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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留日学人与战时日本研究

2022-05-24褚静涛

日本问题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抗日战争探究

摘要:为了打消国人的恐日症状,居住在上海的几位爱国人士,面对重压,编写了《战时日本》一书,对比中日两国的综合国力,传播抗日必胜的信念。宋斐如自日本求学归来,根据大量统计资料,致力于分析战时日本工业的危机,认为其从进口原材料至出口制成品都高度依赖海外市场。面对凶恶的侵略者,潘昂千著《战时日本之外交》,指出日本疯狂侵略中国,在国际社会愈加孤立。随着全面抗战的升级,军事教育家蒋百里传播持久抗战的想法。在《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一书中,他分析了日本人的性格,指出其性格上的内在矛盾,預示了其最终走向灭亡的结局。这些关于战时日本研究的书籍坚持抗日必胜论,鼓舞国人拿起武器,抵抗日本侵略,为国家独立与自由而战,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抗日战争;留日学人;战时日本研究;探究

中图分类号:K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2458-(2022)02-0053-1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2.02.007

中国人民能够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树立抗日必胜的信念是一个重要因素。关于抗日必胜论的形成,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毛泽东居功至伟。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以《论持久战》为题发表演讲。《论持久战》在总结全面抗日战争初期经验的基础上,深入分析敌我友各方,指出“日本必败,中国必胜”,“抗日战争是持久战,最后胜利是中国的”[1]。《论持久战》是抗日必胜论的经典著作,主要内容包括:中日两国综合国力对比;驳“亡国论”;驳“唯武器论”;驳“速胜论”;有利的国际形势;持久战的“三个阶段”;抗日的“政治动员”;持久战的战术;“兵民是胜利之本”等。近20年来,随着抗日战争史研究的深入,有学者提出不可忽视国民党方面对抗日必胜论的看法[2]。其实,对战时日本和抗日必胜论研究,一批进步的留日学人也做出了相当努力。为此,笔者不惴浅陋,就全面抗战初期留日学人与战时日本研究进行探讨。不当之处,尚祈海内外方家批评指正。

一、战时日本研究的起源

黄遵宪(1848-1905)在日本工作期间,搜集了大量资料,编写成《日本国志》,于1887年刊行。该书约50万字,有1表、12志,是近代中国日本研究的开山之作。

近代中国的日本研究,是在以日为师的大背景下展开的。甲午惨败、庚子赔款,刺激国人的危机感。自1896年至1930年,超过10万以上青年学子赴日本留学,还有考察、访学、商务、旅游等。他们以仰视的目光,求取真经,写下上千篇的考察报告、游记,翻译了大量关于日本的书籍,掀起日本研究热。这些书籍、文章对日本难免有溢美之词,有理想化的一面。对于这些研究成果的质量,评判不一,见仁见智。与此同时,日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对中国社会展开大规模、全方位的调查,历时之久,调查之细,几百本大部头的调查报告,足可促使国人深思。

1920年代,日本出版的关于中国的期刊杂志甚多,如《支那》《支那研究》《日支》《日华学报》《支那时报》《满洲读本》《满蒙》《满蒙事情》《满铁支那月报》《东亚》《东亚经济研究》《经济月报》《日华俱乐部》《同仁》《上海周报》等。留日知识分子不可漠视,应有所作为。有鉴于此,1930年1月,陈彬和主编《日本研究》,在上海创刊。在第1卷第7期,陈彬和撰《日本研究吾国的各种定期刊物》,感慨:

他们真是努力呀,日本人!你看他们研究我国的书报出了多少本?假如他们不是有心人,又为什么要这样精细的来把我们解剖清!我们现在快觉醒,我们要睁开眼睛,振起精神:不要睡在解剖台上不动心,大家起来研究日本,才能尽责任。中日两国距离最邻近,所以不论今后相仇或相亲,但是两国的关系必定越加深,我们怎能不清楚认识他们呢,同胞们?奋起吧,奋起吧!不要再和在梦里一般的昏沉沉!且看他们研究我国的书报出了多少本,他们真是努力呀,日本人![3]

1928年,济南惨案发生。1931年万宝山事件、九一八事变接踵而至,中国东北三省沦陷。中国知识界体认到,研究日本及中日关系已是迫在眉睫。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一系列书籍,如陈博文的《中日外交史》、龚德柏的《日本侵略中国外交秘史》、朱偰的《日本侵略满蒙之研究》、王钟麒的《中日战争》、胡山源的《日本与日本人》、陈彬和的《日本历史大纲》、黄文中的《日本民权发达史》、谢晋青的《日本民族性研究》、南京日本评论社出版的《日本研究会小丛书》,以及正中书局出版的“日本国情研究丛书”等。关于日本研究的杂志有陈彬和主编的《日本研究》,以及《日本》《日本评论》等。上海昆仑书店迅速推出“反日帝国主义丛书”,其中,钱亦石著《日帝国主义的政治状况》为该套丛书的第3种,于1931年10月在上海出版。这本小册子约1万字。书中作者简要分析了日本的政权结构、经济状况、对外关系,认为“‘早熟’的资本主义,毕竟变为‘早夭’的资本主义。无论是谁,都不能把这个粗暴的小孩——日本帝国主义——从历史注定的命运中挽救出来”[4]。作者预判,日本疯狂扩张,一旦美英联手,日本将成为德意志第二,必败无疑。

