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掘要身 表达要心
2022-05-29高昌
高 昌
公木先生把诗人分为两个阶次。他说:“以诗为生命,是二流诗人;以生命为诗,是一流诗人。”顾随先生则把诗歌写作分为三个层次:“常人甚至写诗时都没有诗。其次则写诗时始有诗,此亦不易佳;必须本身就是诗。”二位先生所言虽殊,而旨归则合二而为一:诗中有“我”,诗词才有体温、有滋味、有活力、有辨识度。
诗词选材,俯拾即是。情感从生命中来,立意从见识中来,构思和结构也要从“本身”遭际中去体验和体会。开掘要身,表达要心。以身开掘,就能采撷到更多有温度、有鲜度的感想和感慨。用心表达,就能说心里话,写明白字,就能找到抒情言志的着力点,撬动诗词写作的压舱石,牵住审美发现的牛鼻子。
诗词的高下之分、境界之辨,实际上体现于诗中之“我”的雅俗真伪之别。此“我”愈真,则其情愈美;此“我”愈高,则其境愈伟。诗僧齐己自述:“一千首出悲哀外,五十年销雪月中。兴去不妨归静虑,情来何止发真风。”理学家邵雍自述:“得志当为天下事,退居聊作水云身。胸中一点分明处,不负高天不负人。”烈士文天祥自述:“乍看须少疑非我,只要心存尚是人。坐拥牢愁书眼倦,土床伸脚任吾真。”现代作家胡山源自述:“湮没自甘因自作,浮沈(沉)谁主有谁知。生来愚拙难应世,老去匆忙不入时。”……历历眼前,声声入耳,其“我”其诗,各有面目。个人的阅历、秉性、品格、情性迥然有别,留下来的格调气韵也自然而异。这也正如韩愈所言:“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什么树结什么果,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诗。人格、人品、人性、人味,都是建立诗中之“我”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诗中之“我”,珍于拱璧。去瑕避玷,慎独明志,修身洁性,岂可疏视而又岂能忘哉!
靠着几本类书、韵典以及网络查验的帮助,弄出几篇文绉绉的、技术化的华丽文字或许不太困难,而干干净净地写好“我”的一笔一画,让这个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确又十分地艰辛。过去我们说要警惕“极左派”“极右派”,而现在招摇过市的某些人物,却是“极我派”——极端自我派,也可说是“自封”的极端“高等”的精神卖萌派:自以为狂虐、放诞就是潇洒,自以为偏颇、偏激就是个性,自以为简单、片面就是纯真,自以为痴迷、偏颇就是执着,自以为涂粉、抹黑就是义气,自以为撒娇、撒泼就是本领……他们的字典里只有自我的贪嗔喜乐,却没有“责任”“仁爱”“宽恕”“温暖”等等大众化字眼。只能独唱,不能合唱;只能点赞,不能指瑕;只能视他人如刍狗,不能对自我的人格修养、道德操守、诗学品位、知识积累略行反思。可是请问,人人平等的基本现代理念之下,谁给了你们这种自以为是、自以为贵的精神特权?
有我之境,是做诗之径。字里行间的这个“我”字,确实需要用真挚的笔墨,来郑重书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