前赶的道理,也是援青干部的工作和责任,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替代。

倪斌什么都想到了,工作却无丝毫松懈。果洛三年,在外的时间比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要多得多,他喜欢走出去,到各县、镇、乡、村,到学校和医院,更喜欢到农牧民家中,和乡亲们聊天,问寒问暖,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2017年,西宁通往果洛的航班开通,往返果洛、西宁不需要用车,但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在果洛的行车里程竟然超过了12万公里。不管刮风下雪,日晒雨淋,道路结冰,计划好的调研走访从不轻易改变,原本白净的皮肤早已烙上了褪不去的“高原红”。

司机们说,从没见过这么拼的援青干部。

当地干部说,从没见过这么干的援青干部。

牧民们说,这个上海人,真把自己当成了果洛人,比果洛人还果洛人。

和他一起援青的干部徐秀明说,他是我们的好领导好大哥好朋友,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在他的努力下,果洛援青项目的开工率、完工率、竣工率、资金拨付率取得了明显进步。沪·果爱心基金等教育基金相继成立;2名儿童人工耳蜗移植成功;2名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手术成功;34名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两地互访团次、人数、捐赠资金实物等数量大幅提升;上海有关企事业单位开始与果洛20个乡(镇)、34个贫困村展开结对帮扶;他运作投资1.2个亿建成的西宁果洛中学,改善了果洛的教学质量;在他的竭力争取下,浦东外事服务学校航空服务专业、果洛民族班毕业的藏族姑娘拉格卓玛、才让吉、东格、德青卓玛被东方航空公司破格录用,成为“准空姐”,实现了蓝天梦;他促成的上海果洛职业教育联盟正式成立;他引进的上海安信农保在果洛开展农产品气象指数保险,为农牧民减少了雪灾中的损失。他积极组织24家果洛企业,让果洛牦牛肉、藏羊肉、青稞酒、蕨麻、藏雪茶、冬虫夏草、羊肚菌、唐卡、石刻等手工艺品首次走进上海,在上海大世界、迪士尼广场、音乐广场,成功举办果洛非遗文化旅游展示,让上海市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感受牧区文化、果洛文化……

因为连续失眠,大家都出现了记忆衰退,头发灰白,免疫力下降的问题;因为气候干燥寒冷,很多人天天流鼻血,在海拔4500多米玛多县工作的夏彤和邵泉体重急剧下降。州直机关的陈洪志、万刚,甘德县的赵冬兵,州民族高级中学的袁春清等都患上了高原性高血压;项目管理组组长朱文忠,病倒在项目检查的路上;久治县的朱亮心率曾一度达每分钟130次,血压高达170/140,好多同志包括当地同志跟朱亮说,你就先下去缓一缓再上来。

朱亮说:“我这次扛不下来,三年怎么办?”

听到这样的话,看到援友们的表现,倪斌感动得热泪盈眶。

达日县窝赛乡依隆村是倪斌结对帮扶的贫困村,村里的星永寿夫妇是倪斌的结对“亲戚”,每年他至少要来村里四次。这天,他又来到依隆村。为了不给老乡家里添负担,他像平常一样先在路边吃了碗方便面,进了村委会,进了星永寿的家。

“你们都还好吧?”

星永寿一见他进来,立即起身,握住了倪斌的手。

“好啊,都挺好。”

“赞周怎么样,药吃完了吗?”

“还没有呢,上次你给她配的药还有。”

去年,星永寿夫妇发现上高中的大女儿赞周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病。倪斌知道后,连忙趁寒假带赞周去了上海最好的肺结核专科医院,又把星永寿夫妇接到上海照顾女儿,来回费用和看病的钱都是倪斌自己解决的。一家人回到达日后,医院配的药吃完了,他又把赞周接到青海省第四人民医院,配好了药再送她回家。

“谢谢您,赞周挺好,我们全家都好。谢谢您,谢谢上海的扎西!” 星永寿夫妇又忍不住要落泪。赞周放学回来,见倪斌正要离开,抱住倪斌就哭,她是舍不得他走啊。

2018年2月,阿尼玛卿神山冰雪妖娆,果洛大草原白雪纷飞,山高路滑,倪斌像一位英雄,早早地踏上了神山入云、雪域莽莽的果洛大地。

30位援青队伍中,数他年龄最大,可每年他总是第一个返回果洛,最后一个离开果洛。刚到他身边工作的同事会感觉到很累,他常常倒排工作时间,抓工作特别细,总有布置不完的任务、完不成的工作,每天的计划排得满满当当。施工项目慢了,他心中焦急;项目不能及时开工,他心急如焚。他经常为一个项目不能早日开工、早日落地,和当地发改委领导一起想办法,让项目尽快施工、尽快竣工。他常对自己、对身边的干部们说:“上海的每一笔资金都要用在老百姓身上,项目要用心选,推进要用情推。三年时间很短,一心为公、积极投入,时间会觉得不够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会觉得度日如年。”

经过反复磨合,他用上海理念、上海管理模式推进,最终形成了一套“援青项目管理模式” 。每次,当他带队检查项目,大家都格外紧张,因为他来检查就是来挑毛病的。有一次,检查一个教育项目工地,他发现施工区域和教学区域之间没有隔离带。这让他当场发火:“这是上海的援建项目,倾注着上海人对青海人的拳拳之心。施工区域和教学区域之间不设隔离带,发生安全事故,将如何面对当地牧民群众,如何面对上海人、上海的声誉。你们是援青干部,你们的责任心在哪儿?”随即,要求马上整改。隔离带设立好后,他又指定了责任人,这才放心地离开。

果洛三年,他和当地基层干部同甘共苦,感情深厚。果洛三年,他冬天钻进冬窝子,夏天,在绣了花一样的草滩上、帐篷里,和牧民一起吃酥油糌粑炒面、喝青稞酒。酒醉酣畅,唱着藏歌,跳着藏舞,痛快淋漓,深得牧民群眾的喜爱和信任。

