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可持续生计
2022-05-27吴明朗
张 鹏,吴明朗,张 翔
(1.重庆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重庆 400044;2.重庆大学 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重庆 400044)
本文感谢“第一届‘三农’发展前沿学术论坛”两位点评专家以及审稿中匿名评审专家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随着我国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成就,生存性贫困逐步向发展性贫困转变,单一收入贫困向多维相对贫困转变,可持续生计成为农村高质量发展值得关注的重要方面。中国千年农业经济社会下,土地是农户生计能力的关键依托,伴随市场经济的发展,农户通过农地市场交易获得的收入增长也逐渐受到重视。为优化农地市场运转体系,持续释放农地活力,中国逐步明晰并稳定产权,1984年中央“一号文件”开始鼓励农地向种田能手集中,2020年土地确权基本完成,中国农地流转市场开始盘活。中国政府赋予了农民自由流转土地经营权的权利,农地改革为农民离开农业从事非农工作提供保障[1]。但是,工业化带来超过2.8亿农民背井离乡成为农民工(1)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2020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长期居住于城镇从事非农产业,导致大量土地撂荒、闲置。由于较长时期农地流转市场化程度不高,较多农民选择无偿出租,使中国农地流转市场难以充分发挥资源配置功能,农地对农民增收作用有限[2]。随着数字经济的强劲发展,互联网普及率逐年上升,世界经济数字化转型是大势所趋,新的工业革命将深刻重塑人类社会[3]。中国《数字农业农村发展规划(2019—2025年)》提出要“实施大数据战略和数字乡村战略、大力推进‘互联网+’现代农业”,进一步推动农地流转,既为新型农业主体实现规模化经营提供土地获取便利,也为转型非农就业的农民转出土地提供市场需求信息,扩大农民增收的渠道与机会[4]。可见,新时代互联网促进农地流转,为农民可持续生计提供更丰富的机会和选择。
从文献研究来看,对于互联网影响农户生计的探究较少且未有定论。学术界普遍认为户主特征、土地经营规模和家庭生命周期等家庭禀赋特征和外部环境、政策制度等会改变农户的可持续生计能力[5]。已有文献普遍肯定了互联网的增收效应,认为互联网提升农民社交和信息获取能力,拓宽农民非农就业及创业等生计策略选择[6],同时互联网提高社会保障和工作绩效,促进农民收入增加,但也有学者认为互联网使用会形成“数字鸿沟”,拉大城乡收入差距以及降低收入带来的幸福感[7]。
同时,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可持续生计的研究主要关注以下两方面。一方面,学术界从家庭禀赋、农地使用效率、产权制度、劳动力转移、资本深化等多方面探究农地流转的前置影响因素[8-9]。关于现代数字信息对农地流转的影响,部分学者认为互联网金融影响农民流转行为[10-11],仅有张景娜和张雪凯[12]讨论互联网对农地流转的影响,认为互联网可以促进农地转出。另一方面,学者在农地影响因素和农地增收的基础上逐渐探索农地流转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关系。一种观点认为,农地经营权稳定是提高农业生产绩效的保障,若农地流转不畅会导致产量损失[13]。农地流转促进农民非农就业、创业[14],提高农民的收入,有较好的减贫效应[15]。另一种观点认为,土地的转出会剥夺农民的生计资源,破坏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然而强调生计分析的学者认为,坚决支持与纯粹的反对显得过于简单化,土地交易并非只带来单一影响。从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来看,农地流转也许会让农户的自然资本明显下降[16],但也可能会促进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增加[17]。且农地流转具有“布罗代尔钟罩”效应,农民群体内部存在异质性,对生计能力的改变也有所不同[18]。因此互联网通过促进农地流转来提高家庭可持续生计这一路径能否成立,未得到验证。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虽做了一些有益探索,但仍存在以下不足。①农户生计能力的研究少有基于互联网视角深入展开,而数字经济时代下互联网成为智慧农业发展的重要推力,对农户生计影响仍须深入探究。②关注农地流转的成果鲜少考虑互联网信息技术对农地流转行为的影响,且农地流转对可持续生计能力的影响结论尚未统一。③目前尚鲜有将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置于同一理论框架深入剖析。那么,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影响如何?