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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特色研究综述

2022-05-27柯雯

参花·青春文学 2022年4期
关键词:韵母声母读音

厦门话是闽南方言中具有代表性的一支,其词汇的语音系统构成复杂。厦门方言词汇语音方面的研究成果较多。本文总结近几年学者对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方面的研究,总结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保留古汉语声韵和文白异读的特点。前人基于方言文献对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研究内容、理论视角、研究方法蔚然可观,不过,不少文献仍有进一步整理和考量的价值。今后,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特色研究应该在兼顾现代汉语语科、外语语科时多兼顾方言语科,以便充分发挥其研究价值。

厦门方言是汉语方言中较复杂的一种方言,其词汇的语音特色既有历史因素,也有地理因素。由于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颇具特色,使研究的人员与日俱增、研究成果日益丰富,是本次综述选题的缘由。

近几年,汉语方言学界致力于利用、发掘各类厦门方言文献,其词汇语音研究成果蔚然可观。有的学者主要整理厦门方言词汇与其他地方方言对比资料,论证其保留古音。有的学者从词汇的读音入手,发现其词汇上文白异读的特色,是区别于现代普通话乃至很多汉语方言词汇的语音特征。还有学者根据《厦门方言词典》和其他中外厦门方言文献开展词汇变迁、发音变调和外来词语音本土化等研究,成果丰硕。本文从近几年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研究情况入手,对前人关于厦门词汇语音的研究进行梳理,并做出评述。

一、厦门方言词汇保留古音

(一)厦门方言词汇的古音特色问题

杨美满(2005)、林春雨(2007)均提出,厦门方言保留了古典语法学著作《广韵》的语法体系。有声母17个(含零声母),分别是[p][ph][b][m] [t][th][n][l][ts][tsh][s][k][kh][g][ŋ][h]和零声母。韵母83个,分为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每种呼中又分为舒声和促声。声调7个,分别为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闽方言区词汇与普通话大不相同,如“国家”一词中的“国”字,普通话发音为[kuo35],厦门话发音为[kɔ:k4],是典型的入声。因此,杨美满提出的语音特色是对厦门话词汇的高度概括,对了解厦门话词汇的发音起重要的借鉴作用。

(二)厦门方言词汇保留古音问题的具体分析

1.厦门方言词汇保留“古无轻唇音”问题

杨美满(2005)提出:厦门话词汇不同程度地保留了“非”组声母读回的古老语音特点。她在文献中整理出来的厦门话“古无轻唇音”的单音节词如下:

“非”母单音词:飞、痒、富、反、发、分、放、切、封;

“敷”母单音词:麸、覆、峰、蜂、捧、胖;

“奉”母单音词:奉、扶、吠、肥、浮、妇、饭、佛、房、冯、缝;

“微”母单音词:无、侧、移、攀、诲、鹉、雾、务、微、尾、未、味、袜、文、纹、蚊、闻、吻、勿、问、物、亡、网、忘、望。

虽然学者王健庵曾在其论文中质疑过方言词汇“古无轻唇音”的可信性,认为“轻唇音六朝以后才从重唇音中分化出来的,轻唇音虽已存在,但只是重唇音中的音位变体,即轻唇音不是古音声母中独立的音位。”[1]中古汉语“非”声母的出现,是上古汉语“帮”声母弱化的结果。这组声母虽然不是今天普通话的f以及零声母,但是它们只读到[pf][ph][bv],例如“飛机”,在厦门方言中,发音声母为pf和g。由于厦门地处闽三角的漳州平原一带,周围群山环绕,宋朝以降,没有参与全国方言区的音变与语法变化中,较好地保留了上古汉语的特点。[2]清代学者钱大昕的“古无轻唇音”在闽方言内得到很好的证实。

2.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保留“古无舌上音”问题

学者黄美华在其文章中,论证过厦门方言词汇“有舌上读成舌面的特点”,即在厦门方言中,普通话里面的声母是zh、ch、sh的某些词汇,在厦门话中,声母却是d、t。比如“蜘蛛”一词,厦门话读成“[ti11-tu55]”。

笔者认为,黄美华的观点有一定道理,因为厦门地区经历过衣冠南渡与各种人口交流,中原人带去当时的口音,再由于厦门地区在历史上的封闭性,使“古无舌上音”的词汇被大量保留。