他还是一个幸福的人,有一位爱他、理解他、支持他的妻子。2005年他参加了为期3年8个月的援疆工作。2009年他载誉归来,用骄人的成绩回报了妻子。七年后,当组织就选派他援青,征求意见时,他二话没说,再次接受了艰巨的任务。2017年2月,劳累中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腿骨骨折。6月,岳父突然离世。2018年5月,岳母重病手术。这一切,妻子硬是没敢告诉他,独自挺了过来。事后,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想到妻子的艰难、心酸,彻夜难眠的他,不仅没有抱怨、没有悔意,反而在心疼老人、妻子、女儿的痛苦与煎熬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利用好三年时光,为果洛的百姓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2019年7月,离青返沪的倪斌,担任了申能(集团)有限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申能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遥遥两千里,情丝牵心头。尽管天天面对日理万机的工作压力,可他的心里却始终没有放下对长江源头那一方百姓冷暖疾苦的牵挂。上任伊始,他多次在不同场合提出大力支持申能青海投资平台——申能新能源(青海)公司的建设,加大申能在青海的投资力度。在他的关怀和支持下,申能青海公司注册资本金达22亿元,在青海的投资规模已逾30亿元,申能股份与果洛州政府的产业投资合作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2020年9月,倪斌来青海参加援青十周年表彰大会,离开果洛一年多的他精神饱满,肤色白净,已然不是那个在草山上奔波跋涉、面色黑红、气喘吁吁的果洛人了。他拍了拍申能新能源(青海)公司年轻的总经理赵维的肩膀对我说:“这是申能的孙公司,我还要为青海人民继续做点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倪斌就和赵维从西宁出发,驱车三百余公里,来到海拔三千多米的乌兰华扬风电场。这个风电场的装机容量为200MW,共有91台金风科技131/2.2MW风机,每年可提供约5亿千瓦时绿色清洁电量。

望着一排排秋风中直冲蓝天,飞鸟般展翅转动的高大风车,倪斌激动地对赵维说:“这样的项目才是真正的绿水青山,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申能到这里来投资新能源建设真的是选对了地方!”

当地干部能克服,我也能

初到玛多的上海援青干部、玛多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夏彤,整整三天三夜、七十二个小时没有睡着觉。

离天最近的玛多啊,水是这样的清澈透明,风光是这样的奇崛迷人,可玛多生活条件之艰苦、气候之恶劣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第一天晚上,他的脑子格外清醒,到了夜里愈加兴奋;第二天晚上,又是彻夜不眠,他心里就有点难过了。天天这样,夜夜如此,哪天是个头啊!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仍然无法入睡,出去转也不行,吃药也不行,喝酸奶也不行,眼睛一直瞪到天亮。那一刻,精神几近崩溃,阵阵恐惧向他袭来......

第三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毫无食欲的他有气无力地对当地一位干部说:“昨晚,又是一宿没睡,根本睡不着啊!”

当地干部笑了笑:“没事,夏主任,昨晚我也一样,一夜没睡着。”

“什么,你也睡不着?”夏彤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是啊!我们去西宁开会,或者回家过个春节,回来也是好几天睡不着。”

夏彤一愣。旋即,那颗自怨自怜的心放了下来,踏实了许多。原来,我不是个例,大家都一样啊!还以为自己会一个月、两个月睡不着呢!看来,玛多的残酷、玛多的缺氧不针对我夏彤一个人。当地干部能克服,我也一定能。

回到宿舍,夏彤疲软的脚像踩在棉花团上。他突然有了睡意,连忙躺在床上,一下睡了过去。一个多钟头后,他醒了,心里舒服了很多。看来,还是能睡着的,关键是心态、心理承受力。夏彤想开了,玛多的天更蓝了,花也更美了。今天睡不着明天睡,这顿吃不下下顿吃,想想这里的干部,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们能在这里工作,自己为什么不能?

当天晚上,夏彤让司机带着他在草原上兜一圈。结果,车一开,摇着摇着,夏彤又睡着了。暗夜中的玛多,星空灿烂,夏彤像是躺在裸露的河床上,飘啊飘,飘到了外婆家。

说实在的,夏彤并不是铁了心来高原的。他曾经在上海市市委组织部综合干部处工作过,接触过援青干部,对他们有所了解。2016年5月,黄浦区委组织部第一次找他谈话,他非常犹豫,女儿刚满半岁,妻子工作繁忙,家庭的重担不能完全留给她。可同时,组织对自己的信任和重托,又让他无法拒绝。

他坦白地与家人说明了情况,也表明了自己的顾虑和态度,但亲人们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妻子说:“我辞掉外资企业的工作,专职带孩子。”

即将退休的岳母,一名出色的妇产科医生婉拒了早就找上门的私营医院,表示专心负责家务。

凭一技之长,退休后被原单位继续聘用的岳父笑呵呵地说,“放心去吧,我这份收入,还可以补贴家用。”

家人的支持和做出的牺牲,让夏彤感动不已,也让夏彤下定了决心。临走时,他深情地凝视着妻子,“我三年离家,你可知将要面对的种种困难?”夏彤的妻子年轻、单纯、善良,什么也没说,只用温柔的、热烈的拥抱,把一家人对他的信赖、支持和爱意全都给了他。

玛多是三江源生态保护区核心区域。平均海拔4500米,终年寒冷、干燥、多风、光辐射强、昼夜温差大。年均气温零下4℃,极端最低气温可达零下41.8℃,大气含氧量仅为海平面的54%,局部地区仅为内地的30%,是上海对口援建地区中,条件最为艰苦的第六类边远地区之一,也是生态地位极为重要,保护举措极为严格的区域,许多产业项目都被禁止落户。但这并没有影响夏彤为玛多百姓做一点具体事的决心。

两个多月后,夏彤瘦了30斤,可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就像组长倪斌所言,既然来了,就是来干活的。一心为公,工作积极,日子就过得快;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就会度日如年。夏彤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援建项目建设,每一笔资金拨付,预先审核工程量清单,到现场踏勘,看设计图纸、看监理报告、看材料清单,为了工程质量,他没少和建设单位“红过脸”。

