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1873—1949年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及其影响
2022-05-24万安伦王涵秋
万安伦?王涵秋
【摘要】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经济和海外扩张的巅峰时期,也是英国文学发展的黄金时代。我国对维多利亚文学的译介与维多利亚文学的产生相距不久,可观的汉译出版让维多利亚文学广泛传播,作品再版与重译频次极高。在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的同时,我国出版界也对维多利亚时代的出版模式进行了学习借鉴。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作为新文学的重要思想启示、内容资源和形式技巧,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发展影响极为深远。同时,对维多利亚文学的文化吸收还伴随着国人知识谱系的重构和出版模式的创新。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推动现代思想意识在中国的蓬勃生长,并为中国出版的近现代转型提供助力。
【关 键 词】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模式;影响
【作者单位】万安伦,北京师范大学数字出版与数字人文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华侨大学;王涵秋,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出版学学术史文献整理、研究与资料库建设”(21&ZD321)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G239.2【文献标识码】A【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08.007
维多利亚时代指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在位的年代(1837—1901年),维多利亚文学即为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的英国文学。维多利亚文学反映了19世纪英国在许多方面的重大转变,这一时期著名小说家包括查尔斯·狄更斯、威廉·萨克雷、勃朗特三姐妹、乔治·艾略特和托马斯·哈代。维多利亚文学作为拥有丰富内涵与深刻影响的时代文学,具有重大的国际影响力。维多利亚文学是英国文学史中与伊丽莎白戏剧(Elizabethan Theatre)拥有同等地位的专有名词。值得注意的是,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与维多利亚文学的产生相距不久。1873年,蠡勺居士在《申报》副刊《瀛寰琐纪》上将英国维多利亚小说作家利顿的小说《夜与晨》译为《昕夕闲谈》进行连载。由此发端,维多利亚文学译介渐成规模,成为19世纪70年代以后域外文学译介的主要对象。据笔者统计,1873—1949年,我国共出版维多利亚文学汉译著作909种(数据来源于北京图书馆编《民国时期总书目·外国文学》、全国期刊报纸资料库中的各类报纸杂志、阿英《晚清戏曲小说目》、樽本照雄《新编增补清末民初小说目录》、商务印书馆出版《说部丛书》《林译丛书》等书目和文献),在此时段的我国外国文学翻译活动中占据较大比重。维多利亚文学译介与其他外国文学译介一起,共同构成我国汉译文学的发展历史,对我国的新文学发生发展及出版的近现代转型影响甚大。
一、1873—1949年维多利亚文学的汉译出版
据笔者爬梳,1873—1949年,76年间我国共有219家出版机构(指书局、出版社、小说社、编译社、报刊社等专业从事报刊、书籍出版的机构)刊登了维多利亚文学909种,仅刊载1—2篇文章的出版机构占多数,为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开辟专栏或进行连载的报刊,以及译介出版单行本或丛书的出版机构为数不少。