1933年春,日军占领中国热河,越过长城一线,进而直逼华北,控制北平及周边地区。南京国民政府以中国四分五裂、缺乏先进武器、国弱民穷、军队战斗力低下、经济虚弱、民众涣散为口实,对日妥协退让,寄希望于国联的仲裁,指责抗日言论是“清谈误国”,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甚至有恐日症者散布“抗日必亡”“再战必亡”的论调。一部分民众鉴于日强中弱,对抗日活动持怀疑态度。

一批留日知识分子尝试从中日两国的综合国力,思考如何抵抗日本侵略。1932年8月,《日本研究》第1卷第2期,刊出几篇文章,如梁一新的《日本法西斯之理论及其运动的考察》、龚德柏的《日本还能撑几年?》、谭振民的《日本农村恐慌的考察》,专论日本的政治动向、经济危机。1934年1月,《日本研究》第4卷第1期,刊出“1933年日本之总清算”,推出一组文章,论及日本的政治、经济、财政、军事、外交、金融、贸易、产业、交通、社会、侵略东北、殖民地、农业恐慌、学术界、文艺界等各领域,可为一本小型的1933年日本年鉴。

郑学稼(1906-1987)曾学习畜牧学,九一八事变后,转而关注日本问题[5]。他于1934年赴日本留学,留意日本经济发展,“逐一把这些材料,用活页抄译,粗略的计算共有数十万言,所收的参考书,以运回的而言,亦达两百册以上” [6]。1936年6月,郑学稼著《日本之军部、政党与财阀》,由上海光夏书局出版,约10万字。同年7月,郑学稼著《日本财阀史论》,由上海生活书店出版,约20万字。以当时的标准,这两本书可谓大部头,主要以编译资料为主,仍未专论日本经济结构与日本发动对外侵略战争的关系,稍显不足。

自1931年至1936年,面对国难加重,一批留日进步知识分子在继承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为抵抗日本侵略中国而研究日本,开始关注战时日本,搜集资料,分析日本的政治、军事、外交、经济、文化、教育、社会等多个层面的问题,通过出版书籍、发表文章,向社会大众介绍日本国情,揭露日本对华侵略的步骤,对消除中国民众的恐日症状,增强抗日可胜的信心,发挥了一定作用。总体上看,这些文章、书籍毕竟不是深究战时日本,在篇幅、资料、论证等方面,呈现短小、零散、粗浅的特征,与中日关系的进展及中国对日斗争的现实需要仍有相当的距离。

二、《战时日本》对日本军事力量的总体评估

1937年7月,日军制造卢沟桥事变,发动大规模侵略中国战争,中国军队奋力抵抗。要想发动全民抗日,首先必须消除恐日病症。中国能否抵抗日军的进攻?日本不可战胜吗?抗战前景如何?抗日必胜吗?思考上述问题,深入研究战时日本,全面、客观、科学地评估日本的综合实力,不但是一项重大的学术任务,也关系到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

现代大规模战争的胜负取决于物力和人力,前者包括武器、资源及产业等,后者包括经济组织、政治制度及社会机构等。后者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前者,因为物力是静态的,人力是动态的,物力要通过人力才能发挥作用。抗日战争是中日两国综合国力的较量。抗日能否取得胜利,不但取决于中国的物力、人力,同时,也取决于日本的物力、人力。所以,分析日本的物力、人力可以评估中国取得最后胜利的可能性,还可以了解日本的弱点,提出可操作性方案。

中国与日本的国力各有特点,日本并非绝对的强,在某些方面相对较强;中国亦非绝对的弱,在某些方面相对较弱。上海的国际研究社于1937年11月,编著发行《战时日本》一书。编著者在“序言”中说,“我们必须要知已知彼,也不可以怯敌,也不可以轻敌。所以我们编著本书是非常的艰辛”[7]1。该书约22页,近5 000字,内容包括:日本战斗力的准确估计;日本的弱点;中日两军的实力对比;我们长期抗战的实行方法。