互联网能否推动农地流转市场效率提高?互联网是否通过农地流转对农户可持续生计造成影响?其作用机理如何?这正是本文要研究的问题。本文主要贡献在于:①构建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可持续生计的理论框架,验证了互联网通过社会嵌入机制和推动电子商务促进农地流转,且通过信息沟理论和乘数效应提高农户的可持续生计能力,为利用“互联网+”促进农地有序流转、优化土地资源配置、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提供理论与政策依据;②首次探讨以农地流转为中介变量来检验互联网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证实了农地转入是互联网促进农户可持续生计的中介变量;③基于可持续生计指标测度,实证检验了互联网对农地流转行为、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均有正向影响,提出互联网背景下应扩展生计资本的多元化配置,通过差异化施策促进农户生计的可持续性。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互联网影响可持续生计的理论分析
互联网嵌入农户经济生活,利用连通性原理影响生计资本,发挥“乘数效应”,提高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一方面,基于可持续生计理论,互联网将生计资产转化为生计资本,积累资本存量,缩小城乡间的“数字鸿沟”[19-21]。互联网建立无边界社群型连接系统,推动交易制度与技术双重变革,为农户提供便捷的知识获取与技能培训,改善农户生产方式,提高生活质量,从教育和健康维度提升农户人力资本;现代互联网打破信息孤岛,实现心理数字资源的自由获取,潜移默化引导农户树立积极健康的心态,提升心理资本[22];互联网平台提供高效便捷的社交路径,供给非农就业机会,拓展生计策略,农户通过网络社交提升社会关系质量,维持和提升社会资本存量;电商下乡解决了工业品下行问题,农户通过互联网信息平台了解、购买物资产品,改善物质资本。另一方面,优化资本结构。根据信息沟理论,互联网依托金融科技搭建征信体系,提供金融信息,提升借贷能力,建立多元化投资渠道,提高农户金融资本。同时,了解外界信息后,部分农户选择放弃农地资源、降低农业投入,进行非农就业,降低自然资本存量。通过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与其他资本转化,优化资源配置,提升资本总效用。总体而言,互联网改进生计资本结构,发挥特定生计资本优势,促进生计资本积累。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互联网使用可以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
1.2 互联网通过农地流转行为影响可持续生计的理论分析
1.2.1 互联网促进农地流转行为 一方面,互联网作为社交载体,通过社会嵌入机制促进农地流转。农地流转行为是基于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以家庭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资源配置模式。根据社会嵌入理论,互联网主要从社会网络、社交平台和政治制度嵌入。农户借助互联网拓宽社会网络,扩展农地流转的交易对象和交易范围,降低交易费用和监督成本。农地流转线上中介平台为供求双方搭建桥梁。传统的农地市场是村内熟人自行协商流转,但由于农民外出务工、创业等跨区域流动,农地市场的供求双方从熟人交易扩展到非熟人交易,流转范围从村内交易突破到他村、他乡的跨区域流转。互联网为载体的农地市场中介平台能打破“熟人交易”,提供更全面客观的农地市场资讯,解决农地市场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实现流转交易逐步市场化、契约化。从政治制度嵌入角度,互联网将现行农地交易相关制度更直观地呈现于农户,让其了解农地确权等政策带来的禀赋效应和安全效应[23],强化风险防控,促进农地流转。
另一方面,互联网推动电子商务,通过改变农户认知和交易模式提高农地流转效率。互联网具有成本低、效率高、范围广的特征,成为农户进行商务活动的重要途径。电子商务借助互联网平台为农户提供网上销售、电子支付、物流运输和商业信息等线上贸易渠道,与传统交易模式形成比较优势[24]。①农户借助互联网进行电子商务活动,改变农户的价值认知。王冀宁和赵顺龙[25]认为不完全理性假设下农户认知是影响农户行为的关键。电子商务的使用提高农户对农地价值、市场认知、投资决策、金融支持等知识的掌握,提高农民对保有农地的机会成本、转出农地的潜在风险、农与非农经营利益的权衡能力,促进农户作出农地流转的理性决策。②互联网的电子商务模式为农户的传统交易模式提供科学性指导。互联网的信息技术功能为农民提供生产资料获取渠道,克服地理限制,降低商品购销活动的成本,还提供项目投资分析、技术支持和金融支撑等服务;缓解信息不对称、拓展交易可能集,提高农地交易效率;并引导农户从事非农创新创业或者转型为家庭农场、职业农民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拓展生计策略多元化。生计策略的改变进而影响农户农地流转决策,提高农地市场的流转效益。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2 互联网使用能促进农地流转行为。
