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旅与城
2022-05-29李岩松
李岩松
呼兰
呼兰河,捆绑着呼兰小城。
公元一九一一年六月一日,在这座小城,一个女婴出生了。
她的一生,叙述着这条河。
她的一生,叙述着这座小城。
她的一生,叙述着这里的人们。
河两岸的棉白杨、老榆树、向日葵,相互扶持、遮盖,争抢着阳光。
王阿嫂、翠姨、小团圆媳妇,以及黑夜里的一粒麦子,被冰冻在麦场。
公元二零二二年二月二日午后,我喝着冰萃黑咖,想象着她的村庄。
高粱、玉米、艾蒿、青草、柿子地,还有村庄里的人们……
哈尔滨
什么在这里开始?未期待而至的爱与悲伤。
什么在这里开始?她与《跋涉》,她与《商市街》。
我站在松花江畔,我站在中东铁路桥下。
我站在欧罗巴旅馆里,我站在商市街上。
我看见,她没有被子铺着干草的床。我看见,他在松花江抓鱼充饥。
我看见,冬天没有棉衣的她。我看见,寒风中找活干的他们。
我看見,他们小木屋里微弱的光。
我看见,傍晚在她窗前唱歌的盲女。
我看见,她把仅有的一块铜板送给盲女。
我看见,涂着红指甲的俄国女教师索菲亚病倒在他乡的床上。
我看见,只有半条腿拉着手风琴的俄国流浪汉。
我行走在公元一九三二年的哈尔滨。
北平
北平!是她春天诗句里的青杏。泛着微甜!泛着苦涩!
北平!是她印花青瓷瓶里的红叶。流溢着孤单!流溢着她的梦!
西院墙边的枣树,仍开着一九三零年的枣花。
穿着薄单衣的她,正在院里用小砂锅煮着雪。
她送给友人的古长城上的小野花,印在书信里。
从一九三七年,一直盛开到我模糊的泪眼里。
上海
谁是千里之外的收信人?
哦!上海!十里洋场外,寂寞空巷处。
谁倚靠在街角书店咖啡厅的座椅上,等待着她和他?
回望车站,鲁迅先生正注视着他们,挥着手告别。
脚步声,时远时近,淹没在淡白色的月光里。
日本
南面是墙;东面是墙;北面是墙。深夜的木屐声踏踏!踏踏!
“东京落雪了,好像看到千里之外的故乡。”(1)
这就是她的黄金时代了。笼子里的黄金时代!
两片面包,一瓶奶,一顿午餐。精神的饿,不可忍!
睡不着,看看《水浒》!
唐诗!唐诗!亲爱的,快快邮寄!给你写封信!
还有《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忏悔录》。
我打开黑色屏幕的kindle,手指点到书名的位置,与她共读!
书里落着雪,好像看到冰封的呼兰河了,她的故乡!
注:(1)选自《萧红全集》诗歌戏剧书信卷,诗歌《沙粒》二十一。
香港
哦,香港!现代的,东方的,陌生的城市!
她来了!不是逃遁!不是淘金!
在九龙,她的脚步,伸展到更北的北方的黑土地,脚上沾着泥和血。
在九龙,她的梦想,栖栖在祖父的后花园,葡萄架下,土井旁。
哦,浅水湾,有一条渡船,可以回北方么?
在碧海,在白沙上,在蓝天里……
她看见故乡的火烧云了!它们在等着她!她就是一片火烧云!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