关于“日本战斗力的准确估计”,作者列出资料:“一、陆军实力”,“虽然常备兵力只有十七个师团,可是它们是实行征兵制度的国家,又有在乡军人,其数亦有相当可观,约计六十万之谱。所以,一旦动员起来,其数量,可达到平时兵力的七倍。征集总数为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二(约七百五十万),其中可以参加战斗的兵员为总兵集员的四分之一(约一百八十五万),军需工业直接间之从业员,约为战斗兵员之一倍七(约三百万),如果将这些可以参加战斗的兵员统统编制起来,那末可编成一百〇二师”[7]1。“二、海军实力”,“日本现有正式军舰二百三十三艘,内计主力舰十一艘,航空母舰六艘,A级巡舰十三艘,B级巡舰廿六艘,驱逐舰一百十五艘,潜水艇二百卅三艘”[7]4。“三、空军总数”,“陆军方面有飞机一四五〇架,设八联队,下分侦察机队,战斗机队各十一中队,爆炸机四中队,又有气球队二队。海军有飞机九百架,分编三十六队。民用飞机凡三百架左右,在战时可改为军用者,至多二百架之谱。故其总数至多不会超出三千架”[7]5。“四、化学战队”。“五、日本的壮丁”。“日本人口号称七千万”,“全国的男子可得三千五百万”,所谓壮丁,“约一千一百余万”[7]6。

编著者从经济、外交、军事、资源等方面揭露日本的弱点,“一、经济上的无限危机”,“国债的累年增加”,依赖对中国的贸易,军费增加。编著者认为,“中国目前唯一的出路,只有抱着持久抗战的决心,使侵略者尝尝我们抗战的滋味,或者吃到痛苦而有所悔祸。假若一味向他低头,那真是甘心亡国了”[7]9。“二、树敌太多的孤立主义”,“故日本外交上的危机,亦随军阀侵略野心的扩大而加深了。一国外交既陷于孤立,而仍向人侵略不息,则未有不一败涂地者。吾人持久抗战之后,暴日的没落,确为不争的事实”[7]10。“三、军财两阀间的裂痕”,“日本不仅在经济,外交,陷于不利地位,而其国内矛盾的现象,隐患实深。其海军与陆军,亦时立于对立状态。而其财阀与军阀间的裂痕,异见尤深”。“现在日本的外交显然已陷不利状态,而我们的坚决抗战,已使日本武力遭受空前的困难,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抗战到底,则日本的败北,仅是时间问题耳”[7]10-11。“四、日本作战资源的恐慌”,日本缺乏资源,如铁、石油、铝等[7]12。

对比中日两军的实力:战斗力方面,中国军队的武器有所改进,有4亿5千万的人口,最高“就可得到五千四百万至八千五百万的兵员。如此大量的兵额,确非日本国力所可征服的”[7]14;经济力方面,日本经济强于中国,但战争爆发,日本可能失去中国市场,中国用国货代替洋货,受到的冲击有限[7]15。

编著者建议进行长期抗战的方法,包括:(1)后方壮丁的训练;(2)粮食的加紧生产;(3)战区难民的武装;(4)战费的取给方案;(5)战时的汉奸消灭法[7]16-21。

《战时日本》简要分析了日本的军事力量、日本的弱点,对比中日两国的军事力量,主张通过长期抗战,拖跨日本。其简要回答了中国能够抗日、可以取得抗日的胜利,有助于鼓舞社会大众投身抗日战争,消除恐日症状,相信最后的胜利属于中国人民,驳斥“中国无能力抗日”的论调。

三、宋斐如對战时日本工业危机的系统剖析

宋斐如(1902—1947),台湾省台南人,早年赴北京大学经济系求学,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追求进步,研究东方殖民地半殖民地社会,是左翼进步人士、中共地下党员。他曾至冯玉祥部工作,1935年6月,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留学,专攻政治经济学,近距离观察日本社会,1937年2月,返回上海,任中山文化教育馆研究部研究员。

其时,淞沪战役正酣。中山文化教育馆研究部编译了一套丛书,其目的为:(一)分析敌人的虚实,暴露敌人的弱点,使全国人民家喻户晓,以增强我们民众抗战的决心及力量。(二)宣布敌人的阴险、残暴和蛮横,以增强民众的同仇敌忾心理,巩固我们的民族自卫营垒。(三)暴露侵略者的罪状于世界人类之前,使天下人皆知有共灭此人类蟊贼之必要,共弃此疯狼似的日本帝国主义。(四)研究及计划全面抗战的方策,把伟大的人力和丰富的物力总动员起来,做成精密整个的组织,使我们抗战的营垒变成‘金城汤池’一般,以达最后的胜利[8]1-2。

树立抗日必胜的信念,包括军事、政治、经济、外交、文化等多个层面。上海等沿海城市日货倾销,民众抵制日货,容易为日本经济的强大所迷惑,滋生恐日心理,有畏敌情绪。日本军事力量是建立在其近代工业化基础之上,有较强的实力。作为一名知日派,宋斐如有义务、有责任剖析日本现代经济结构,向社会大众阐明日本对华发动侵略战争的致命弱点。