1.2.2 基于农地流转中介效应的互联网影响可持续生计 农地流转包括农地转入和转出。基于流转对象、流转目的和流转结果的不同,互联网通过农地转入和农地转出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具有不同的传导路径。从农地转入的中介效应来看,互联网作用于农地转入,引起了土地、资本、技术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提升可持续生计能力。农地具有投资属性,土地流转是资源的优化配置过程。农户借助互联网平台转入农地,增加农业投入,激活土地要素;同时,利用互联网信息将现代农业技术应用于农地为载体的农业生产,优化资源配置,提高生产效率和经营收益,增加农户生计资本存量。再者,农户通过互联网金融提高借贷能力,保障农地转入规模化、资金周转与生产经营活动有序运转[10],促进可持续生计。从农地转出的中介效应来看,互联网促进农地转出,推动自然资本向其他资本的转化,优化资本结构,改善可持续生计能力。互联网的普及为农户提供全面的就业信息和职业培训,农户可以进入第二、三产业进行兼业、务工等雇佣型就业或自主创业,优化家庭劳动力配置。因此农地转出减少农户生产性固定资产和存货资产的配置,降低资金周转与农业保险的需求,调整资产结构;同时租金也为农户从事非农活动提供资金支持,拓展收入来源,优化农户的生计资本结构,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26]。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3a 互联网通过农地转入中介效应对农户可持续生计产生正向影响。
H3b 互联网通过农地转出中介效应对农户可持续生计产生正向影响。
综上所述,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直接影响以及通过农地流转的间接影响机制如图1所示。
图1 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影响机制Fig.1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internet,farmland circulation and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
本文主要使用的数据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样本覆盖我国28个省(市、自治区),包括互联网使用情况、土地流转和农户生计资本等信息,适合本文研究。由于家庭作为基本生活单位,生计能力具有内部互补性,故以家庭(户)为单位进行研究。一方面,将样本限定为从集体分配到土地的家庭;另一方面,互联网使用情况从2014年开始调查,故筛选得到2014年、2016年和2018年三期均接受调查的4 430个样本。
2.2 变量测量
2.2.1 被解释变量:可持续生计 可持续生计是家庭长远改善生产生活状况的内在动力、资本积累及外部支撑的总和,本质是农户对抗脆弱性环境、保证生计可持续的综合能力,也是生计发展的目标与结果。可持续生计思想起源于CHAMBERS和CONWAY[27]、SEN[28]对反贫困问题的探讨,关注农户在脆弱性环境冲击下如何使用生计资本、制订生计策略以抵抗风险,注重生产生活的多样化和能动性。DFID[29]设计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SLA)和何仁伟等[30]、赵雪雁等[31]的研究中包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同时,洪名勇等[32]认为心理资本是促进家庭成员成长和提升绩效的核心资源,应将心理资本纳入研究范围。因此,本文遵循科学性、代表性和可操作性原则,构建包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六大资本15项变量的可持续生计资本指标体系(见表1)。①自然资本一般指农户长期拥有经营权的土地,本文选择拥有土地的种类来衡量。②物质资本是农户生活和生产经营的设施设备,本文使用住房情况、耐用消费品和农用机械价值来衡量。③人力资本考虑家庭劳动力数量和质量双重维度,本文使用农户劳动力规模、劳动力健康和劳动力教育来衡量。④金融资本是农户可支配资金及借贷总和,以人均纯收入、现金及银行存款、借贷能力和金融产品来衡量。⑤社会资本是指农户与他人联系合作的社会整合度,本文以交通通信、礼金支出和参加组织作为代理变量。⑥心理资本是农户生存发展过程中表现出的积极心理状态,本文使用问卷中的问题“家庭劳动力是否始终期待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的程度变量表示。