有一次去检查一个施工项目,他发现快要建好的房子质量不过关,要求返工。施工人员不耐烦地说:“夏主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儿的房子都是这样盖的。”

倪斌在牧人家中

夏彤一聽动了怒:“如果这间房子里住的是你的家人,你答应不答应?房子还没完全建好,外面的墙皮已经在往下掉,里面的质量能好到哪里?”施工人员只好按他的要求返工。

还有一次,他在一个村里检查路灯安装情况。这是一项上海援青送温暖到村里的项目,按照拨款,应该安装100盏灯。可夏彤来来回回数了又数,只有60盏,少了40盏。问身边负责施工的人,施工人说不知道,经再三追问,才对夏彤磕磕巴巴地说:“乡长说,这里人少,省下的灯要安装到乡政府。”夏彤坚决不同意,既然是送温暖,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就不应该打折扣,就要实实在在地把温暖送到牧民群众身边。他对施工人员说:“假如施工中遇到不好解决的问题,可以找我,但是不能说不知道,不能不商量就随心所欲地干,做什么事,都要凭良心。”

2018年3月,6个小时的车程后,夏彤来到了花石峡镇日谢村。接着,在乡村崎岖不平的雪地里又颠簸了20分钟,才到达了太阳能路灯安装项目现场。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子,夏彤边走,边仔细查看灯基的施工质量,油漆的光洁程度。用挑剔的眼光丈量着路灯到厕所、到牧民家里的距离。3月的下午,寒风凛冽,生冷的北风吹打着夏彤单薄的身体。牧民们都窝在家里,街上少有行人。夏彤走到一个小卖部找了位小伙子做翻译,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老乡你好,我是县里的干部,请问这些太阳能路灯晚上亮不亮?”

“路灯安装的位置事先有没有听过你们的意见?”

“路灯的数量够不够,位置好不好?”

渐渐地,围在他身边的牧民多了起来,夏彤的问题也更多了。

“过年的卡塞、糌粑、牛羊肉吃完了没有?”

“水井里还打得出水不?”

“越冬的棉衣棉被有几件,够不够?”

一边问一边记笔记,不知不觉3个多小时过去了,才招呼大家回家吃晚饭。

牧区对援青干部来说是一个陌生领域,自己在这里,就是小学生,要多向当地干部请教,要多听多学多做笔记,一切从头开始,不能靠以往经验办事。语言不通不是借口,听十次不如亲自去一次、看一次,只有经常深入学校、医院、牧区、工地等现场查看,与干部群众交流,才能把党的扶贫政策与民生所需,把扶贫与扶智、扶志有机结合起来。只有投入感情,真正为民所思所想,才能让自己负责的援建项目接地气,才能把来自上海,来自上海黄浦区的温度传递给当地百姓。

夏彤在玛多三年,和他接触最多、感情最深的是司机阿尕太。阿尕太是藏族人,妻子带着孩子住在西宁,和夏彤一样是“单身”。玛多的夜,漫长而寒冷,夜夜像冬天,下乡回来的阿尕太,住在没有暖气的小屋子里还得生火取暖。有时候回来太晚,阿尕太累得倒头就睡,早上醒来,冻得钻不出被窝。

夏彤就问阿尕太:“你晚上睡觉打呼噜不?”

阿尕太说:“不打呼噜。”

夏彤一乐,不容商量:“那就赶紧来,和我睡一个屋,我屋里有暖气,还有现成的一张床。”

从此,夏彤就和阿尕太住在了一起。一住三年,相处得非常融洽。谁起得早谁打扫卫生、整理屋子;谁回来早,谁就先给加湿器加上水。夏彤给阿尕太打饭,阿尕太给夏彤泡茶。睡不着觉了,俩人聊聊天,说说孩子和妻子。时间久了,彼此了解,互相照顾,情同兄弟。俩人去西宁开会办事,阿尕太总要把夏彤请到家里,让妻子准备一顿家常饭,让吃不上蔬菜,爱吃蔬菜的夏彤美美地吃一顿。夏彤与阿尕太之间的事虽然是小事,但日久见人心,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关系越来越好,不但成了上海援青干部留在玛多人心中的一段佳话,同时,还影响和感染了更多的人。据说,第四批上海援青干部沈彬来到玛多后,也提出,只要司机同意,也愿意住在一起。夏彤暗自得意,这才是聪明人,让司机睡好、吃好,不仅能保证援青干部下乡途中的安全,还多了一个互相照应,说话的伴,一个至亲至爱的朋友,何乐而不为。夏彤回到上海后,阿尕太知道他忙,没事不联系,夏彤倒是常常给阿尕太打个电话,问候他的家人,而且已多次邀请阿尕太带着家人来上海玩玩,只是阿尕太也很忙,还没顾上。

多年来,上海黄浦区一直对口援助玛多县,单位领导非常关心、支持夏彤的工作,除了定向的援青项目,又另外拨款30万,让夏彤给当地老百姓做点实事。钱虽然不多,但夏彤极为珍惜,一直在琢磨,究竟做一件怎样具体的事,才能够改善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让百姓既看得见,又能尽快受益。

有一天,夏彤给加湿器添水,发现加湿器里的过滤网硬得像石头,全部是水垢,怎么清洗也处理不干净。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何不用这30万元给当地百姓建一个“安全饮水站”,改善当地百姓的饮水问题。有了这个想法,夏彤立即请专家对玛多的水质做了水检,进一步确认:玛多地区的水中矿物质多,水质硬度超过上海20倍,难怪当地百姓患有各种各样的结石病,甚至连眼睛里都长结石。

夏彤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自己离开玛多之前完成这个心愿。他一方面向上海黄浦区政府领导汇报;一方面给当地干部做工作。对于修建“安全饮水取水站”,有些干部还存在顾虑,有些不相信,担心钱花了,没有什么效果。夏彤就耐心地给大家讲解得结石病的缘由,软化后的水对身体的益处。“即使你的免疫力够强,纯净水泡过的茶,也比现在的水泡的香呢。”