宋斐如根据积累的大量资料,迅速草成《战时日本工业的危机》,作为“抗战丛刊”第2种,于1937年10月在上海出版。其内容包括:自序;(1)日本工业发展上的基本矛盾;(2)日本工业构成的低级性;(3)日本工业的危机及其战时的发展。全册约50页,近12 000字。

在“自序”中,宋斐如开门见山,提出自己的看法:“日本帝国主义是专靠它的工业在军事上及经济上侵略我国的。但是它的工业却是全部经济体系中最脆弱的一环。我们能有适当的方策,一定可以制日本的死命。”他认为,“我们如果能由抵制日货,更进而勇敢地没收日本在华的工场及机器,转用于民族工业上,我们如果能够发动英、美、法、荷各国,特别是各国殖民地封锁原料资源,排斥日货,我们如果能更切实地鼓励日本殖民地革命,煽起日本劳工更积极反對侵略战争,那末,日本工业生产就会立刻陷于绝境”。

他从“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用意,“客观地科学地分析了日本的工业生产,结果得到一个结论:各国的经济制裁,可以断绝日本工业经济的命脉,阻止日本军事帝国主义的残暴。就目前看,各国对日实行军事制裁尚不可能,最切实而有效的办法就是经济制裁了”。我们“急须发动国际宣传,特别是英、美、法、荷各国殖民地及势力范围内的宣传。政府对于各国留学生及各地侨胞,应当指示给他们切实具体的对日经济制裁办法,发动他们起来作这种工作”。我们“相信印度民族革命领袖尼赫鲁,乃至英、美、法等国工人领袖,若能积极倡导一个对日经济制裁运动,其效力当不在各国政府一道抗议书之下。”[8]1-2

宋斐如分析“日本工业发展上的基本矛盾”,包括:“(一)生产规模扩大与国内市场的狭隘”,“日本现有经济组织存在一天,国内市场就没有法子扩大,结果只有侵略外国开拓新市场”[8]1-2。“(二)制品市场对外的依存性与列强市场的独占”,“这是使日本帝国主义更加急进侵略我国的因素,也就是日货依赖外国市场的整个暴露”[8]2-4。“(三)原料对外的依存性与列强资源的争夺”,“各国之封锁原料来源及日本本国天然资源的缺乏,是日本企图世界再分割的动因,同时也就是日本现代工业生产的致命伤”[8]4-5。“(四)精工业化的企图与社会倾销的实施”,日本资本家“采用汗血制度”,“舍弃精良机器不用。进步的精良机器既不能采用,精工业化自然也就谈不到了。精工业化与社会倾销的矛盾,完全发生于日本经济组织的根本缺陷,所以必定继续到日本现存经济组织改变为止”[8]5-6。

他引用大量统计资料,分析“日本工业构成的低级性”,“机器生产之落后”,“轻工业生产之优越”,“劳动生产性之低下及中小工业生产之显著”,并简介“最近承揽工业的发展”[8]6-19。关注“日本工业的危机及其战时的发展”,涉及“日本工业原料资源对外的依存性”“商品及资本市场对外的依存性”“日本劳动者生活状态的恶劣”,及“工业危机在战时的发展”[8]19-44。

宋斐如认为,“日本工业生产的基本条件非常脆弱,到对外战争爆发时,就有陷日本工业于绝境的可能性”。“现在剩下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怎样促进这个‘可能性’变成‘现实性’”。这“要靠我们彻底排斥日货,没收日本在华的财产,各国对日实行经济制裁,及向日本殖民地民众和日本劳工作适当的宣传三方面来促现”[8]44-45。

在《抗日必胜的理论根据——〈封建的军事性的日本帝国〉自序》一文中,宋斐如指出,“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完成,主要的是依赖对外的侵略战争和强盗式的掠夺”。“九一八事变以来一串的对华侵略战争就是在这样要求下爆发的。日本帝国主义的梦想不但在图谋现状的维持,并且冀求着所谓‘大膨胀’。它不但要吞并中国,还要独羁东亚,征服世界。但是这种企图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这种冒险不只是‘吞炸弹’,而实在等于在火山爆炸口上的魔舞,一切的一切没有不成灰烬的。”他相信,“我们对日抗战不但负着四万万五千万中华民族摆脱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使命,并且负有解救七千多万日本民众的任务。全国同胞应为这个神圣的使命而奋起抗战,最后胜利必定是我们的”。“我们是为着民族革命而战,我们的战争是民族革命战争。一切的民族革命战争,最后必定胜利。”[9]