可持续生计能力是生计资本的综合反映,熵值法可以解决各项异质指标的同质化问题,更客观地体现各类指标在体系中的重要性[33]。比较各熵值法的优良性后,本文选用极值熵值法,辅以标准化平移熵值法进行无量纲化处理,最后得出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由于三期调查数据具有内部不可控差异性,故本文使用三期样本数据分别计算指标值比值、权重和农户得分。结果显示,金融资本、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权重较高,而自然资本、物质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权重较低,且随着时间变化人力资本权重逐渐增加,物质资本权重却逐渐降低,说明人力资本愈发重要。
表1 农户可持续生计变量赋值规则Tab.1 Assignment rules of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 variables
2.2.2 家庭使用互联网 参考周广肃和孙浦阳[7]、张景娜和张雪凯[12]的研究,2014年个人问卷中“你是否上网”,回答“是”赋值为1,否则为0;2016年和2018个人问卷中“是否移动上网?”和“是否电脑上网?”,若任一回答为“是”赋值为1,否则为0。再将家庭成员数据与家庭数据相匹配,只要家庭任一成人互联网使用情况为1,则该农户使用互联网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
2.2.3 农地流转 本文将农地流转分为转入和转出两种情况。参考李长生和刘西川[34],设置农地转出(转入)二元离散变量。根据问卷中“您家是否租用他人土地(是否将土地出租他人)”问题,若回答“是”,则视为有土地转入(土地转出)赋值为1,否则为0。同时,考虑农地流转程度对可持续生计影响的差异,故使用问卷中“租用土地支出(元)”和“出租土地所得(元)”的对数表示农户转入和转出土地的程度。
2.2.4 控制变量 农户的可持续生计能力受到家庭禀赋和社会环境的综合影响。家庭资源禀赋包括户主和家庭特征,户主特征包括文化程度、年龄、年龄平方,家庭特征包括家庭是否有成员从事非农业,社会环境方面包括反映自然环境的农户家庭所在村庄是否属于平原地区、自然灾害频发区和到县城的距离。
2.3 模型设定
为检验假设,参照温忠麟等[35]的做法,采用“三步法”分析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影响以及农地流转的中介效应,设定的核心计量模型如下。
其中,yit表示农户i第t年的可持续生计能力,internetit为互联网使用,transferit代表农地流转,包括转入和转出。β为本文关注系数,α为常数项,λ表示控制变量系数,Zit为控制变量,ε表示随机误差项。
2.4 描述性统计分析
本文回归分析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均在合理范围内。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3 互联网与可持续生计的实证结果
3.1 互联网与可持续生计的回归分析
本文根据式(1)进行互联网使用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影响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首先是只包括控制变量的零模型回归,然后加入互联网进行普通面板混合回归(OLS);接着根据豪斯曼(Hausman)检验选用固定效应模型(FE)分析,并控制村级层面的稳健标准误;进一步为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加入工具变量并使用有限信息极大似然法(LIML)进行模型估计。其中,本文选择1997 年互联网普及率(hisinter)和2012年家庭耗电量(power)作为互联网使用的工具变量。一方面,方颖和赵扬[36]、周京奎等[15]的研究指出,制度变迁具有路径依赖。1997年11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一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此后中共中央不断加大力度鼓励互联网的普及和使用。在政策实施早期,各省互联网的普及率一定程度反映地区的历史偏好,但对当期的农地流转、可持续生计影响很弱。另一方面,家庭互联网使用与电量消费具有稳定性。对于多数农村家庭,耗电主要集中在家用电器、照明设备和电子产品等方面,家用电器和照明设备的使用频率具有稳定性。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电子产品耗电占家庭耗电量的比重越来越大。因此家庭耗电量一定程度上表明家庭对互联网的依赖度,满足相关性条件。同时,家庭耗电量理论上不会直接影响家庭的农地转出决策和可持续生计能力;且2012年家庭耗电量属于历史变量,不存在反向因果问题,具有较强的外生性。所以,本文同时使用1997年《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各省份的互联网普及率和“2012年家庭耗电量”作为工具变量来控制内生性问题。
表3 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回归结果Tab.3 Regression results of internet on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