最后,大家总算有了共识,同意修建,可是在选址问题上,又产生了分歧。有人提议建在人员密集、打水方便的地方;有人提议放在镇政府、村委会。商量了又商量,最终还是采纳了夏彤的建议,第一,饮水站必须建在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方。第二,必须建在有人管理、维护的地方。因为,饮水设备特别怕冻,上冻后,不单水箱里面会结冰,最主要的是担心冻坏了过滤膜,费这么大劲,花这么多钱不能用几天就坏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第三,必须向百姓开放,让百姓受益,而距离县府驻地67公里的花石峡镇,人口相对集中,比较符合这三个条件,于是就把建取水站的位置定在了花石峡镇移民定居点政府生态园和附近的寄宿制小学。

进入施工阶段后,更是难上加难。4月的玛多冰雪连天,缺氧严重,前来施工的人高反严重,头晕目眩干不了活,起不了床。玛多县城连个螺丝钉都没有,什么都得从西宁运,选好的取水点,还需要打井。无形中,成本加大,30万捉襟见肘。夏彤咬咬牙,又想尽办法筹措了20万计划外资金,凑够了50万。

2019年夏,花石峡镇政府生态园、寄宿制小学两个地方的“安全饮水取水站”在当地百姓的殷殷期盼中落成,软化后的水质达到了可以直接饮用的标准。眼见孩子们蹦蹦跳跳拿着杯子过来接水,老人们欣喜万分地去取水站打水,笑得合不拢嘴,夏彤心里甜滋滋的。

校长见到夏彤,拉着他的手,连连表示感谢:“夏主任啊,这个设备对我们学生健康的帮助真是太大了!”当地买一桶纯净水的成本是15元,取水站造好后,一桶水的成本连1元都不到,这让夏彤深深地体会到,把小资金用好设计好,就像雨露滋润着百姓的心田,一样可以办大事,一样可以把上海援青人的温度带给玛多的老百姓。

三年过去了,就要离开玛多,夏彤站在纯铜铸就,寓意华夏之魂的牛头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知道,即使回到繁华的都市,援青的经历也会一直伴随着他。

感恩玛多

初上玛多,正是盛夏。山水之景扑面而来,令邵泉激情澎湃。一个多月后,邵泉渐渐熟悉了环境,克服了缺氧带来的不适。他注意到,玛多藏羊是玛多草原上古老的绵羊品种,经过大自然磨砺、人为的选择,品质优良稳定,肉色鲜红饱满,脂肪白润如玉,膻味小、口感好,是当地群众主要的食用肉类之一,也是青海人冬季进补佳品。他希望能够借助玛多藏羊特有的品质,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藏羊美食,同时增加牧民收入。于是,他助力“玛多藏羊”销售企业通过“消费扶贫”“电商扶贫”开拓上海市场,提高销量,让牧民群众分红,增加收入。

大自然是神奇的,也是公平的,玛多是果洛州唯一没有冬虫夏草的地方,却有着丰富的金矿、煤矿、盐矿、铜矿和硼矿等非金属矿。了解玛多的人,不会忘记玛多曾富甲一方,人均年收入连续三年稳居全国第一,进入全国富县行列的情景。然而,由于气候变化、放牧过度,三四万淘金者疯狂地开挖,到了20世纪80年代,玛多县生态环境恶化,草地退化严重,沙化面积增加。1972年黄河发生首次断流;1996年扎陵湖、鄂陵湖首次出现断流;2003年鄂陵湖出水口出现历史上首次断流,大自然毫不留情地向人类敲响了警钟,4077个大小湖泊在短短30年内只剩下了2000个。草地更是黄沙滚滚,“千湖之县”名存实亡,水草丰美、牛羊遍地的玛多,被来往商贾、游人视为“花石峡不住店,玛多不吃饭”的地方。

2005年,国务院批准实施《青海三江源自然保護区生态保护和建设总体规划》,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一期工程正式启动。

2006年起,青海省人民政府取消对三江源地区的GDP考核,将生态保护和建设纳入考核内容。

2014年初,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二期工程启动。

多年来,国家已累计投资草原保护建设资金达83.24亿元。昔日的荒沙丘变成了绿草地,野驴、棕熊、藏羚羊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扎陵湖、鄂陵湖的水露出了丰润的模样,越来越多的牧民明白了保护生态的道理,越来越多的牧民决然放弃大自然的馈赠,眷恋着草原上芳菲的野花,过着平静简朴的生活。直到这时,年轻的援青干部邵泉,才体会到中央提出的“两不愁”“三保障”对贫困地区,对玛多人衣食住行的帮扶作用有多么重要。

县城玛查理是黄河流经的第一座县城,也是我国自唐代以来通往西藏边陲的重要驿站和古老渡口。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青马黄衣的使者、传经布道的僧人在河畔解鞍饮马、风餐露宿,又有多少南来北往的行者商贾,作为藏汉民族世世代代紧密相连的纽带,含辛茹苦、暮宿朝行,留下千古佳话。邵泉多么想让更多的人,尤其是上海人了解玛多,追踪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的涓涓之源,领略河源景色,两岸异域风情,珍禽异兽,特色文化。

2017年,上海黄浦区区委书记带队来到玛多,邵泉大胆提出在上海推广玛多非遗文化的设想。随后,区委书记在黄浦——玛多党政高层会议上明确指出,黄浦区可以在文化交流方面给玛多一些支持。于是,黄浦区政府将“天上玛多——玛多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海大世界展演活动周”明确立项,由黄浦区文化旅游局和大世界非遗文化传承中心共同协办。

2018年,邵泉组织县文体广电旅游局和民间艺术团排演了一场以黄河水文化及格萨尔文化主题的歌舞表演,带着玛多当地具有传统文化特色的掐丝唐卡、藏毯、书法来到上海黄浦区,来到上海大世界舞台。除了独具魅力的藏族原生态音乐、舞蹈,展示区黑色的牛毛帐篷里摆满了酥油、糌粑、曲拉、麻花。帐篷周围,草地绿油油,编织氆氇、地毯,打酥油的藏族妇女身姿优美,动作熟练地忙碌着。

