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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都有同样的故事

2022-05-29陈增励

西部散文选刊 2022年6期

陈增励

走进历史文化名城淮南市寿县南门,寿州城主次分明的城门洞、蜿蜒的古城墙,古朴厚重。进城和出城的车流、人流,井然有序。春末夏初,蔚蓝色的天空下,护城河水粼粼闪光,一只灰色的鸟儿,掠过水面,倏忽远去。

淮左名都——寿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八公山下,草木皆兵,古战场经典的战例,已定格为脍炙人口的成语故事。不过,当年的厮杀声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风烟散尽,寿州城历经沧桑,前朝往事,代代传承,后人从未忘记。

古城,总是唤起怀古的思绪。这里曾经是楚国最后的都城,中国豆腐文化的发源地,西汉淮南王国都。传世名著《淮南子》影响深远。历朝历代,典故众多,文化底蕴丰厚。然而,无论是口传还是见诸记载的文字,皖东,滁州市定远县古镇炉桥,都和这里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

位于淮河南岸的炉桥镇,过去是古和州、滁州通往寿州的最后一站,炉桥,西距寿州九十里。因区别于南炉即今合肥市长丰县下塘集镇,故又称北炉镇。明清时期,炉桥的文官由定远县指派,定远县令在此设有主薄署,时至今日故址犹在;而武官则由寿州派遣。据明代有关典籍记载,“寿州设北炉镇巡检司”。当时,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属于本地州县管辖,巡检统领一定数量的地方武装,管理治安、稽查来往行人,兼有打击不法走私,缉捕盗贼等职责。寿州在炉桥设巡检司,不仅凸显了炉桥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且促进了两地方方面面的联系。

皖东洛涧河边的炉桥前身为秦汉曲阳故城。本地民间和寿州一样,一向有“拆冀州,建寿州”的传说。民谣中的冀州城,当然不是大禹划分九州时的华北古冀州,而是古曲阳城,因为过去,当地土人称之为“冀州”城。

也许,寿州城高大完整的城墙上,的确有来自炉桥的建材。不过,传说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难以令人信服。

巧合的是,炉桥地名,竟然和寿州管辖的隐贤镇使用过的曾用名,来历,同出一辙。隐贤镇,曾称百炉镇,为三国曹操屯军故地,因当时支架数百火炉,打造兵器而得名,至唐代,由于著名文人董绍南隐居该地,后更名为隐贤镇。而炉桥千百年来同样有曹操在本地驻军,置炉数百,打造兵器的传说。清代学者,炉桥人方濬颐有诗写道;“铸铁融金事有无,传闻故老定非诬”。定非诬,无疑是一种肯定。这样看来,当年首创军队屯田的曹操,在江淮之间的寿州和炉桥一带,广设后勤基地,开荒种地,打造利器。所以此后两地都有与此相关的几乎雷同的传说。

其实,炉桥和寿州,两地的风土人情,彼此都非常清楚。

清代,在炉桥北头街下水道的盖板下,悬挂有一支小铁船,上面刻有“铁船悠悠,专发徽州”八个大字。

寿州和炉桥之外,对于这句话的来历,很多人应该根本不了解。原来过去炉桥有很多来自徽州的商人和移民,他们无一例外,取得了成功。特别是原籍皖南和桐城派代表人物方苞同宗的方氏家族,定居炉桥后,二百多年间,中举者十六人,登进士者六人。方濬颐、方濬师和方濬益更是清代文坛“定文章”流派的领衔者,文学成就,名扬天下。如此情况,就连晚清寿州人、北京大学的创办者、中国现代教育的倡导者孙家鼐也了如指掌。在一首诗中写道:“炉桥北镇铁船浮,闻说君家发迹由。”并且注解说:方公先世由徽州迁居定远北炉桥镇。清代初期,地方修街道,有精风水者制一小铁船,置水沟中,题曰:铁船悠悠,单发徽州。

