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鱼

布日古德

简陋得如一把尺子

时常用鸡鸭鹅的叫声

量茅草、野蒿子的高度

昼夜的温差

每一冬天和夏天

星星点点用炊烟显示

不是小镇也不是郊区

这是一个游人临时休憩的远郊

一个有几处鱼塘，一个有几处

荷花，木制驿站的大河边上

我们曾在

一夜的灯火阑珊下

讨论莎士比亚，泰戈尔

也为里尔克、保罗·策兰

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

一个床上的背靠背

只有

坐在台阶上

谈论露易斯·格丽克时

我们会意地递过眼神

这一条小巷

是我们牵手的地方

也是我们分手的地方

河边的灌木丛

多是沙柳、红柳和刺槐

我们抓鱼的时候，喜鹊、山雀

乌鸦正围着一棵老树

“呀呀”地低旋

长不大的灌木丛

让这小山村在簸箕、笸箩

筐筐篓篓中长大，直至

跟着一列绿皮子火车

咣当咣当远走高飞

我不丁点的时候

时常钻进这神秘的灌木丛

我用沙柳，红柳做成的一截柳笛

给信号，捉迷藏，也及时

报告着收麦子的人群

不一会儿暴风雨来了

纯洁，晶莹剔透

一爬上对青山、驿马山

我就看到了棉桃铺开辽阔的白

这场雪

来自季节的深处

也带来了麦子丰收的底蕴

把你想象成我心中的雪

只允许一枚雪花成为

一粒麦子的墓碑和雕像

这一场雪

融化了，其实是被

这一缕阳光和劲风摧毁的

田埂上有多余的脚步

没有多余的羊群和溪流

风吹麦浪一字排开

单调的绿色渐次从春暖花开中

醒过来，像一个不省事的孩子

光着脚丫儿吮奶，光脚丫儿抓蝴蝶

乡间少有腐败，也依然阻挡不住

乡愁拔节、秀穗、灌浆的程序

依然有淡淡月光下的期盼

依然有小村庄的大门口

磨刀，咳嗽的声音

达拉特啊，我又回来了

我想立刻见到我的黑蝴蝶

跪在白庙前，我想我的黄河鱼

响沙湾往北

还是白泥井往北

这突起的沙丘，执着的沙棘

以及沙丘里埋着的文字、木鱼、庙宇

都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只有黄河两岸的

葵花田，谷子、糜子地

王二妮的歌声和羊群没变

黄河鱼

在老牛湾那儿

又挺过了凌汛

大老远向我游来

六顺饺子馆

六順铁板烧

六顺杀猪菜

六顺的那家东兴顺

与大六顺、小六顺、三辅街

是老香坊这一带

夜色越深越香的梦

一盘酸菜馅水饺

一盘铁板烧，一盆杀猪菜

一次舒适的同心床

我们没有理由不成为朋友

我们不再托词分手

西香坊公园

地丁花和空中的苦丁香

遥相呼应，就连那少有的松雀

都是翅膀牵着翅膀

风雨中惬意

牵手地飞

我拾起

我喜欢的一株地丁花

原来这一只就是我母亲

头上戴过的。那一年三月二十六

属羊的母亲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