商务印书馆作为中国出版近现代转型的标志性机构,1904年起就开始维多利亚文学的汉译出版工作。该机构曾出版汉译维多利亚文学112种,涉及维多利亚作家33位,小说类型包括言情、科幻、侦探等,这些作品部分以单行本的形式发售,部分收录于当时集刊域外文学作品最多的《说部丛书》中。1936年创立于上海的启明书局,至1949年,共出版维多利亚汉译文学19种,成为仅次于商务印书馆的维多利亚文学推广者。启明书局的“世界文学名著”系列,节选出版多部维多利亚小说,除读者耳熟能详的王尔德、亚瑟·柯南道尔外,还译介乔治·艾略特、盖斯凯尔夫人等稍显“冷门”的作家作品。启明书局的出版理念是面向中小学和一般读者,走简明易懂的白话文翻译之路,常以节选的方式将长篇小说改为短篇故事介绍给中国读者。世界书局由沈知方于1921年在上海创办,从1927年起出版过多部小说集,涉及维多利亚文学共15种,以王尔德童话集与亚瑟·柯南道尔的侦探集(《福尔摩斯探案大全集》,程小青等人译,1927年出版)为重要成果。文化生活出版社于1935年由巴金创办,先后出版过《译文丛书》《文学丛书》等丛书,共译介维多利亚文学11种。上述出版机构出版的维多利亚作品数量可观,对向国人译介维多利亚文学有较大贡献。有些出版机构创办的时间较晚,存在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有限的生命周期内汉译出版了多部维多利亚文学,表明其在文本的选择上与当时整个社会的文化追求和时代精神保持一致,如开明书店、泰东图书局、进步书屋等。
随着现代出版机构在上海、北京等地日渐增多,加之留学生回国成潮,出版机构和翻译队伍良性互动,特别是胡适、陈独秀、鲁迅、钱玄同等大力倡导新文学,国内文学译介热情空前高涨。在所有出版文类中,“总计译作所涉及的科目,文学所占的比例最高……因文学是最通行的大众阅读媒介,许多现代中国知识分子认为它是教育广大群众的最好工具”[1]。《民国日报》的副刊、《东方杂志》等报刊也以开辟专栏、介绍作家小传、展开文学评论等方式推介维多利亚文学。
汉译维多利亚文学,书籍出版以中长篇小说为主,报刊译介以短篇小说或诗歌为主。因为体裁选择的趋向性不同,出版社和报刊社在选择维多利亚作家上也各有不同。1921年至1929年,《觉悟》刊登维多利亚代表性作家王尔德和哈代作品15种,因报刊有版面要求的特殊性,编辑在选择文本的长度与内容上需要更为细致地考量和研判。《妇女评论》副刊选择王尔德作品数量虽仅7种,但类型并不单调,涵盖了诗歌、短篇小说、散文三種文体样式。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的《东方杂志》和《小说月报》,作为当时发行量和影响力极大的刊物,分别刊发汉译维多利亚文学10篇与9篇。
1910—1930年是我国现代报刊高速发展阶段,现代报刊的大量出版发行让译者有了更多译介维多利亚文学的宝贵阵地。现代报刊因有版面限制,内容要求短小精悍,使得新诗、短剧、短篇小说等新文体拥有了独特优势。陈平原说:“这无疑是个以刊物为中心的文学时代,绝大部分的小说都是在报刊上发表或连载后才集结出版的。”[2]朱自清认为,“翻译是介绍外国的文化到本国来的第一件利器”[3]。大量现代报刊为汉译现代科学与文化提供了广阔的生长空间,通过刊载于报刊的西方现代科技与文化,我国知识分子不断吸收西方先进的技术、制度、文化、思想,其文学观念和知识谱系都发生了颠覆性变化。不论是以中长篇小说为主的书籍出版,还是以译介短篇小说、西方诗歌为主的报刊,背后都反映了我国新文学在发展道路上对异域文化和异域文学的吸纳和借鉴。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二、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的主要模式
维多利亚文学的汉译出版主要有在报刊上开辟专栏或栏目译介、先在报刊上连载后结集成书、策划出版系列丛书三种模式。这三种主要模式也与维多利亚文学在英国原初出版模式基本一致。
1.模式一:新式报刊上开辟专栏或栏目刊载
由于中国造纸术和印刷术传入欧洲,特别是古登堡铅活印技术出现,德、法、英等国的现代报刊业在文艺复兴中迅速生长。英国现代报刊业的快速发展得益于维多利亚时代工业革命高潮的助推,报刊发行数量和种类明显增加,这也直接推动了维多利亚时代连载小说出版模式的爆发式增长。我国本土报刊的发展大体可分为官报时期、外国人在华创办新式报刊时期、国人自办新式报刊时期。新式报刊出版为中国新文学提供了生长和发展的空间,也为“旧知识分子群体转型和新知识分子群体孕生提供平台”[4],同时为新思想和新知识的传播开辟了通道。
据统计,1891年中国出版新式报刊仅31种,1913年激增至330种,至1921年底“在中国邮政局注册和发行的各类报纸共计820种”[5]。新式报刊兴盛,“极大地促进了中国文化的改革”[5],“给中国社会思想和文化生态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4]。梁启超曾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中高度肯定开设报馆及其译介活动:“广译五洲近事,则阅者知全地大局与其强盛弱亡之故,而不至夜郎自大,坐眢井以议天地矣。”[6]此时,新式报刊出版与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形成良性互动。当时较有影响的报刊几乎都以开设栏目甚至开辟专栏的形式译介维多利亚文学及其作家。《民国日报·妇女评论》开设“艺术”专栏,连载王尔德童话多篇;《文化生活》开辟“诗之叶”专栏刊登哈代等诗人作品;《万航周报》设立“世界新剧谭”专栏,由宋春舫推介维多利亚时代戏剧作家萧伯纳与高尔斯华绥。《新青年》《小说月报》《民国日报·觉悟》等或用封面照片,或开设“英国文学漫评”专栏,或设栏目连载等形式推介萧伯纳、王尔德等作家作品。维多利亚文学以其充盈的活力、踏实的精神、善意的幽默和无羁的联想为新式报刊的编者、译者及广大读者所喜爱。
