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另一些谜题,另一些机关
2022-05-26徐晨亮
徐晨亮
本期“新力量”栏目推出“四川小说家星火计划”专辑。如阿来先生在“开栏语”中所言,这一计划希望寻找的是通过“新的感受力”,从“已经发生和将会发生的生命与社会进程”中发掘出的“新的表达可能”。首位入选者许晓敏的小说或许会让我们对此有更直观的认知。
这位90后小说新人的笔下,不乏体现独特感受力与表达方式的片段。比如《靡靡夜》中的主人公小春回忆当年父母连续三个月的“冷战”:“家里只有人走路、喝水、洗澡、煮饭、吃饭、冲马桶的声音,但有时候这些声音会交叠在一起,在寂静中突然爆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像没有子弹却不停在放空响的枪。小春如今都不知道,当初她是如何在那个房间里恪尽职守,过着间谍一样的生活。”父母离婚后,她住进寄宿学校,周末则要选择去其中一方家里,“热天午后,她手里拿着雪糕,站在路口,有种明晃晃的停顿落在了心底,她窥见了任何事物,而却被它们看不见。”面对这样的文字,我并不想笼统地谈论文学风格或写作才能,职业阅读者的惯性驱使我努力辨认隐现其间的区别于前辈作家的特质。
探查个体与外部世界之间某种紧张甚至格格不入的关系,是许晓敏这两篇小说共享的动机,进而通过“疾病的隐喻”分别发展出主人公的个人特征,如《刀锋》中冯天的胃病与厌食症,《靡靡夜》里成年小春的嗅觉与听觉问题,乃至她归结为“无性恋”的心理倾向——对人与人的交流既渴望又恐惧。过往几辈作家经由暗中摸索乃至审美哗变才抵达之处,已成了新一代写作者观察世界的立足点。值得玩味的是,后来者们并不急于在个体经验与时代或现实的刚性逻辑之间匆促建立某种相互解释的关系,也不甘于局囿在一己狭小天地中,叩问那些永恒的难题。例如在许晓敏这里,她更痴迷的似乎是“我”与他人之间的隐秘联系与牵绊共振,不管是冯天还是小春,他们仿佛无法根据个人破碎的经验讲述出一个关于“自我”或关于“爱”的完整故事,要以同样被命运神秘力量所裹挟的母亲、父亲、舅舅们为镜像,去补足那些空缺的中间环节。
台湾作家黄丽群曾形容自己的小说是通过琐碎平淡的生活里“各种各样让人目眩神迷的小机关”,去捕捉大命运里暗藏的随机性——命运是贯穿古今的沉甸甸的存在,而随机性则是些微小琐碎的细节,“它的存在或不存在都不影响历史的进程,可是它会为命运在你身上刮擦留下的痕迹做一个决定性的定义”。以上说法,可能会在我们的年轻作者许晓敏这里得到共鸣。就像本期的小说《刀锋》,并没有如以往同类模式作品那样,试图通过找到失踪的母亲解答命运之谜。主人公对于母亲的好奇与执念,更像“小机关”中的某个部件,作者把谜面随机拆散成若干细碎片段,插入若干相互交错或平行的人生轨迹之中,等待他逐一寻觅,加以拼合,并最终明了,那道谜题本就无从解答。然而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新的发现与表达得以闪现于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