演出获得了成功,不仅让上海人领略了三江源的奇崛风光、异域文化、藏族人民原汁原味的生活,还让他们了解到,生活在江河源头玛多的藏族人民为保护生态作出的贡献。此后,这项文化交流活动成了援青项目中一个常态化的项目,由上海市政府从援建资金中专设文化交流资金专项专用。

2018年,果洛州政府在上海援青联络组组长、副州长倪斌的领导、组织下,准备在上海大世界举办一场盛况空前、精彩纷呈的果洛非遗文化传统表演活动。当时,因玛多县已经有了举办活动的成功经验,玛多县文旅局局长被抽到州上,协助筹备展演活动。邵泉记得,2018年上海大世界舞台非常繁忙,连续接待了来自青海果洛州、玛多县,云南的三个民间艺术团队,均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把钱用在正道上,是邵泉一贯的想法。用先进理念影响当地牧民群众是必要的,但绝不能忽略他们的情感需求和根深蒂固的宗教文化传统。有些年轻人存在较为偏激的思想,需要逐渐改善他们的一些生活习惯,解决约束他们自身发展的问题,这需要大量的沟通和交流,也需要时间。邵泉认为,对玛多来说,不需要大开发。对牧民群众来说,虽然笃定的信仰和内在的东西,使他们仍然固守着自己的传统观念,但互联网时代、信息的畅通和发达,也在促使他们不甘于现状,向往现代生活,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解决当地的就业问题、收入问题,而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最好途径,便是提高当地的教学质量,让孩子们通过学习,增强生存本领,提升就业的可能。

他找到上海志愿服务公益基金会,基金会表示只要他能找到教师、找到愿意做的教学团队,费用由基金会出。邵泉心里有了底,连忙一边通过各种关系联系老师,一边购买投影、电脑、摄像头等教学设备。忙忙碌碌的半年过去了,在上海和普社区公益团队的支持下,上海市与玛多县之间,虽隔着千山万水,却凭借一条无形而有情的线,架起了彩虹般艳丽吉祥的“空中课堂”。

第一堂是美术课。玛多的学生新奇万分,上海的老师也非常惊讶。想不到,玛多的孩子们特别聪明,画的画很特别,而且很有礼貌、很可爱、很懂事。老师们觉得给住在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的孩子们上课,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都愿意把这件事坚持下去。

第二堂是音乐课,孩子们稚嫩而清亮的童音深深地打动了上海的老师,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

其实,上海有很多爱心人士愿意帮助和支持西部贫困地区,其中两位95岁高龄的离休老党员的故事最让邵泉感动。

2017年9月,黄浦区老干部局收到离休老党员孙瑞英、孙增闳夫妇来信,信中写道:“党中央对脱贫攻坚的牵挂,牵动了我们的心。年老未曾忘初心,我们商量之后作出了一个决定,把原来准备以后做的事情提前做,对深度贫困地区奉上一份爱心,尽一份力量,现奉上人民币80万元,请以两位离休老党员的名义,捐给青海省玛多县作助学帮困之用。”

孙瑞英老人是南市区委原副书记,今年95岁高龄,区老干部局把两位老人家的心愿告诉了邵泉。说实话,邵泉一听,除了感动,还有点犹豫。犹豫的是该怎样安排好这笔赠款,才能不辜负二老的一片初心。

玛多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得知后进行了研究,决定以孙瑞英的名义成立爱心教育基金。但是,孙瑞英老人婉拒了这项提议,要求不挂名、不宣传,最后经黄浦区和玛多县共同协商,决定将基金命名为“黄浦——玛多”爱心教育基金,用于奖励和资助贫困学生。2019年12月,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习近平总书记亲切会见了受表彰代表,上海共有5个先进集体和12名先进个人受到表彰,孙瑞英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援青,玛多人的付出,玛多人艰难的生活;爱心人士孙瑞英夫妇的无私奉献;连续四年上玛多,帮助贫困地区的台资企业,无不牵动着邵泉的心。

“博士县长”赵冬兵

金秋十月,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县柯曲镇的金忠镇长来到上海,给时任上海市长宁区周家桥街道办事处主任的赵冬兵带来了一条哈达,这条哈达是贫困户加拿老人千叮咛万嘱咐托他带来的。

赵冬兵的眼睛不由得就湿润了,心头涌起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他想起了那片草原,想起了盛開着紫色龙胆的柯曲河畔,想起了飘着淡淡白云的蓝天。

那是2016年,赵冬兵刚到甘德不久,第一次走进柯曲镇曲纳合村贫困户加拿的家,他的心被强烈地撞击了一下,一间破旧的蓄棚里堆放着牛粪,中间是兼做取暖做饭的铁皮炉子。年过六旬的加拿和女儿、女儿的孩子就挤住在铁皮炉子旁边,赵冬兵连忙拿出准备好的慰问金交给加拿。

怎么还有这样贫困的人家啊?赵冬兵的心在颤抖。

加拿的女儿育有三个孩子,孩子们的父亲早已不知去向。男孩送进了寺院,大的女孩出门挣钱在外,只剩下小女儿陪伴在她们身边。她们没有草山、没有牛羊,这间畜棚还是向寺庙租来的。

回去后,赵冬兵想了又想,打算先给她们建个房子。但是,援青项目无法对接个人,他就和县上的干部们商量,联系上海爱心企业予以援手资助,赶在寒冬季节来临之前,给加拿一家建了一间漂亮的板房。墙壁是保温的,家具是新配好的,见到前来看望她们的赵冬兵,加拿和她的女儿,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随后,他又协调村委会,给她们一家分了草山、牛羊,让她们老有所靠,病有所医。

赵冬兵是安徽人,上海同济大学桥梁与隧道工程专业的博士,援青之前,任长宁区建交委副主任,在建设领域工作了近20年,是具备知识体系建构和实际工作经验的高端人才。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上海工作,会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早已是标准的新上海人。妻子是他的同学,他们相敬如宾、相亲相爱,在幸福的生活中,体会着工作的繁忙和快乐。2016年他第一时间主动报名来到长宁区对口的甘德县,挂职甘德县委常委、副县长,主管上海援建项目。