2.模式二:先在报刊连载后结集成书
早在18世纪,报刊连载小说(serialized fiction)的出版模式就已在英国出现,但是直到维多利亚时代才慢慢发展并且大受欢迎[7]。查尔斯·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传》,被公认为成功确立了先报刊连载再结集成书的出版新模式。侦探小说家如威尔基·柯林斯、亚瑟·柯南道尔,他们的小说也都是在报刊上先连载后再结集出版发行的。这种出版模式开启了文学作品新的生产范式,也扩展了读者阅读文学作品的时间体验,还能将成本分摊以便越来越多的新读者“负担得起”[8]。为进一步吸引读者并增加报刊利润,不少报刊在连载前后还刊登广告,宣传推介连载作品。自维多利亚时代起,连载不仅作为一种出版模式,还成为一种商业惯例[9]。受此影响,1873年,《申报》的副刊《瀛寰琐纪》在刊登第一部维多利亚小说《昕夕闲谈》之前,先刊载一则名为《新译英国小说》的广告,称该小说为“华人目所未见、耳所未闻者” [10],报馆“不惜翻译之劳,任剞劂之役” [10]。未看其书,先闻其名,此类广告的出现,体现了我国报人超前的商业意识和经营头脑。
除了学习维多利亚文学推介的广告宣传,中国出版界还借鉴了维多利亚文学“先连载后成书”的出版模式。《昕夕闲谈》作为我国第一部汉译外国小说,采用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广告宣传和连载机制,《申报》广告中明确说明小说将“每出《琐纪》约刊三四章,计一年则可毕矣” [10]。汉译维多利亚小说自首次出现“便连载在报刊上,成为一种纯粹的文化商品,进行着市场化的运作,呈现了蓬勃的生命力” [11]。《昕夕闲谈》连载后在结集出版发行单行本前夕,《申报》再次广告推介该小说:“描摹豪士之风怀,屡述美人之情意,写山水亭台之状,记虫鱼草木之形,无不色色俱新、栩栩欲活。”[12]该模式在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中不断使用,并逐渐发展成为其他汉译作品乃至中国本土文学作品出版的新模式。
3.模式三:系列丛书的策划出版
维多利亚时代,一方面出版印刷技术快速发展,书报刊的生产能力大大增强。另一方面教育的普及,使得普罗大众的识字率大大提高,从而增加了社会对文化和文学产品的需求量。伴随着阅读市场增长,文学出版的方式不断变革,维多利亚时代首次出现了三卷本小说(triple-decker or three-volume novel)的出版模式,这种形式一出现即占据书店和流通图书馆的主导地位[13]。而中国出版界则借鉴创新为“系列丛书”的出版模式。清末,丛书出版已显苗头,早期的《严译名著丛刊》《林译小说丛书》《说部丛书》等是当时影响较大的“系列丛书”出版物。丛书每一本的选稿、翻译、编校、装帧、印制,都蕴含着出版家和翻译家们的思虑和策划。由此开启我国汉译外国文学和西洋文化的“打包”时代,即用“系列丛书”的出版模式推介包括维多利亚文学在内的外国文学和外国文化名著。
從“单行本”向“系列丛书”的发展过渡,为书局带来可观的收益,也让“译者—书局—读者”这种有益的循环模式得以健康发展。民国以后,以“全集”“文库”类型出版的汉译维多利亚文学书籍不断增多,1916年中华书局曾出版过《福尔摩斯探案全集》,1927年世界书局在增加了多部作品后并改为白话文,将亚瑟·柯南道尔的侦探小说再次出版,命名为《福尔摩斯探案大全集》。此外,短篇小说集与节译的外文小说集也陆续出现,1928年真善美书店出版王尔德童话集《鬼》,1934年世界书局出版《王尔德童话集》,1948年文化生活出版社重版《快乐王子集》。不仅如此,商务印书馆1934年出版的《英汉对照名家小说选》、世界书局出版的《世界少儿文库》等都遴选了大量维多利亚文学作品。有研究者认为“这也标志着一个崭新的‘丛书时代的到来”[14]。
三、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的影响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1.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为中国新文学生长提供样板