表3的回归结果显示,加入互联网变量后模型拟合度增加、解释力度增强,且混合回归与固定效应模型在加入控制变量后,系数结果稍有下降。模型(7)是加入控制变量的LIML模型结果,显示互联网的系数为1.936。控制互联网使用与农户可持续生计之间可能存在的“双向”影响时,互联网系数有所提高,说明未考虑内生性问题时结果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向下偏误,低估互联网的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可持续生计能力高的家庭获取资源、增收致富的手段更加丰富高效。总体来看,OLS、FE和LIML模型均表明互联网在1%的显著水平上提升了农户可持续生计,结果具有一致性。互联网使用能够提高农户的金融认知和风险识别能力,优化农户资本配置;通过互联网获取信息资源,改善农业生产方式,提升农户生计资本存量;同时改善农户生活水平,提高医疗、养老和教育的可及性,优化农户的可持续生计能力。表3的结果说明互联网显著促进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的提高,验证了H1。
3.2 互联网与可持续生计的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互联网使用影响可持续生计能力的效用,本文采用3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①将解释变量互联网二值变量替换为互联网使用程度。一方面,采用家庭互联网使用规模(size)替换“是否使用互联网”二值变量,互联网使用规模根据每个家庭成员“是否使用互联网?”情况加总得出;另一方面,筛选出家庭成员中使用互联网的最高频率(frequ)作为家庭互联网使用前沿水平。②采用互联网滞后一期数据(zinternet)。同期数据难以判断互联网使用和可持续生计影响的先后顺序,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因此采用互联网滞后一期数据回归。③使用多种计量方法。前文已使用OLS、FE和LIML 模型回归,本文替换变量检验时再次使用这3种模型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无论替换变量还是更换计量方法,互联网使用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互联网显著促进可持续生计。同时,相比OLS 模型和FE模型,LIML的回归中互联网的正效应明显增大,表明控制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后,互联网促进可持续生计效果更加明显。表4的回归结果与表3一致,具有稳健性,进一步验证了H1。
表4 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稳健性检验Tab.4 Robustness test of internet on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
4 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可持续生计的影响机制
接下来,分析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影响机制。一方面,探讨互联网对农户农地流转行为的影响。另一方面,将农地流转分为农地转入和农地转出,分别讨论其是否为互联网影响可持续生计的中介变量,如果是,考察其作用机理。
4.1 互联网对农地流转的影响
本文基于式(2)研究互联网对农地流转的影响,结果如表5所示。首先,识别参与农地流转市场的家庭,观测互联网对此类家庭的影响,将农地转出或者农地转入的家庭赋值为1,否则为0,采用二值选择面板模型(probit)回归;其次,将农地流转细分为转入土地和转出土地,将互联网与是否有农地转入(农地转出)的家庭进行分析。为进一步分析互联网使用对农地有偿交易和农地流转规模的影响,将租用土地支出对数和出租土地所得对数纳入模型,并分别采用FE和LIML模型回归。结果表明互联网系数均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5 中,模型(3)和模型(6)显示促进农地转入的效应大于促进农地转出的效应,模型(5)和模型(8)表明互联网促进农地有偿转入系数(0.620)小于互联网促进农地有偿转出系数(2.414)(2)互联网对农地流转和农地有偿流转回归结果存在一定偏差,表明我国存在熟人交易、无偿流转,这是人情社会下存在部分低效率的土地配置模式,应完善农地流转市场,提高配置效率。,原因是农村存在大量“熟人”非正式交易,无偿或低价流转容易产生“农地价格幻觉”。总体来看,互联网使用促进农地流转行为,支持了H2。
表5 互联网对农地流转的影响Tab.5 The impact of internet on farmland circulation
4.2 互联网—农地转入—农户可持续生计的传导机制分析