甘德县处于青南高原高山峡谷向高原面的过渡地带,阿尼玛卿山支脉自西北向东南贯穿中部。年均寒冷期长达10个月,年平均气温零下4度,年最低气温零下39度,年结冰期长达282天。高寒、暴风,是甘德明显的气候特征。境内有东柯曲河、西柯曲河、党项河三条支流注入黄河。下辖柯曲镇,上贡麻乡、下贡麻乡、岗龙乡、青珍乡、江千乡、下藏科乡六个乡。要想全面掌握在建和已建上海援建项目的情况,就得亲自下乡实地考察,没有捷径可走。面对严酷的自然环境、简陋的生活条件,他感触最深的是对援青工作,对甘德老百姓,对身边基层干部的理解之意、感念之情。他觉得,他没有理由不热爱这片土地,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工作,也没有理由因为恶劣的气候、缺氧带来的身体不适,就放弃对自己的要求。

他带着相关同志走遍了甘德一镇六乡7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了解甘德县地情地貌,根据专业标准和要求,查看2012至2016五年间所有的援建项目,感受高原气候条件下建筑施工的项目特点,为后期开展项目建设打下坚实的基础。

刚开始,有些随行的同志不太理解,“项目已经完工,有什么好看的。”

赵冬兵说:“只有认真地了解过去,熟悉当地的实际情况,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调研归来,赵冬兵身边多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那是他调研过程中的记录。作为土木方面的专家,他深知长远建设规划的重要。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他查阅了当地建筑方面的大量档案资料,会同县发改局和项目建设单位对项目作了分类、梳理和总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项目建设总体思路。并会同县项目办、设计院及相关建设单位,共同研究项目可研报告等前期设计资料,通过直接参加评审会、听取专家意见等方式,努力争取早发招标公告、早开标、早评标、早开工。

每一个工程项目综合性都很强,必须全程把控,不能有丝毫马虎。在项目筹备阶段,他亲自带队到设计院,与专业技术人员面对面交流,落实现场踏勘、方案比选。项目正式开工建设,他又一头扎进工地,把握总体进度、质量,尤其对专业问题,一丝不苟、严查细管。和在上海一样,对工程、对施工者保持着极其严格的态度,小到施工牌的位置,大到施工现场的总体布局,援建工程进度的上报,都立下了规矩。有些干部就有些不习惯,觉得他过于严格、要求太高,但赵冬兵一再坚持。之后,当他们承建的援建项目,连续两年获得“果洛州上海援建项目优秀管理单位”的光荣称号,给县上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荣誉时,他们才为他工作中的细致、严谨、认真,暗自敬佩,心悦诚服。

渐渐地,大家在私下偷偷地说,这个上海来的博士实在“砝码”( 青海方言“厉害”的意思),布置的工作必须得老老实实地干,来不得半点马虎。再后来,他们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来自上海的专家,亲切地称他为“博士县长”。

2019年,江千小学学生宿舍和综合教学楼按时竣工,全校300多名学生搬进了宽敞明亮,有暖气、浴室、洗衣房的宿舍,窗明几净的新教室,而且还有望扩大招生,让就近的孩子们到江千小学读书,赵冬兵长长地舒了口气。

甘德县江千小学学生宿舍和综合教学楼的建设,是2018年上海援建甘德县的重点项目,赵冬兵特别重视。藏区牧民居住分散,学校都是寄宿制,原来老旧的宿舍里一个房间住20个学生,不但条件简陋,卫生条件也很差。赵冬兵看了,心里过不去,天天惦记着这件事,一有空就到施工现场,了解进度、监督质量,希望加快施工进度,让孩子们早日搬进新校舍。

甘德是藏語,意为 “吉祥安乐”。然而,地处果洛腹地的甘德县,却是果洛气候条件最恶劣的两个县之一。平均海拔近4400米,生态脆弱,基础条件很差,整个县城只有一条主路,是国家级贫困县,也是青海省扶贫攻坚重点区域之一。近年来,上海针对甘德的援建项目支持力度不断加大,年均援建项目资金实现了两位数增长;随着资金总数大幅度增长,赵冬兵也慢慢地找到了扶贫攻坚的一些途径。

他发现,草原退化、黑土滩增加,传统畜牧业生产效率低下,是牧民群众致贫的主要原因。于是,他提出整合甘德县草地生态资源,引导贫困户发展生态畜牧业及饲料种植业的建议。2017年,在当地干部的支持与配合下,他推行的甘德县江千乡恰曲纳村饲草基地建设项目,不但解决了恰曲纳村20名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就业问题,种植成功的3000亩饲草当年便收获鲜草66万斤,净收入达到75.3万元,充足的过冬草料,还防止了牧民群众因灾害导致牲畜死亡、再次返贫的情况。

赵冬兵来的时候,果洛州机场、高速公路都没有投入使用,只有一条大武镇通往班玛县的公路,连着玛沁、甘德、达日、班玛四县。2017年底,赵冬兵向上海市长宁区政府汇报,拟制了公交线路总体运行方案。当年,长宁区委、区政府拿出帮扶资金50万元,购置了两部扬子牌中型客车,于2018年6月26日,一个吉祥的日子,正式启动了甘德县首条乡村客运班线,到场的人在欢呼中兴奋地目睹了伴着鲜花、掌声出发的客车。目前,乡村客运班线有两辆车在运行,聘请的客车司机和售票员都是贫困户,不仅解决了甘德县一镇六乡、20个行政村、2万多名群众的出行问题,还为甘德县扶贫攻坚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不,刚吃过午饭,客运司机却东就喜滋滋地开着车出发了。

47岁的却东本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一家人放牧为生,没有固定收入,可他性格憨厚质朴,驾驶技术好,被选中成为甘德县乡村客运班线司机,每天工作8小时,每月2000多元的收入,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却东怎能不喜形于色。