有學者统计,自1873年译介《昕夕闲谈》后的50年间,“这时期出现的翻译家(或译者)约250人,共译小说2569种,翻译诗歌近百篇,翻译戏剧20余部,还有翻译散文、寓言、童话若干”[15]。在汉译出版日增月盛的情况下,新体诗、爱美剧、小品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等新式文体不断出现在中国作家和知识分子眼前,这些新的文学样式为中国的新文学孕生提供了形式样板和内容资源。
具体而言,我国古代只有志人志怪、传奇及章回体小说,没有现代社会小说、侦探小说等样式,汉译维多利亚小说种类丰富,为中国新文学中的“新小说”创生提供可行性样板;译介维多利亚诗人哈代、勃朗宁等的诗歌,架起了我国诗人与新诗这一新文体之间的桥梁,为中国诗歌从形式到内容的革命找到借鉴和创新的依凭;1920年,上海新舞台演出了萧伯纳的名剧《华伦夫人之职业》,引发了中国话剧是否职业化的热烈讨论,“爱美剧”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现代话剧文学样式的初步形成,其中维多利亚戏剧的蓝本之功不可低估;对维多利亚散文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托马斯·卡莱尔、乔治·吉辛等小品文的译介,也为中国现代散文的孕生提供了积极参照。总之,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对20世纪初期形成的新文学运动贡献突出,特别是对新小说、新诗、话剧、散文等新文体的孕生影响极大。
2.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为新文学和新文化培养大批新人才
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为中国读者提供了阅读的“精神空间”,也为译者、编者、出版者建立起发挥自身优势的阵地。这批优秀的新式人才逐渐成长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媒介,他们以更加积极的姿态投身于新文学和新文化的创作、翻译及文化产品制作之中,极大地促进了我国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所需的新式人才成长。据统计,1873—1949年,参与维多利亚文学汉译的译者共计289人,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的快速发展,为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翻译家、诗人、小说家、戏剧家等,如现代作家巴金、梁实秋、林语堂等,新诗人胡适、郭沫若、徐志摩、闻一多、卞之琳等,现代戏剧家曹禺、洪深、田汉等,翻译家恽铁樵、王实味、方敬、蒋天佐、孙用等。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还培养了一批编辑大家和出版大家,如陈原、曾虚白、傅东华、顾仲彝、章衣萍等。
3.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为中国知识阶层建构新的知识谱系
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为我国知识分子带来了完全不同于本土文学和文化的新事物与新内容。1873—1949年,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科幻小说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作品十分受中国读者喜爱。他的作品大多着眼于未来,科学和奇幻色彩浓厚,富于想象,此类作品在中国匮乏,因而得到了译者、编者、读者的青睐。威尔斯的作品想象大胆,对现代科技的名词和机理理解透彻、运用熟练,“机器”“功率”“汽轮电机”等语词都是“西学”最直观的呈现,也正是如此,“科学小说”成为当时中国人认识“赛先生”的最佳途径之一。
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不但搭建起中国精英知识分子和普通读者的沟通桥梁,还在中国知识阶层中构建起不同于以往“经史子集”的新知识谱系,极大地促进了中国读书人对民主(德先生)和科学(赛先生)的认知和认同。周氏兄弟译介域外科学小说,对开启民智意义很大,“故苟欲弥今日译界之缺点,导中国人群以进行,必自科学小说始”[16]。可以说,从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中出现的一系列思想观念、现代名词、科学术语,建构起了我国新知识分子的知识谱系,使广大民众“获一斑之智识,破遗传之迷信,改良思想,补助文明”[17],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发生发展储备了重要的人才资源[4]。
