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手术
2022-05-30胡晓霞
胡晓霞
01
唉，不管用中文还是宇宙语，我都无法描述手术中的那种剧痛——跟通勤飞船座位后的小广告上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什么“小小改造轻松享”，什么“未来无痛科技”，什么“手术只需10秒”……全是骗人的！不过还好，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手术结束后，我望着面前的几个外星医生的脸（按人类的标准来说，那应该可以被认作是脸吧），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手术还顺利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其中一个长有四只触角的外星医生回答道，“你的下肢已经具备了宇宙最强弹跳力。克拉梅尔星人就是因为具备这种能力，才到各个星球去从事高空作业的。”
“不过你要注意，”另一个长着复眼的外星医生紧接着说，“这样优异的弹跳能力只能帮你完成学校的体育测试。如果去参加比赛，一旦被组委会查出你做过改造手术，可是要严肃处理的！”
“本次手术由阿根哈尔达达博士、米奇嘟嘟林博士以及本人——哈尔达卡特别研究员共同完成。”最后，一个长着扁脑袋的外星医生总结道，“这次手术的费用是200星球币，打折后您只需支付100星球币就可以了。如果此后您还有别的需要的话，也可以联系我们。‘三个火枪手医院将竭诚为您服务。下面您可以先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
“好的！”我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没想到，我这一跳，竟然跳到了手术室上面的钛合金横梁上。
02
我对手术结果十分满意。不过，临走前扁脑袋医生告诉我，手术有可能产生一些副作用，比如偶尔影响我正常走路什么的。
我才不在乎呢！不会正常走路有什么关系？只要在体育测试时能有惊人的表现，就足够了！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火星上的小学也要设立体育课。照理说，我们都是新新人类了，怎么还要上原始地球人才上的体育课呢？但我知道，抗议是没用的，我只能和别的同学一样，乖乖地去上体育课。
我没有运动细胞，最害怕的就是跑50米和200米。别人跑200米用时12秒，我跑50米就得用20秒。一到期中和期末测试的时候，这两项运动总能让我颜面尽失。
妈妈说，想在体育测试中拿好成绩，无非就是多练习。她也曾尝试陪我一起练，可练到第三天，她就爬不起来了。她说这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运动基因。
妈妈的说法让我来了灵感。我到网络社区上搜了搜关于“基因”的知识，知道了社区达人李不行的一本畅销书——《普通人也可以懂人类基因进化说》。找到书后，我看到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凡是你不擅长并且做起来觉得痛苦的事情，都是没有写进你基因的事情。按照这样的说法，“运动”这件事就没写进我妈的基因，那自然也没写进我的基因了。所以，不停地练习有什么用呢？这也是我看到广告后毅然决然去了“三个火枪手”医院的原因。
言归正传——有了超级无敌弹跳力后，体育测试简直是小菜一碟！5米高的围栏，我轻轻松松就跳了过去！50米算什么？1000米我都能在10秒内跑完！
我敢说，以我现在的实力，绝对有资格加入火星田径队！当然，前提是他们不检查我的身体。
03
谁知，我刚高兴了没两天，学校又开设了一门新课程——书法课！
“什么！？”我和同学们发出了痛苦的呐喊。
都什么年代了，在火星上还要学习书法？再说了，学会了以后有什么用呢？所有星球的人都知道汉字难写，就更甭说书法了。
大家愁眉苦脸时，只有班长王小树一脸云淡风轻。他说：“大家不用着急。我在书上看到过，书法没有多难，‘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八个字就全解决了……”
这个王小树，一天到晚就知道显摆！我才不信他说的！我还是去找我的“三个火枪手”医院吧！
既然能改造下肢，那改造上肢也一定没问题！手术费又不贵，一个星期的早饭钱就够了。我要做的，只是忍受一下手术的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我明白！
于是，这天放学之后，我又来到了“三个火枪手”医院，对扁脑袋医生说：“我想要一只能写出好看的字的手！”
没等医生说话，我又赶紧补充道：“是写汉字很好看的手！”
“好，我来看一看……”
扁脑袋医生打开光影计算机，搜索了一会儿，对我说：“资料显示，地球上中国传统书法有行书、草书、隶书、篆书和楷书五种书体。在每一大类中又细分若干小的门类，比如篆书又分大篆、小篆，楷书又有魏碑、唐楷，草书又有章草、今草、狂草……您的预算是多少？是都要，还是选择其中一种或几种呢？”
“呃，我的预算不多，就要楷体吧。”
“楷体还分为很多极具个人风格的字体。比如颜真卿、黄庭坚、柳公权……”
“啊，要个最便宜的就行。”
“不过，我要提醒您，这项手术的副作用是，改造过的手有可能除了写字，做其他事会比较笨……”
“没问题。”我不假思索地说。
半小时后，我心满意足地托着火辣辣的右手走出了“三个火枪手”医院。
04
接下來的日子我过得有多爽，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什么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什么横竖撇捺、竖折弯钩……对我来说，统统不在话下！
我尽情享受着同学们发自内心的崇拜。更让人开心的是，我妈终于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我就知道我家的崽是最棒的！”我妈只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喊我乳名，“那会儿我生你的时候，就梦见彗星撞了月亮！”
“你之前不是说他是‘扫把星降世吗？”我爸在旁边小声说。
“我那是气得口不择言了！再说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信那些！”