乡村客运的有益尝试,让赵冬兵信心大增,在国家财政扶贫资金和上海援建项目资金的支持下,新建的扶贫产业园已经初具规模,占地约26000平方米。2017年,依托甘德县有机畜牧业的特色,产业园区试投产了牦牛肉软罐头和颗粒饲料等土特产产品的加工。三个月后,投放果洛州超市的牦牛肉罐头受到了欢迎,800吨颗粒饲料供应至全州6个县,净收入约18万元。2018年,颗粒饲料的订单继续增加,收入达200万元,400多个贫困家庭受益。因为出色的工作业绩和踏实的工作作风,赵冬兵获得了“2018年度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

2019年4月,在赵冬兵的牵头下,青海天果沙棘制品有限公司在甘德县注册成立,成为首家由上海企业在甘德注册成立的绿色食品企业。公司还计划在甘德县开展沙棘育苗及栽培种植、建设沙棘产品研发及生产基地,为当地产业经济注入活力。

时隔三年,黄浦江畔的微风吹拂着赵冬兵滚烫的脸,他捧着来自雪山脚下的哈达,望着遥远的江河源头,像捧着一颗炽热的心。三年来,他没有辜负上海市人民、长宁区政府的嘱托与期望。截至2019年,已成功组织实施上海援建项目48个,投资总额14277万元。

三年援青,赵冬兵和当地干部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兄弟之情,他真想再干三年,为这片高远之地,奉献自己的才华。一年后,赵冬兵重返甘德。只看见艳阳下,开满山坡的鲜花在向他颔首微笑,新建的公路穿城而过,路两旁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筑、学校、商店簇新而整齐,他知足了。

嘉和久美

没有到过高原牧区的人,真不知什么叫苦。地处果洛州东南部,与四川阿坝、甘肃甘南接壤的久治县,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核心地带,大部分地区海拔4000米以上,高寒、干燥、缺氧。县里特意将沈元雄安排在底楼宿舍,住下后才知县委的良苦用意,在高原爬一个阶梯,都要多喘一口气。当时,久治县没有接入国家电网,县城供电全靠一个小水库。白天保证医院、学校、机关办公用电,晚上保证7点到10点左右的生活用电。一旦遇到枯水期,便彻底断电。至于用水方面,因为没有电,只能靠山靠湖自然引流。天气好的话,有干净的水,碰到下雨,就变成了泥浆水。

他知道,就在沿海发达地区为优质资源比拼的时候,久治老百姓最稀缺、最期盼、最渴望的,依旧是基本的卫生资源、公共教育、稳定的经济收入,要想拔除贫根,就必须在教育、卫生和产业三方面精准发力。

长期以来,果洛地区的牧民饱受包虫病困扰,感染者约占总人口的12%,10年间死亡率达90%。不少牧民因此丧失劳动力,因病致贫、因病返贫。2017年果洛州下决心攻克包虫病的防治,计划对全州20万人口进行全面筛查,逐步治疗。但是,果洛州人民医院的CT 机设备陈旧、功能欠缺、精度偏低、故障频发,不能起到明确诊断的作用。

得知这一情况的倪斌副州长找到沈元雄:“嘉定有一家上海联影医疗科技集团公司生产高精度CT机,价格大概在500万元,但联络组今年的项目资金已全部安排,能不能回去商量一下,以优惠的价格购买一台,帮助果洛州如期完成包虫病防治任务。”

接到这个任务后,沈元雄忐忑不安,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他马上到县人民医院找院长要资料,又结合网络资料,整理出一份包虫病基本情况报告,迅速赶到嘉定,向时任分管副区长陆祖芳同志、工业区党工委书记郁建华同志汇报。两位领导详细了解了实际情况后,表示非常支持,在嘉定区和工业区的协调下,联影公司决定向果洛州人民医院无偿捐赠一台价值500万元的16排螺旋CT机。尽管当时他们的这个产品非常热销,生产计划已经排到一年半以后,但联影公司仍然克服一个个困难,从西安销售部就近调拨,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机器安安稳稳地送到了果洛,并负责安装调试培训。

就连倪斌、沈元雄也没有想到,500多万的CT机就这样轻轻松松、安安全全地被运送到了果洛,这实在是一个响彻千里万里的福音!果洛人,果洛州州委、州政府,久治县的干部群众对上海市、对嘉定区、对上海联影医疗科技集团公司充满了感激之情。

有了这台CT机,包虫无处遁形,无论是在肝上、腎上,还是在肠道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挂职果洛州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涂攀见到沈元雄后激动地说:“迄今为止,这台机器共检查肝包虫患者1万多人次,做了300多台手术,患者全部康复,没有一例因手术感染死亡。”

除了包虫病,白内障也是长期困扰高原牧民的高发疾病。如果不及时手术,致盲率是比较高的。从第二批援青干部开始,在时任久治县委常委、副县长,现任上海市嘉定区安亭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项平的积极协调下,嘉定区卫计委每年开展了两批次“上海嘉定光明使者·青海久治行”专项检查和治疗。接过前任的接力棒,沈元雄每年继续安排嘉定的医生两次到久治县人民医院。除了为牧民群众提供眼科检查,做白内障手术,三年间,还陆续增加了心内科、妇科、儿科的医生,通过门诊教学、查房会诊、医疗教学等方式,开展病例讨论和带教工作,帮助久治县的医护人员提高诊疗水平。

倪斌在达日县窝赛乡

医疗人才的匮乏是造成当地医疗水平低下的重要因素。当时,久治县全县没有一个医生能做手术,最多哪儿破了缝一缝。因为,久治县条件艰苦,但凡业务能力强、家室不在本地的医生都陆续离开,全县上上下下143名医疗卫生人员,持证人员不到三分之二。为鼓励久治医护人员提高工作的积极性和执业水平,沈元雄利用嘉定区民宗委与上海万佛寺提供的援助资金,在久治县成立了卫生人才发展基金,分两年每年注资20万元,用于奖励久治县医务工作者。对于考上初级、中级、高级职称的医务人员,一次性给予1000、3000、5000元奖励,同时拿出部分资金,为600余建档立卡重病患者购买补充医疗保险。2019年,新建的久治县人民医院落成,医疗设施设备配备完善,全县医务工作者通过培训学习,基本取得或正在取得各类执业证书,医疗卫生人才队伍知识水平和执业能力有了一定的提升,可以完成包括肝部包虫病手术在内的基本手术治疗。

