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金句

蔡亚春

七十岁的老母亲只读过几年书，小学没毕业，看书读报不识的字成串，可不影响她的说话水平。母亲说的话，带着浓郁的乡土味道，仔细咀嚼，却很有哲理。

有一年，我们村子拆迁，我家是政府第一批动员对象，有人传谣我家受了多少好处，多享受了政策红利。过了些日子，其他村民也陆续拆迁，又有人到母亲跟前说，别人家可以拆多少，这样算下来我家又吃亏多少。母亲说：“饭锅笃笃滚，自听自为真。”意思是烧饭时判断饭锅熟不熟，以听到锅里水的沸腾声为准。母亲坚信政府一碗水端平，她不喜也不恼。最终，拆迁方案张榜公布，大家都心平气和。

母亲出嫁之前，常常帮衬外公外婆料理家务，错过了读书机会，外婆总是觉得对不起她。母亲牢记外婆的话：“小囡一尺长，娘肚皮里生肚肠”。这句话是说，孩子还抱在怀里时，父母要为孩子的未来作好打算。母亲生了我和妹妹后，便一门心思想着要多赚点钱培养我们读书。记得那年，自家田里秧插完，她到四十公里外的临县插秧挣外快。她看到那里的居民住着楼房，到了晚上，一群人围着电视机看节目，母亲感到十分新鲜。回来后，她跟父亲讲了所见所闻。两人有了前进的目标，干起活来更加有劲。后来，我和妹妹考上大学到了城里工作。母亲也跟着我们进了城。她偶尔回老家，和老邻居聊聊天，大家都感慨母亲培养了两个有出息的女儿。母亲呵呵一笑：“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母亲也不藏着掖着，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她的说法是“十人吃了十人香，一人吃了烂肚肠”。小时候家里难得做一顿馄饨。母亲煮好一锅馄饨，滚热滚热捞出，盛在敞口青边的盆子里，堆得满满的，上面洒上细香葱段，浇上酱油，再剪一小片红纸粘在盆子上，讓我送给邻居们。我们对她很有意见，好好的吃食，为什么要送人？母亲摸摸我的头，轻轻地说了句：“一礼还一德，你以后会懂的。”后来我了解到，我们受过邻居们的帮助，母亲这是在“还礼”。

“早起三工，晚起三空”。母亲天天早起，脚下带风，赶着日月干活。母亲说早起一小时，能做很多事情，相当于挣了3个工分。睡了懒觉，头昏眼花不说，还耽搁许多事情。有的主妇磨磨蹭蹭，梳梳头、烧烧饭，一天也过去了。“梳头吃饭当一工”，天长日久，差距就大了。

平时，母亲不许我们贪小利，即使地上有根针也不许捡回家，更别说去偷东西了。她说“做贼偷葱起”，贼骨头都是从小偷小摸做起的，好比一棵小树长歪了，长大后再也难扭直了。

母亲的金句从哪来？字典上查不到、地方志上不记载。她说，有的是她的外婆平时说的，有的是从戏文里听到的，有的是在路上听到的，还有的也许是这方水土长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