4.2.1 基于农地转入中介变量的互联网影响可持续生计回归 表6是在式(1)和式(2)的基础上计算出式(3)的结果,分析农地转入对互联网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是否起到中介作用。固定效应FE 模型和LIML模型均显示互联网、农地转入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正显著,这说明互联网、农地转入有效提高了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一定程度验证了农地转入是促进农户可持续生计的路径。同时,农地转入中介变量的中介效应检验(Sobel test)统计量分别为2.632和2.330,表明存在中介效应。可以看出,农地转入对于互联网促进农户可持续生计有中介效应,但中介效应较小,原因可能是互联网主要提供农地转入的信息渠道,而农地转入的线上办理流程还不够规范,网上平台功能尚未完善,限制了互联网的渠道优势,这也说明数字经济背景下农地流转市场还有较大潜力。因此,农地转入是互联网提高农户可持续生计的中介变量,验证了H3a。
进一步检验农地转入中介效应的稳健性(3)篇幅有限,结果未在文中列出。。一方面,将关注变量农地转入的收入替换为有偿转入农地,即定义“租用土地支出/元/年”回答值大于0为有偿转入农地,赋值为1,否则为0;另一方面,将互联网二值变量替换为互联网使用程度,即家庭使用互联网规模和频率,再分别采用FE和LIML模型回归。结果显示,变换关注变量的度量方法后,互联网和农地转入系数均正显著。这表明互联网和农地有偿转入显著提高了农户可持续生计,且农地转入在互联网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中存在中介效应,进一步验证了H3a。
表6 农地转入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Tab.6 Test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 of farmland transfer-in
4.2.2 互联网、农地转入对不同生计资本的影响分析 本文尝试分析互联网、农地转入对农户可持续生计不同资本的影响,从而了解其作用机理。如表7所示,互联网能有效促进可持续生计能力的物质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原因是互联网推动电商下乡使社会资源流入农村,改善农户物质基础,提高生活水平;数字经济时代,农户通过互联网学习知识技能,将传统人力资本提升为数字人力资本,提高人力资本存量;通过互联网接触信贷资源,提高借贷效率,促进金融资本提升;农户使用互联网接触更多知识和事物,提升其认知能力,有助于提高农户的心理资本存量。互联网提供高效的社交渠道,有利于提高农户社会资本,但农地转入对农户社会资本影响不显著,原因是农户进行农地转入时往往会消耗资金、人脉和时间,可能会减少社会关系网络的拓展。互联网对自然资本的提升为负,由于互联网作为技术进步和创新的典型代表,对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的提升更多是知识与技能,弱化与农业发展密切相关的自然资本。从长远来看,互联网的使用能够促进可持续生计资本存量的积累和结构的优化。同时,农地转入显著提升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心理资本,对自然资本和社会资本提升不显著。4.2.3 互联网、农地转入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异质性分析 互联网、农地转入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影响在不同特征的群体可能存在一定差别。互联网具有资源配置功能,可以引导不同类型资源聚集;不同生计水平人群对农地转入的规模、用途和使用方式不同。为此,本文将按照可持续生计水平作为划分标准进行回归,根据CFPS2014年农户的可持续生计综合得分,将样本家庭分为3组,考虑正态分布,将可持续生计综合得分最低的30%为“低生计能力组”(low)、综合得分在中间40%为“中生计能力组”(medium)、得分最高的30%为“高生计能力组”(high)。表8的结果显示,互联网应用于低生计水平和高生计水平人群,提高可持续生计能力的作用更大;而农地转入对高生计水平人群致富效果最明显。原因是通过农地转入增收致富需要知识、资本、技术等其他生产要素协同作用,高生计水平家庭更具优势;而互联网平台提供致富渠道降低资本的限制,低生计水平人群能拓展致富手段;高生计水平人群利用互联网的能力和效率更高,生计水平提升也越明显。农户在生计水平上的差异,表现为农户在面对传统农地流转和现代互联网使用时不同的财富转换方式和转换效率。
表7 互联网、农地转入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不同资本的分析结果Tab.7 Analysis results of the impacts of internet and farmland transfer-in on the different capitals of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s