有一天,沈元雄去县医院检查工作,一位做完白内障手术,刚拆掉纱布的藏族老人拉着他的手说:“我有30年没看到我儿子的脸了,谢谢你啊,谢谢上海来的朋友!”沈元雄听了,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教育是发展的根本。可以说,上海市人民、上海嘉定区对久治的教育援助不遗余力,倾囊而出。每年投资1500万左右,完成一所学校,包括教学大楼、宿舍、食堂、操场等大型基建项目,教学楼、宿舍供暖设备、教室桌椅等硬件的标准化改造。

2020年,标准化项目完成,沈元雄又协调嘉定区和投资单位各捐助25万元和20万元,完成了两所学校电脑教室建设;和嘉定红十字会协商,给久治县五乡一镇6所偏远牧区的乡小学师生每人定制了一套校服;募集各类图书8000余册,完成了两所学校的图书室建设。之后,在沈元雄的努力下,哇赛小学和索呼日麻小学各自建立了由企业家每年捐助15万元的教育发展基金,资助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学童、鼓励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同时也对两所学校的教师以年终绩效确定奖励。此外,还会同县委组织部、县教育局发起“故乡辅导员”活动。对于考上本科和本科预科的牧民子弟,县里每年组织干部到各高校进行走访,根据在校学习情况给予一定奖励。

有些牧民孩子汉语水平不高,学习成绩排在班级后几名。第一年沈元雄去的时候,学生们又感动又羞愧,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不是我们不努力,是我们上课听不懂”。沈元雄说,“我们的基础条件差,但我们后天要努力。”第二年他再去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学生考到了全班第12名,其他学生的成绩都排在了班级中游以上。针对高原校园科技教育发展滞后的情况,沈元雄和当地干部选择了基础条件较好、教师积极性较高的白玉乡寄宿制小学,与嘉定区科技教育见长的嘉定一中附属小学开展结对,由嘉一附小全面辅导白玉学校的科技校园建设。

沈元雄记得,嘉一附小的老师第一次到白玉学校给全校师生上科技课。课程原定45分钟,做三个科学小实验,结果根本停不下来。学生们都不肯走,恳切地要求老师再说、再说、再说。

2019年9月,白玉学校师生到嘉定区参加暑期夏令营。那时,沈元雄已结束援青回到了嘉定。一天,突然接到白玉学校校长李亮的电话,约他在嘉定孔庙碰面,还说了一句让他无法拒绝的话:“我们这边的孩子都等着你来。”沈元雄心里一热,急急忙忙赶到,穿着藏族服装的孩子们落落大方地捧着哈达向他走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胆小羞涩,还给在场的人跳起了藏族舞蹈。

2018年底,久治县成为青海省村级经济未破零的县中第一个实现破零的县。沈元雄多方协调,在久治县22个牧业合作社的基础上,由新嘉商业投资公司投资20万元,占股40%、久治县牧业合作联社出资30万元,占股60%,注册成立了“久嘉商贸有限责任公司”,寓意两地合作交流源远流长、嘉和久美,久治更多的特色产品陆续进入上海市场,拓宽和壮大久治县产业发展。

援青三年,结束援青任务,回到上海的沈元雄被任命为上海市嘉定区真新街道党工委副书记、办事处主任,比以前更忙、更快乐,也更富有激情。

他办公室椅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三条洁白的哈达。第一条是2016年7月24日抵达青海收到的;第二条是2019年7月26日,离开久治时干部群众献给他的;第三条是2019年9月,白玉乡的孩子们到嘉定参加夏令营时挂在他脖子上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在身边,无比珍惜地把这份高原热烈的阳光下,凝聚起的浓浓真情收藏。

美誉“二十四扎西”

2019年7月底,第三批上海援青干部人才结束了三年“果洛岁月”。援青期间,他们中两名同志荣获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两名同志荣获上海市“五四”青年奖章、两名同志被评为果洛州民族团结进步创建活动先进个人,共同承担的60余项分工圆满完成。年终考核时,每个人年年被评为优秀。更值得骄傲的是,在果洛人民的无限关爱和支持下,倪斌、许秀明、万刚、陈洪志、朱文忠、潘勇强、涂攀、朱彬、袁春清、郭彦俊、高巍、龚巍、沈嗣全、胡剑峰、邵泉、夏彤、赵冬兵、王平、李亿、陈伟旻、高峰、金伟、沈元雄、朱亮二十四位优秀的援青干部人才,赢得了果洛“二十四扎西”的美誉。

在果洛州州委州政府举行的欢送表彰大会上,倪斌代表24位上海援青干部人才,果洛“二十四扎西”发了言。当时,他的发言不知被多少次掌声和自己无法抑制的哽咽之声打断,在座的人无不唏嘘落泪。果洛州时任州委书记强忍泪水,可到最后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代表果洛州州委、州政府和果洛人民,向“二十四扎西”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

那是一个充满热情、留恋、感伤,又激情满怀、振奋人心的大会,让参会的所有人至今难忘,让“二十四扎西”,在无数次伴随着黄浦江畔阵阵涛声的回响中,热血沸腾。

荣誉属于援青干部人才,属于黄河源头启程的阿尼玛卿雪山,河流纵横的宽广峡谷,高寒草原上的牧民群众,更属于“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的当地干部。

同甘共苦的日子里,援青干部春天一样的激情,吹开了多曲河,荡绿了贡布仓草滩;暖阳般的炽热之心,驱赶着风雪严寒,映红了浩荡千里的茫茫草原。他们骄傲是因为,只有被极地之水的清冷与孤寂洗涤过的人,眼眸才会更加明亮;只有被风雪沐浴过的灵魂,才能独享高原的纯粹与庄严。

作者简介

辛茜,作家,編辑。出版散文集《眼睛里的蓝》《茜草为红》《一望成雪》《海心山》。长篇散文《燧火的赠品》《高原野花》。长篇报告文学《永远的尕布龙》《我的青海 我的雪原》。

责任编辑 张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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