孙家鼐的诗句,轻松幽默,含有开玩笑的语气。我们不难看出,他对炉桥地方文化极为熟悉,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同样,炉桥人对寿州的地域风情,也极为了解。比如寿县孙姓人家居多,有“孙半城”之说。而状元出身的孙家鼐家族“穷九房,富八房,升官发财第六房”的民谣,炉桥人更是耳熟能详。此外,源于寿州的特色名产,油炸面点食品“大救驾”,炉桥人不但熟知这是献给赵匡胤,慰劳其攻克寿州、大获全胜的得胜果,而且同样善于制作。今天,炉桥厨师制作的大救驾,和原产地寿州的产品一样,享誉四方,深受各界人士的喜爱。一道文化名点,花开两朵,绽放异彩。

如此看来,双城都有同样的故事,并非妄言。至于典籍文字中记载的炉桥与寿州的有关往事,竟然涉及到重大的历史事件和相关历史人物。

沛河西流,和洛涧河一样,发源于凤阳山,经炉桥南侧折而向西北方向,同步汇入今淮南市窑河,继而入淮。沛河南岸,今长丰县陆桥、荒沛桥村一带,一九四九年前为炉桥镇管辖的区域。

就在此次来寿州之前的一天,阳春三月,桃红柳绿,麦苗青青,一望无际。我独自骑行,穿过沛河公路桥,来到陆桥村。沿途,不断看见有村民在新建楼房,搅拌机轰鸣,人们忙前忙后,一片幸福安康的繁荣景象。

然而,就在这片原野广阔的土地上,风起云涌的1853年初春,爆发了陆遐龄领导的农民起义。旬日之间,归者数万,留下了一段经久不衰的故事。

陆遐龄,家境富裕,自幼习武,为人慷慨,与炉桥世家方氏家族颇有交情。当年,清道光年间进士、曾任两淮盐运使的方濬颐,看中了荒沛桥村一户盛姓人家的风水宝地,无奈,对方不卖。陆遐龄闻讯,遂用自家的一处宅基地换取过来,赠送。从此,两家交往,更是进入了蜜月期。然而,好景不长,在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下,正月二十七日,陆遐龄举旗造反,旬日之间,聚众两万余。定远知县郭师泰带兵镇压,一连两次,被陆遐龄长子率众击溃。于是方濬颐的叔父、曾任光绪帝老师的方濬师的父亲方士鼐蜡丸封书,派人秘密离開炉桥,走小路,远赴宿州,邀请故交,安徽巡抚周天爵派兵剿灭。在周部和寿州知州金光筋以及定远军兵的联合围剿下,三月五日,陆遐龄兵败,数日后,父子被俘。

很多史料记载,寿州知州金光筋在今长丰县西北一带,活捉了陆遐龄父子。实际上,金光筋不过是冒领军功。生擒陆遐龄父子的是定远知县郭师泰。战斗结束,金光筋要求郭知县亲自押送要犯,随众多军兵一起慢走。自己却飞马跑去周天爵驻扎在炉桥的大营,报功领赏。郭懦弱,竟不敢言。这一段晚清官场的黑暗内幕,历来鲜为人知。可以说,寿州和炉桥,对于陆遐龄兵败的往事,几乎不约而同地错传了最后真实的故事情节。不过此后不久,太平军攻打寿州,身为寿州团练的炉桥人方士鼐奋力守城,积劳成疾,病死寿州,葬于寿州城北门外。这段往事,炉桥和寿州都有同样的记忆。

岁月向前,时代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当年的细节已无关紧要。夏天的阳光饱含热情,从古城南门绕城墙向东,香樟树绿叶婆娑,商铺云连。抬眼间,寿州城东门高大深色的谯楼,像张开翅膀的鸟儿,蓄势待发。进城和出城当然是同一条路。前人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往事远去,无需叹惋。站在紧连翁城的青石路上,凉风习习,拂面而来。脚下,道道印痕,清晰深刻。我想,那时这里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定然经常有来自炉桥的快马以及一字排开的独轮手推车,逶迤走过。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