表8 互联网、农地转入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异质性回归结果Tab.8 Heterogeneity results of internet and farmland transfer-in affecting farmers’sustainable livelihood
4.3 互联网—农地转出—农户可持续生计的传导机制分析
农地转出对互联网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是否存在中介作用?本文使用问卷中“出租土地所得/元/年”的对数表示农地转出程度,采用FE和LIML模型进行检验,结果如表9所示。
表9 互联网、农地转出对农户收入、生计的影响Tab. 9 Influence of internet and farmland transfer-out on farmers’income and livelihood
结果显示,农地转出作为互联网影响农户可持续生计的中介作用不显著,H3b未得到验证。可能的原因是土地发挥着社会保障和失业保险的作用[37],大部分农户转出土地后选择兼业或者务工等生计策略,导致农民即期收入增加,但由于转出土地的农民劳动力技能缺失,且外出务工只能压缩消费成本、增加体力劳动强度来实现增收,就业结构的改变使得农户构建的社会网络也受到冲击,不能支撑家庭的可持续生计。所以,本文进一步将互联网、农地转出与农户收入(income)进行回归检验互联网促进农地转出是否仅促进农户即期收入增加,尤其是务工收入。参照骆永民和樊丽明[38]的研究,将农户收入分为工资性收入(wage-income)与农业性收入(agri-income),表9模型(3)~模型(4)的结果显示,互联网和农地转出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促进农户即期收入增加,且模型(5)显示其显著提高农户工资性收入,验证了这一原因。
5 结论与建议
互联网作为现代信息技术嵌入农户传统生产生活形态,推动土地资源配置优化,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是促进农户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必然路径。本文将互联网、农地流转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纳入同一分析框架,采用2014—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理论与实证结合研究其作用机制和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互联网使用通过社会嵌入机制和推动电子商务促进农地流转。互联网推动农户转入土地,改善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心理资本,是提高可持续生计能力的重要途径;互联网、农地转入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存在异质性。互联网推动农地转出促进农民即期收入增加,尤其是工资性收入增加。
本文的理论贡献体现在两个方面。①本文将互联网引入农地产权制度改革背景下农地流转行为研究,从社会嵌入机制和推动电子商务两方面深入阐释互联网对农地流转的影响机理,为解决传统小农经济中农地流转低效问题提供理论支撑,拓展了现代农地流转体系的研究视域。②构建“互联网—农地流转行为—农户可持续生计”的理论分析框架,验证了互联网对农户可持续生计的直接效应和以农地转入为中介变量的间接效应,为利用“互联网+”扩展生计资本的多元化配置、提升农户的可持续生计提供理论与政策依据。
本文的政策含义主要有以下3个方面。第一,加强农地交易市场的互联网建设,实现线上、线下有机融合。借助互联网平台完善农地交易系统,推动适度规模经营,盘活农地流转市场,促进农业农村可持续繁荣发展。第二,扩展互联网背景下的农户生计策略选择,优化生计资本配置。将数字经济与农业、农村、农民深度融合,加强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和平台整合,提高农户对互联网的感知与运用,引导其调整生计策略,促进生计资本改善。第三,差异化施策,引导理性流转农地,提升农户生计的可持续性。一方面,对于农地转入群体,应加强互联网培训,为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提供前沿科学技术支持和基本生产资料保障,推动农业规模经营。另一方面,对于转出土地、转型非农就业的农村劳动力,引导其结合自身实际和就业环境等综合因素选择外出务工、创业等生计策略,并留有回旋余地。同时,政府应重视互联网的连通性,帮助农户以低交易成本实现土地流转经营,完善就业信息共享平台,为非农转型的农户提供宽领域、多维度的培训,配套非农就业创业服务保障体系,有针对性地引导农户持续稳定增收,实现生计的可持续性。
受限于数据获取,本文采用互联网使用规模和频率代表家庭互联网使用程度,未来研究可以考虑优化互联网的测度,如采用互联网使用流量、时间或用途等指标。此外,未来可以拓展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构建更加系统全面的生计指标体系,并关注新时代背景下农民生计资本积累方式转变与生计策略的多样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