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2022-05-26熊荟蓉
熊荟蓉
好久没联系的从弟陈龙给我打来电话:“康哥,我生儿子了,腊月二十六,回老家喝酒吧!”
“好啊,恭喜恭喜!一定回去!”
我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主要是被“回老家”这三个字打动了。
十年前,我父母就相继去世了。为方便祭拜,我把他们安葬在县城的公墓里。从此,我就再没回过那个叫“七屋台”的老家了。
七屋台的人都姓陈,据说祖上是从山西迁来的,七个儿子绵延成了七屋台这个村子。谁家办红白喜事,全村的人都去帮忙,礼金只是象征性的。我记得我妈去世时,他们每家送的是五十元。
腊月二十六,我是坐大巴回去的。一进村子,亲切的乡音扑面而来:“阿康,回来啦!”
我忙着递烟:“四爹,二叔,幺叔,抽烟!”
祖父是长房,所以我的辈分低。见到十几岁的孩子,我都得叫“叔”。
村子的变化真大,家家户户都盖上楼房了。陈龙拿来毛笔和墨水,摆开红纸:“康哥,你是咱们老陈家的文曲星,给娃写副对联吧!”
我不过是读了个中专师范,在县城的初中教书,成了当年村子里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人,所以总被他们喊“文曲星”。父母在时,每年放寒假,全村的春联都是我写的。
我看着他老婆翠叶抱着的胖小子,问:“都快一岁了?我还以为是请满月酒呢!”
三叔在旁边提醒:“平时大家都在外面打工,小孩子满月和周岁都在年底一块儿请客了。你要喝两天酒哦!”
我给孩子写了一副嵌名联,陈龙欢天喜地去挂对联。我小声问三叔:“两桩事,咋送礼金?”
三叔说:“每桩事一百,你四叔负责收礼金。”
现在物价上涨,两百元吃两天酒,实在不好意思。我想就送四百元吧,又觉得“四”的谐音不好,就将五百元递给四叔。
四叔数了数,低声说:“阿康,你读书读愚了?五百,两个二百五!”
我赶紧补上一張:“哦,对不起,数少了!”
大伯扬着钞票,高喊起来:“六六大顺!龙龙,你康哥出贵手呢!”
陈龙随即跑过来:“哎哟,康哥,自家人,不用这么破费的!”
“应该的!”我握着他的手,“中年得子,为你高兴呢!”
因为这六百元礼金,午餐时,陈龙坚决不让我坐在家族席上,强行把我拉到上席就座。家族人一下子成了贵宾,还是那十碗菜,我却吃得很不是滋味。
午饭后,我回了趟村东头的老屋。这里,是父母生我养我的地方,如今,人去屋塌,只留我独自在废墟前伤怀。
“康哥啊,你跑到这里干吗?我和陈龙到处找你呢!”翠叶的声音,“快回去跟娃的舅伯他们打牌吧,晚上就住在我们家……”
只打了两圈牌,我就接到儿子陈跃的电话:“爸,我被评为公司的年度销售冠军,老总派车送我回家,我顺带把你从七屋台接回来吧!”
“好啊好啊。”我确实不想在陈龙家住宿,就说,“你买四提酒、四盒糕点来……”我们家三代单传,家族里最亲的就是父亲的四个堂弟,都还健在。我想让陈跃给他们拜个早年。
陈跃说:“酒多得很,公司分了两大箱泸州老窖呢!”
每家两瓶酒,一盒糕点。陈跃“二爹”“三爹”“四爹”“五爹”叫得甜,把几位老人家叫得眉开眼笑。临别,都给他红包。陈跃不接红包,逃进车里,四个红包还是被他们强塞进车里。
路上,我打开其中的一个红包,六百元。又打开其余三个红包,都是六百元。
小时候过年,祖父给我的压岁钱是六元。后来,父亲给我儿子的压岁钱是六十元。这六六大顺,是自家祖父给孙子的祝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