近代日本,脱亚入欧,称霸东亚,其经济实力较强是不争的事实,但与美国、英国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相比,仍然是机器、技术落后,在1929年经济大危机冲击下,弱点暴露无遗,走上发动对中国侵略战争的邪路。在战争重压下,日本经济高度依赖外部市场的弱点加剧。只要英美列强采取联合行动,对日禁运,完全可以扼制日本对外侵略的步伐。但美国遭到大危机的冲击,罗斯福总统推行新政,经济稍有好转,不愿失去日本这个庞大的海外市场,仍持孤立主义立场,没有对日实行禁运。宋斐如揭示了日本经济的脆弱性,其战略预判是建立在充分翔实的分析基础之上,有其合理性。但美国等国家对日纵容,要想实现对日禁运、经济制裁,还要等待战争局势的变化。

九一八事变爆发以来,中国社会各界人士抵制日货,已有尝试,实际效果有限。日军占领中国东北、华北、华东地区,获取了大量资源,也得到了庞大市场,通过以战养战,刺激军需工业的发展,出现畸形的战争繁荣,进一步刺激其对外侵略扩张的胃口。在侵略战争前期,战争非但没有拖垮日本经济,某种程度上反而助推了日本经济的发展。宋斐如密切关注日本的战时工业,发现其判断与现实仍有一定的偏差。

南京失守后,宋斐如等人辗转来到武汉,回想自己的预判与事实不尽一致。反思战时日本研究的得失,宋斐如坦承,“抗战爆发后,立刻感觉到日本问题资料的缺欠和研究成绩的贫乏”。大家又都确认:“当以激发民族精神,提高民族的自信心为第一要件,而暴露敌人的弱点,宣传敌人的危机,也是提高民族自信心的顶要办法。”但是“抗战以来无论官方或民间,曾经有过什么关于揭发敌人真面目的宣传呢?全面抗战已逾一年,讨论日本问题及揭露敌人危机的书籍,也不多见,在量的方面不过是一二十种小册子,在质的方面,即连战前出版的《当日本作战时》之类的著作,都没有见过一种”[10]1。

彼时,对日本的全面性、综合性、深入性研究已是不容回避。战时日本研究是现状研究、国情研究、对策研究、战略研究,必须要有专业机构、专业人士、专项经费、专家学者、专业论坛、专业刊物、专业书籍,不断走向深化与细化。为此,由宋斐如等人组建的战时日本研究会,于1938年8月1日,在汉口创办《战时日本》杂志,该刊的目的和内容是:“(一)有系统地,深入地讨论日本各方面的问题。(二)多方面地,真确地刻画日本帝国主义的真面目。(三)把敌人的弱点和危机,广泛地向国内外宣布。(四)拟议各方面对敌工作的方策和实施办法。”[10]1

宋斐如经香港、桂林,至重庆,搜集资料,组织同志定期开会、交换看法,多方组稿,对战时日本研究的专业化、学科化、体系化,做出了开创性努力,在中国日本研究史上书写了重要一页。

四、潘昂千对战时日本外交的深度解读

加强对日本问题的介绍与研究,是抗日战争的急迫任务。为此,日本问题研究会编辑“日本知识丛刊”。在卷头语,编者写道,“欲就目前日本各种内政外交问题,寻源溯委,尽量作客观的系统的叙述,藉为国人明了敌情常识之补助。现已拟定计划,特就其重要者,先刊布日本知识小丛书一百种”[11]1。

日本近代稱霸东亚,曾得到英国的支持,1895年击败中国,1905年击败俄罗斯,1915年趁第一次世界大战,企图独占中国。时过境迁,日本侵占中国东北,复占领中国华北、华东,企图北进和南进,势必与苏联、美国、英国正面交锋。1938年7月,日军与苏联红军在张鼓峰发生军事冲突,给国人带来新的希望,有学者预测苏日战争可能爆发。

此时,潘昂千著《战时日本之外交》,于1938年7月,由长沙商务印书馆刊出。该书约65页,近15 000字,包括:(1)日本外交的基础;(2)戛然中止的中日交涉;(3)英日关系终难圆满;(4)不免一战的苏日;(5)力求献媚的对美外交;(6)法日邦交转趋恶劣;(7)侵略阵营的德意日。

潘昂千分析日本外交的基础,“简括的说,就是南进的海洋政策,和北进的大陆政策”[11]3。日本陆军主张占领东亚大陆,日本海军主张占领南洋,“日本的外交基础,大概是根据这两个政策的,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无论日本是树立大陆政策,或是海洋政策,总之,对于中国都是绝对不利的”[11]8-9。

关于“戛然中止的中日交涉”,潘昂千分析,“日本对于中国的外交政策,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怎样霸占中国。大陆政策的步步紧迫,已使人不堪忍受”[11]10。

“全面战争发生以后,日方的目的,只求军事的进展,从速屈服中国,尽早结束在华的军事行动。外交交涉,早已不谈,事出意外,遇着中国的长期抗战,日方虽然占领了许多中国的领土,树立不少傀儡的组织,但终不能达到她速战速决的计划。”[11]12“日本所以不能和中国实行断绝国交,正式宣战,当然阻于国际关系的复杂,与国内对立的矛盾。”[11]16