但是,在词汇语音方面,厦门岛与岛外的同安区有一定的语音差别,比如表示肯定的词:“是的”,厦门岛读作[hei na],同安方言读作[tsi na]。在此,笔者更倾向马重奇和林清霞在《海峡两岸三地闽南腔动态比较研究——厦门、同安、金门方言音系动态比较研究》一文中提出的“古同安音分辨了在齐齿‘i一类’韵母前读作舌面前塞擦音清[tc]、[tch],非齐齿(i一类)韵母拼时,读作舌尖前清塞擦音[ts]、[tsh]”[3]的观点。

二、厦门方言词汇音变问题

(一)厦门话词汇文读与白读问题

厦门方言词汇上文白异读的现象十分明显,如基础词汇“无”文读音是[bu:12],白读音是[bo:12]。陈力兰(2001)就厦门方言文白异读现象提出以下观点:1.文读音和白读音均涉及闽南方言的所有声母和7个声调。其中,48个韵母既有白读音的字,也有文读音的字。2.其他的韵母有些只有文读音的字而无白读音的字,或只有一两个白读音的字。3.有些韵母只有白读音的字,如带喉塞韵尾[-p][-k]的入声韵母、带喉塞韵尾[-m]的鼻化入声韵母都属于白读音的字,鼻化韵母的字也以白读音为主。[4]

陈氏认为,厦门话词汇的文白异读丰富了闽南方言的音素和音节,增强了区别意义的语音手段,虽然文白异读现象会让厦门方言词汇翻译成的普通话有好几种写法,但是在笔者看来,文白异读的研究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很多厦门人没有注意到,可以为今后研究“区分意义的辨义功能和构词功能”提供很好的角度。

(二)厦门话词汇语流音变问题

陈力兰(2001)、李熙泰(1983)等很多学者还指出,厦门方言词汇中还有许多音变现象,如同化、异化、增音、减音、弱化、浊化、双声化、迭韵化等。在实际发音中,这些音变导致字的原本读音发生改变,有时也会造成方言用字的不同。[5]

据综上学者关于语流音变的研究可见,其词汇音变和普通话相同的部分有同化、弱化、异化。浊化与双声、迭韵化是厦门方言的特色。

三、《厦门方言词典》中的词汇语音特色

(一)《厦门方言词典》词汇语音特色研究

语音是词典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李荣先生42本《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分册,周长楫编纂的《厦门方言词典》是厦门地区最具代表性、最常用的词典。其采用李荣先生制定的统一体例,正文按照音序排列,是了解厦门方言声韵系统的珍贵素材。

有学者对这部词典进行了专门介绍和语言学考察,揭橥出词汇的消亡往往与其语音有关,马睿哲(2019)考察了《厦门方言词典》近一百年来的词汇消亡演变类型,发现厦门方言词汇之间存在竞争,一些表达过于迂回的旧词易被浅显易懂的近义词取代,如“坐殿[tse7-tian7]”,是一个动宾结构的名词,意为“观众”,因其读音晦涩,逐渐被“观众[kuan1-tioŋ7]”取代。此外,厦门方言词汇的语音也出现了书面语向口语蜕变的趋势,如:“明其知[bi 5-ki5-tsai1]”转变为“明明知[bi5-bi5-tsai1]”,“在先三思[tai7-si1-sam3-su1]”转变为“在先考虑[tsai5-si1-kho2-li1]”。[6]

(二)传教士编纂《厦门方言词典》词汇语音特色研究

近代以来,西洋传教士为向民众传播教义,学习厦门方言,编写出版了大量教科书、词典等,这些方言文献尤其值得重视。马重奇(2015)对比19世纪中叶西方传教士编纂的四部厦门方言辞书,得出一百多年前厦门方言与现代厦门方言词汇语音的差别。其研究英国传教士麦嘉湖《厦门方言英汉辞典》一文中提到了厦门方言词汇的特殊声调系统,即单字调时,“平、去、入声调各分上下,上声不分阴阳”,厦门方言的二字词遵循“前一音节会发生变调,后一音节不变”[7]的规律。

林琳(2016)以美国汉学家卫三畏在北京任职期间编写的《汉英韵府》(1874)中涉及的厦门方言部分与叶开恩(1875)的《八音定诀》进行比较,认为卫三畏记述的厦门方言词汇语音“比较忠实于真实的口语”。[8]

1873年出版的杜嘉德《厦英大辞典》是19世纪一部很有影响力的传教士闽南方言辞典,全书无一汉字,以罗马字母注音,文释义,词条的音序排列顺序。杜晓萍通过研究,认为厦门方言词汇的发音具有稳固性,“语音变化不大,变化主要体现在韵母上”。[9]