4.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促进现代思想意识在中国蓬勃生长
新式出版蔚然成风,让西方思想文化的传播更加快捷与方便,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将西方先进的思想理念带入我国,对我国新的社会思潮和道德风尚的形成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狄更斯小说中对社会不公的呐喊,勃朗特姐妹对女性解放和追求自由爱情的崇尚,王尔德童话中对自由、真理和理想的热忱向往,都对我国当时的读者产生了巨大的情感冲击和心理影响。除了文学中体现的妇女解放、人人生而平等、向往自由、崇尚科学,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也深深植根于中国新知识分子心中。一言以蔽之,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促进了现代思想意识在中国大地的蓬勃生长。
5.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推动中国出版的近现代转型
中国传统出版以雕版印刷为主,活版印刷为辅。主要出版机构是“前店后厂”式的书坊。晚清起,中国出版虽然也在探索从传统手工业向机器印制业的过渡转型,但始终较为艰难和缓慢[18]。我国的新式书报刊出版在传教士的积极推动下,活字印刷技术“留洋升级”后开始重返故里,但初期并未撼动传统出版模式的主体地位。而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则是基本使用新式报刊和新式书局的出版范式。
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带动了本土出版业的活跃,一批新式的作家、翻译家、编辑家、出版家脱颖而出,为中国出版的近现代转型提供了基本的人才支撑。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还带来多种全新的出版机制,如“连载成书”新出版模式,利用广告宣传的出版经营手段,将出版转化为面向公众的文化产业等,这些都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出版的近现代转型。此外,大量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也让前期策划、中期编译和后期装帧印制成为制度,让出版机构的职能进一步专业化和流程化。随着汉译出版主题和内容的增多,出版机构开始确立职责对应部门,策划、广告、翻译、编纂、印制、装订、发行等流程被逐渐固定化,各部门各司其职,一套现代化的出版系统和出版流程渐趋成熟。出版载体造纸术和出版技术印刷术的发明母国,终于迎来出版转型和出版新生。
四、结语
1873—1949年,在“西学东渐”的氛围中,中国知识分子将维多利亚文学作为向西方文学学习的主要模板之一。在这76年间,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因其译本数量大、翻译内容题材广、对我国现代文学影响深,成为中西文化交流拼图的重要组成。在译介维多利亚文学的同时,我国也将维多利亚时代的出版技术一并引入。出版机构结合中国国情,依照我国阅读市场和读者习惯对维多利亚时代的出版模式进行了改良和创新,巧妙运用广告、连载、丛书等出版形式推介维多利亚文学,推动了中国出版的近现代转型。F89946FF-C126-4C33-B279-BF4B1D18D67A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1873年我國开始的维多利亚文学翻译活动与英国本土维多利亚文学产生的时间相距不久,在交通与传播技术远不发达的19世纪和20世纪,实属不易。换言之,我国译介出版的其实就是英国的当代文学和当代文学史,这体现了我国晚清和民国时期知识分子极高的文化敏锐性和思想前瞻性。近年来,学术界逐渐认识到“从文学媒介视角重审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19]的重要性。笔者认为,对维多利亚文学汉译出版的研究不仅仅是对一种外国文学的研究,更是从文学媒介入手,重新考察我国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发生发展的机理和动因的新视角和新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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