近代英国与日本结盟,纵容日本对外侵略扩张,对抗俄罗斯。针对日本侵略中国,越过长城一线,进占华北,潘昂千认为,“在华盛顿会议时,订立保证中国领土完整,与机会均等主义。近数年来,更变本加厉,自北而南,排斥列强在中国的利益,因此引起了英国的忧虑,使她不得不改变从来支持日本的政策,转来引导列强,援助中国的统一和经济建设。自英国的远东政策改变以后,日本在国际的地位,就陷入孤立状态”[11]19。

近代,日俄长期冲突。1938年7月底,张鼓峰事件发生,苏日双方展开谈判。潘昂千评估,“今次事件的收拾,始终遵循着外交途径来求解决,双方当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特别是日本向来惯用强权作先锋,现在竟愿用外交手段,不免令人生奇”[11]38-39。

日本试图改善对美关系,稳住美国,美国政府正在做准备。潘昂千指出,“这些准备工作,一旦圆满解决,美国已具备了‘和’与‘战’的充分条件,把握着固定的方针,决不会再被曲意献媚的日本外交手段去愚惑,所以现在日本的高唱日美亲善,徒然是一片梦想罢了”[11]48。

日本染指越南、中国海南岛。法日关系紧张。潘昂千判断,“所可知的,大概日本因战后,国力的消损,在近几年内,无法同法国对垒。法国对于远东问题,必得在集团范围内,采取一致行动,单独的演出,是它所不愿的,其他要待大势的变迁”[11]55。

针对德意日三国防共协定,潘昂千认为,“侵略者暂时集合的防共协定,只有摇旗呐喊,互张声势的功效,倘使谈到实力的互助,就发生了破绽”。他以张彭峰事件为例,德意不愿出面,“所以它的命运,必不能像英日同盟的那样长期继续,一经外交的利诱,和自身的相克,便能解体,实是毫无疑义的,可拭目以待之”[11]63。

通过分析全面抗战一年来的中日关系以及日本对外政策,潘昂千认为,日本侵略中国,进退失据,在国际社会日趋孤立,失道寡助,而国际社会同情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伸出援手,中国对日抗战挫败了日军的速战速决,时间站在中国人民一边。只要继续坚持抗战,日本将陷于困境。日军的南侵,必然加剧日本与美国、英国等西方列强的矛盾,国际环境对中国有利的因素在增加。

五、蒋百里对战时日本的综合研判

蒋百里(1882—1938)早年留学日本,1933年又赴日本考察,认为中日大战不可避免,遂拟定多种国防计划,呼吁政府备战。1937年夏,他将有关文章、讲演稿整理编排成书,以《国防论》为书名,先在庐山军官训练团印行,上册述国防之理论,下册讨论国防经济。书稿存于贵州省立图书馆,毁于战火。《国防论》上册第一篇,国防经济学;第二篇,最近世界之国防趋势;第三篇,从历史上解释国防经济学之基本原则;第四篇,二十年前之国防论;第五篇,十五年前之国防论;第六篇,中国国防论之始祖;第七篇,现代文化之由来及新人生观之成立。他开篇明言,“万语千言,只是告诉大家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12]

全面抗战爆发后,蒋百里于1937年11月,到访德国,密切关注战局的进展,分析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外交、社会、历史。国民党军队丧师失地,日军进逼武汉三镇,一些国民党高官、将领忧心忡忡,一部分民众对抗战前途持怀疑态度。甚至有妥协论者,散布低调言词,对抗战渐渐失去信心,伺机准备投靠日寇。如何看待日军的进攻和中国军队的退却?中国抵抗日本的具体办法何在?抗战前景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越战越难?国人需要鼓舞信心,抗日将士需要振作精神,主政者必须坚定信念。蒋百里目光独到,在心理上藐视日本,坚信中国能够取得抗战的胜利。1938年8月,他在汉口,草成《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一文,内容包括:绪言;(1)几个自然条件;(2)几段历史事迹;(3)明治大帝;(4)欧战;(5)固有的裂痕;(6)军人思想之变迁;(7)政治;(8)财政经济;(9)外交;(10)精神上的弱点;(11)黄金时代过去了;(12)结论——物与人;这本书的故事。该书约1万字。