传教士的文献也为厦门方言带来许多外来语词,徐睿渊考察厦门方言的外来语音译时发现,由于厦门方言声母没有唇齿音,英语中的唇齿音折合为双唇音或喉音:咖啡coffee,厦门音[ko6-pi1]。[10]

大部分借词引进方言里缺少的概念,也有一部分借词(特别是通语借词)增加方言固有概念的表达方式,方言固有词分工合作,成近义词群。如方言词“墨贼”和音译通用词“墨鱼”。

厦门方言的借词音译如徐睿渊所言,既有和普通话一样的“构词法进行改造”的特点,如别针,英语音:pin,厦门音:[pin1 -tsam1]。也有自身特色。可以说,徐睿渊学者“从来源、借入方式、对厦门方言系统的影响等几个方面考察《厦英大辞典》中厦门方言的借词,‘开了研究方言音译词的先河’”。

四、结语

根据近年来丰硕的研究成果,本文总结提炼了这些文献体现出来的厦门方言中词汇的独有语音特色:(1)古今语音方面,厦门话的词汇保留了古汉语词汇中的“古无轻唇音”“古无舌上音”和入声的特点。(2)厦门方言词汇存在文读与白读问题和其独有的语流音变现象。(3)《厦门方言词典》反映了词汇语音在一百年来由繁向简、由书面向口语演变的趋势。17世纪以来,西方传教士编写的方言语料亦揭橥出其在二字词上变调的规律和忠实于口语的特点。外来语词融入厦门方言时,亦根据厦门方言的发音特点进行了改造。

厦门境内下辖六个区,各个区虽然通用一套语法规则,但是内部仍然存在语音差异,因此,给学界提供了对比研究的空间。此外,利用厦门方言文献的研究词汇也有新的成果,陈晟(2021)以《厦门方言词典》为例,探讨了方言词典的释义整体性原则,认为“释义中尽可能包含词汇意义、语法信息、感情色彩、语体语用,包括它的词形、语音、语义、语用范畴、句法特点以及它的交际特征等”,[11]其在分析释义整体性与释义内容“度”的方面做得不错,在语音研究上仍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

本文在广度和深度方面仍存在局限。首先,厦门方言词汇的音韵系统存在版本差异,《汉英韵府》厦门话音系有二十个声母、八个单元音韵母、十六个复元音韵母、二十五个鼻音韵母、十二个鼻化韵母和三十三个入声韵母。《八音定诀》声母系统采用的是闽南方言十五音,韵母有八个单元音韵母、十一个复元音韵母、十二个鼻音韵母、九个鼻化韵母和四十一个入声韵母。本文采用的是周长楫《厦门方言词典》通用的十七个声母、六个单元音韵母、十个复元音韵母、十三个鼻音韵母、十二个鼻化韵母和三十九个入声韵母,不同版本之间,声母、韵母数量差别反映出的词汇语音共时和历时变迁史有待進一步深挖。另外,厦门方言语音特色研究仍面临一些挑战,如各区之间语料库的完善、材料整理的全面性、材料分析与鉴别等,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有待我辈继续努力。

参考文献:

[1]王健庵.“古无轻唇音”之说不可信[J].安徽大学学报,1983(01):99-104.

[2]杨美满.厦门(同安)、沅陵(乡话)、温州、双峰(荷叶)四种方言的语音比较[D].湖南师范大学,2005.

[3]马重奇,林清霞.海峡两岸三地闽南腔动态比较研究——厦门、同安、金门方言音系动态比较研究[J].华夏文化论坛,2018(02):209-224.

[4]陈力兰.闽南方言用字初探[D].暨南大学,

2001.

[5]李熙泰.厦门方言阴平和阳平的变调[J].方言,1983(02):120-122.

[6]马睿哲.厦门方言词汇的百年演变——以《厦门方言英汉辞典》为中心[J].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33(01):59-63+96.

[7]马重奇.麦嘉湖《厦门方言英汉辞典》(1883)音系研究[J].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29(01):1-11.

[8]林琳.传教士字典《汉英韵府》厦门话音系比较研究[J].福建师大福清分校学报,2016(06):54-58+72.

[9]杜晓萍.十九世纪以来厦漳泉方言的语音演变及差异——杜嘉德《厦英大辞典》语言研究[J].东南学术,2017(02):238-245.

[10]徐睿渊.19世纪福建厦门方言的借词[J].方言,2016,38(03):368-374.

[11]陈晟.方言词典与释义整体性原则——以《厦门方言词典》为例[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2):132-141.

(作者简介:柯雯,女,硕士研究生,厦门大学,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责任编辑 刘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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