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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春

2022-05-29魏来安

西部散文选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犁铧刘家花蕾

魏来安

雪,开始融化,向阳的山坡上已有点泛绿。此时,我不由得想起唐人韩愈的诗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首咏春诗,最能摄早春之魂,给读者以无穷的美感趣味,甚至是绘画所不能及的。诗人没有彩笔,但他用诗的语言描绘出极难描摹的色彩——一种淡素的、似有却无的色彩。

我是农村的孩子,没有诗人的洞察力。但,我自小就知道“五九六九河边看柳。”这句农家的谚语,它提示着春天将要来临。每到这个季节,沉睡了一冬的杨柳,就稍稍地泛出了青绿,柳枝上的芽仿佛听到了春风的呼唤,它带着鹅黄的嫩,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想看看“闹春”的燕子是否已经归来。

地里的雪在融化,湿气腾腾,阴湿的土地,已开始解冻。春风唤醒了麦苗,唤醒了沉睡的生命。一切仿佛又是那么小心翼翼!

溪边的果园里杏树的枝条开始繁茂,遍身挤满了鼓胀的花蕾,有几枝已迎风绽放,粉面含春,姿态婆娑,尖刀似的绿叶已从花间伸出;杏树花蕾尚小,然粒粒饱满,胭脂点就,攒三聚五地堆满枝条,展示出不可抗拒的生命力。还有猩红的点点海棠,将媚眼藏在碧叶里,窥伺着游人,使人心神不定,那些不知名目的树枝头,已花蕾饱满,构思烂漫开放的美梦。

小河边杨柳的枝条吐着新芽,如串串绿兰花,参差不齐地直垂到水里,轻浮在水面。冰雪融化了,溪流开始漫涨,荡漾的碧波到处乱闯,冲倒了刚刚睡醒的小草,不时有小鱼探出水面侦查,却往往被婉轉的鸟声惊得仓皇逃窜。

在山坡的一角,有一处十来户的人家。人们出出进进,时而传出几声牲畜的喧闹声。一只大黄狗汪汪叫了两声,二刘家的大黄牛被牵出圈门。在阳光下,二刘给它刷刷身上灰浊的毛,仿佛是给它换了件新春的衣裳。大地已让得意的春风,刮走了所有的疲倦。二刘取下挂在墙上的犁铧,用磨刀石打出原本属于它锋利的亮色。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天刚蒙蒙亮,隔壁的二刘家就有了响动。牛棚的门被打开,紧接着就是犁铧的碰撞声。我知道,勤劳的二刘已经下地了。在老婆的催促下,我也起床洗漱,准备下地。门前家雀的吵闹声十分活跃,田野里早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耕地的老黄牛呼哧呼哧喘着白气,踱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拉着犁铧从这头到那头。随着犁铧翻滚出来的昆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惊醒。它们欣喜又惊恐,便大口地呼吸着早春的空气。正在它得意的当儿,被几只喜鹊寻觅,它又无私地给喜鹊献了一顿美餐。二刘扶着犁梢,一边吆喝着牛,一边看着他的女人。他女人围着头巾,端着面盆,顺着犁沟不停地撒种施肥。

早春的太阳已升起两杆高,二刘的额头上渗出颗颗晶莹的汗珠,汗珠有的落在犁上、有的落在土里。目睹此景,我想起唐朝李绅的诗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再看看老牛,此时的牛也出了身汗,沉重的步伐愈发不想迈开。于是,人和牛都停下来歇了一会。

二刘就地坐在田埂上,打开他女人早为他准备好的布袋子。袋里面有女人早为他准备好的面馍和茶,他享用着这份特有的幸福。虽粗茶淡饭,但,二刘依旧可以吃得有滋有味。歇下来的大黄牛嗅着田埂上的枯草,它好像发现了什么,它用舌舔舔它发现的几株嫩芽,便贪婪地想把嫩芽卷入口中。终归没有得逞,只有无奈地放弃。叽叽喳喳的雀,好像是家养似的,围在二刘身边,不停地啄觅他吃掉下来的馍渣。

早晨,田野里显得有些空旷。我与二刘相距不足二十米。他招呼我去歇歇,让我吃馍喝茶,我没推辞,也拧着我家女人给我准备的食品走了过去。“馍不吃,咱俩先抽袋烟。”我不客气地点上一根香烟,喷出一口快乐的烟圈,也将香烟递给二刘一支。“茶也喝了,馍也吃了,烟也抽了,再犁二亩地。”二刘起身喃喃自语。二刘的起身惊起了身边的鸟雀。它们呼啦一声,全飞到了远处的树上,喳喳唧唧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吓。二刘循序就续扶着犁,吆喝着大黄。勤奋的大黄,依旧迈着沉稳的步伐,拖着犁铧缓缓地移动。地上又划出亘古的曲线和年复一年的痕迹。

晌午了,远处飘来袅袅炊烟。二刘卸下犁铧,扛在肩上,女人牵着大黄牛往家走去。“吃午饭了!”二刘招呼着我。“好!犁完这垄就回”。我带着饥饿和疲倦回二刘的话。

回到家,满脸和全身都是泥灰。我单单灰,洗了把脸,女人在做饭。我取了草料便送去喂牛,男耕女织不过也就是这番光景。

庄户人家的日子,就忙个春种秋收。俗话说,人误地一春,地误人一年。我午饭还没吃完,就看二刘拾起农具,又上地去了。

小孩和狗也跟二刘来到地里。小孩总是爱热闹,到处乱窜,二刘嫌小孩碍事,骂他远处玩去。小孩好不情愿地拿着从家带来的小铁铲子,去田埂上挖能吃的枸杞根。小孩和狗玩得很好,小孩在田埂上挖枸杞头,狗也殷勤地跟在后面,伸着长长的红舌头,不时用嘴碰碰小孩的脚跟,痒得小孩咯咯笑。有时惹恼了小孩,转过身去踹一脚,狗蹲地跳开,此景很是逗乐。老黄牛也转过头看一眼这边,哞!伸长脖子低沉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在诉说什么……

晚霞布满西边的天,二刘家的地终于耕完。此时,人困牛乏。回家的路上,小孩虎头虎脑地骑在牛背上。二刘依旧是扛着犁,女人牵着牛。“明天把地耙过来,后天就能撒种了”二刘说。二刘的女人没有吭声,只是牵着牛朝家的方向走去。

西斜的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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