如何看待日军的凶恶强悍?在“绪言”中,蒋百里指出,“古代的悲剧,是不可知的命运所注定的,现代的悲剧,是主人公性格反映,是自造的,而目前这个大悲剧,却是两者兼而有之。”“日本陆军的强,是世界少有的。海军的强,也是世界少有的。但是两个强,加在一起,却等于弱;这可以说是不可知的公式;也可以说是性格的反映。”“如今我像哥德批评(Hamlet)一般,来考察目前这个悲剧的来源。”[13]1更进一步说,日本“在良心上已经发生一种矛盾,他天天以东方文化自豪,实则无一不是模仿西方。学了拿破仑创造莱因同盟的故智来制造‘满洲国’。学了英国的故智,企图中国分成几个小国,互相对立,本来一个很可乐观的国际环境,偏要模仿历史上已成失败的不幸例子”。日本“得了朝鲜不够,还想南满,得了南满不够,更想满蒙全部,更想中国北部,如今又扩大到全中国,要以有限的能力来满足无限的欲望”。他列出日本侵占的土地:1895年侵占中国台湾、琉球群岛,1905年侵占库页岛南半部,又占中国辽东半岛,1910年吞并朝鲜,1931年侵占中国东三省,1933年占领中国热河[13]18-19。

蒋百里辩证看待日本民族的精细与宏观,“日本人很能研究外国情形,有许多秘密的知识,比外国人自己还丰富。但正因为过于细密之故,倒把大的,普通的忘记了”。例如,日本研究印度,“比任何人都详细,他很羡慕英国的获得印度,但他忘记了英国人对印度,是在大家没有注意时代,用三百年的工夫才能完成。而日本人,却想在列强环视之下三十年内要成功”。日本人“又研究中国个人人物。他们的传记与行动,他很有兴会的记得。但他忘记了中国地理的统一性与文字的普遍性而想用武力来改变五千年历史的力量,将中国分裂”。日本又“羡慕新兴的意大利与德国,开口统制,闭口法西斯。但他忘记了他无从产生一个首领”[13]19。

蒋百里注意到日本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特征,“所以每次事变起来,政府总是声明事变不扩大,军人总是调兵,这种不一致现象,给予国民与国际间一种不安与不信”。现在日本“想向举国一致的方向走,但缺少了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国民不能了解敌人到底是谁”。这可分三种:“(一)陆军对俄,海军对英,现在为什么对中国。(二)日本军人向来夸称中国不够做它目标,只须一出兵就可以占领中国的,但现在的事实却正相反。(三)对中国尚且如此困难,将来如何对俄对英美。”[13]20

《九国公约》在形式上维护中国的主权领土完整,但实际上中国仍是一个半殖民地社会。日本不满足对中国的侵略扩张,得寸进尺,还要独吞。蒋百里指出,“因为日本有这种无限制的野心,引动了世界的疑惧”。结果是“俄国在远东本无兵力,但在满洲事变后已经增加了几十万的常备军。美国得了五、五、三比率后,本未建造足额,现在却三度的扩充海军,英国新嘉坡军港,只是纸上计划,现在却正式完成”。他感慨,“日本在极小一块空地中常能布置出十全的庭园山石,这个想像力本很大的日本民族,悲劇性的,自造了一个国难,以为悲壮的享乐本是一个理想的阴影,现在竟变成了事实的魔鬼”。故“日本的恶运,实在是爱国志士造成的啊!”[13]20

英国称霸世界,历时200余年。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模仿西方的工业化,殖产兴业、文明开化、富国强兵,发展过于迅速、顺利,未经历重大经济危机的生死考验,以至于军政要人盲目自大、目光短浅,自以为无所不能,只见物、忽视人。“许多大政治家,大军人,脑筋里装着无数物质的数字,油多少?煤多少?铁多少?乃至船多少吨,炮多少门,而却忘记了一件根本大事!纵使文明病为现代一般国家所共有,但是日本没有经过像德国那样的饥饿,法国那样的女人避孕”,而“日本‘人’的健在状态”,却不尽人意,“更显著者,学生体格之不良,随着教育程度而递增”。“不及格者大学生最多,其次为高等学校专门学校毕业者,再次则中小学,但国民小学毕业者比高等小学者其不及格之比率更大。”[13]21-22

蒋百里强调,“缺乏内省能力的日本国民呵!身长是加增了,体重是仍旧,这是一件怎样严重的象征!向外发展超越了自然的限度,必定要栽一大筋斗!”“白种人中一两个穷小子受银行老班的气,不得已跟着这位挥霍无度,内在空虚的大阔少,想出风头,一定会上当会倒霉!”[13]22他主张,“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他讲和!”[13]23

蒋百里长于军事理论,可谓日本通,根据中日两国的国力与军队的战斗力,有对日持久作战的看法,坚信中国军队虽然暂时失利、退却,假以时日,中国可以扭转战局。他更进一步,从日本的历史变迁,从日本的财阀政治,从日本军队南进北进的分歧,从日本政客、军人贪得无厌的性格,分析日本对外发动侵略战争,虽然屡屡得手,可能与美英等列强发生正面碰撞,从而注定了其最终失败的命运。日本人的精细、敬业等,可谓其优点,但若使用不当,亦可转变为其弱项。日本军人的凶恶强悍,在一定范围内,帮助其侵占中国的大片土地,但这种行为过度膨胀,却将招致日本走向毁灭之途。此书一出,立即引起社会精英人士的关注,特别是对于在武汉前线与日军殊死奋战的将士,有助于打消恐日症状,树立抗日必胜的信念。