反驳完爸爸，妈妈笑眯眯地望着我说：“崽啊，我觉得你肯定是开窍了。我以前在一本关于地球人类发展史的书上看到过，说过去地球上有一种说法，就是男孩子发育得慢，开窍也晚！总算等到你开窍的时候了！”
“嗯，也许是吧。”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妈兴奋地搓了搓手，“很可能这次就是你的一场‘翻身仗啊！当然啦，我和你爸绝不会用分数的高低来评价你，但还是要预祝你考出好成绩！考完试咱们回地球玩一趟吧！听说地球现在的生态环境恢复得不错，我们办公室的李姐最近就去旅行了……”
我妈后面再说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期末考试的事情。我想：既然可以改造四肢，那改造一下大脑应该也没有多难吧？
05
扁脑袋医生听说我想改造大脑，立刻变得异常热情和兴奋：“不瞒您说，我一直向往着为地球人改造大脑，但苦于找不到志愿者！如果您自愿进行手术，我将成为全宇宙第一个进行这种手术的医生！而且，我不得不说，您的选择实在是太明智了！让大脑一举突破生物的局限性，拥有随时检索海量信息的能力，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
“那……费用会不会很高？”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手术费全免！”
“这个手术的副作用是什么呢？”我突然有些担心。
“这个嘛……因为是第一例，我也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不过副作用只是一种友情提示，实际发生的概率没有多高。您想想，前两次手术，也没出现什么副作用嘛！您就放心吧！只要在大脑里植入了芯片，您得到的将是整个宇宙的海量知识啊！”
06
扁脑袋医生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只要我大脑中植入了芯片，我就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生了！我将成为全班第一……不不，也许在全宇宙我都会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我利索地签下了扁脑袋医生递来的知情同意书。不到五分钟，我就被推进了那间熟悉的手术室。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接下来好多天，我都过得非常开心。因为不管是课堂提问，还是家庭作业，对我来说都太简单了！
几乎每天我都在憧憬着期末考试，憧憬着所有即将到来的荣誉以及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地球旅行的快乐。哎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临近期末，我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很快我意识到：手术的副作用发作了！
我没法正常走路，经常一走就蹦得老高；右手笨得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当然，写漂亮的楷体字除外。最可怕的是，我思考的能力越来越差，经常只会按照检索出来的信息进行机械输出——我开始失去自我了！
07
爸爸妈妈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把我送进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我做过三次手术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了。
妈妈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哭着说：“你这个傻孩子啊！”
“我不傻，妈妈。”我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现在可以说是全宇宙最聪明的孩子。”
“可我不需要你这么聪明啊。”妈妈倒吸了一口气。
“我不聪明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好的成绩。”我认真地、冷冰冰地说，“我知道您喜欢好成绩。”
“不！”妈妈使劲地摇着头，“我喜欢的是你，是你啊！”
“不管你成绩好不好，不管你聪不聪明，爸爸妈妈都爱你啊！”爸爸也急切地说。
“我承认，”妈妈又说，“如果你的成绩好一些，聪明一些，我的确更开心。但我开心的原因是觉得你聪明、成绩好，未来的生活就会更有保障，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如果真的不能那么聪明、成绩那么好，你就好好做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啊！”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也莫名其妙涌了出来。很快，我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想法：进行一次改造的大手术——做回我自己。
后记
火星社区头条新闻：“三个火枪手”医院被查封，哈尔达卡特别研究员被吊销了行医执照，相关负责人被赶出了銀河系！
近日，接火星群众举报，“三个火枪手”医院严重违背《宇宙行医条例》，涉嫌多次进行违规手术。现宇宙联合执法队已对该医院及其负责人和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严厉处罚——查封“三个火枪手”医院，吊销哈尔达卡特别研究员的行医执照，相关负责人被赶出了银河系！
有关专家指出，对智慧生物的肆意改造，违背了宇宙伦理，将引发生物个体对“自我”的质疑，应予以严厉打击。也有专家指出，个体最重要的性质就是“独特”。认可“自我”，享受属于“自我”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对此事件你有何看法？欢迎大家参与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