六、留日学人研究战时日本的特点

抗日必胜论,包括国家战略层面、军事战役层面、战场战术层面。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就国家战略层面,这个理论就是要回答中国能否抗日、如何抗日、怎样取胜等问题。正确评估日本的综合国力,是树立抗日必胜信念的基础和前提。日本的综合国力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外交、文化、教育、社会、民众等层面。研究这些问题,必须学有专攻,有的放矢。这一阶段的战时日本研究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研究的自发性。一批留日爱国进步人士面对强大的日本侵略者,思考如何对日作战,争取生存,挽救民族于危亡之际,义不容辞。自七七事变至苏日张鼓峰事件,在短短一年内,他们自发著书立说,撰写评论文章,出版了多本书籍,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弱点,消除社会大众的恐日症状。这些书籍中,国际研究社编著《战时日本》、宋斐如著《战时日本工业的危机》、潘昂千著《战时日本之外交》、蒋百里著《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行文简洁,有理有据,通俗易懂,深受大众的欢迎,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二是研究的专题性。战时日本研究从综述走向专题、从宏观走向微观、从简介走向分析,是学术研究的基本轨迹。这几本书的作者,并非隔海观日,都有赴日本求学的经历,对日本有丰富的感性认知,是知日派。他们不是泛泛而谈,而是选择军事、经济、外交、国民心理作为专题,在拥有相当材料的基础上,加以分析、归纳、总结,提出自己的看法。

三是研究的客观性。宋斐如等人在上海等地工作,对民众中蕴藏的巨大力量有深刻体察,对抗日战场的残酷性有直观感受。他们认知中国国情,又具有国际视野,针对日本侵略中国,坚持“知彼知已”,从“仰视”至“平视”,从多个角度,客观审视日本的迅速发展与缺陷,既没有早期对日研究的盲目赞美,也没有否定日本的一切,摆事实,讲道理,以具体数字来对比中日两国的军事力量、经济力量,侧重点各有不同,结论较为客观公正。

四是研究的针对性。宋斐如等人的战时日本研究,有别于和平时期的日本研究,并非学院派的纯学术研究,而是经世致用,是为传播抗日必胜的信念提供学术支撑,是为战胜日本侵略者尽一份力。他们通过学术研究,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弱点。日本政客、财阀、军人疯狂发动大规模对华侵略战争,贪得无厌,在国际社会愈加孤立,最终必然是自取灭亡。这些材料及结论昭示中国社会大众,日本并非不可战胜,坚信中国人民有能力抵抗日军,可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战争初期的失利与退却不足为惧,打消恐日症状,批驳了“再战灭亡”的错误言论,为抗日必胜论的形成做出了有益探索。

五是研究的学术性。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宋斐如等人将抗日豪情与科学精神、理论与实践、统计资料与日本国情相结合,论证抗日必胜决非凭空想像,而是建立在对日本客观分析的认知上。至于材料之多、对比之全、分析之深,这几本书显然有所突破,超过之前的若干小册子、短论。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宋斐如等人的研究成果并非纯学术著作,是学术性与政论性相结合,不是取经式推介,而是批判性揭露,是要突显日本的弱点,向社会大众普及关于日本的常识,资料基本来自于日文书籍、中文出版物。

结语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之际,一批留日爱国知识分子自发著书立说,研究战时日本。他们并非隔海观日,都有赴日本求学的经历,而且他们或在上海工作,或有到华北、华中地区工作的经历,即体察中国国情,又具有国际视野。他们从历史、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外交等多个角度,以具体数字来对比中日两国的军事力量、经济力量,研究侧重点虽各有不同,皆意在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弱点。

《战时日本》准确估计日本的战斗力,分析日本的弱点,强调中国拥有庞大的兵源。宋斐如密切关注日本的工业,突出战时日本工业的危机。潘昂千分析战时日本的外交,认为国际形势总体上对中国有利。蒋百里分析日本人性格的内在矛盾,预示其最終走向灭亡的结局。

总之,这批留日进步人士为国家独立、民族生存,从多个角度自发研究战时日本,即兴而起。这些研究基本属于普及性研究、介绍性研究、对策性研究、应急性研究,而非基础性研究、专业性研究、长远性研究,重在鼓舞士气,凝聚共识,在应用性、可操作性上仍有待加强。这些通俗性的小册子,仍不足以承担抗日战争研究的宏大使命。个人自发式研究,通常情况下,难以持续、难以长久、难以深入、难以全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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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宋斐如.战时日本工业的危机[M].上海:中山文化教育馆,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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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宋斐如.创刊词[J]. 战时日本,1938(1).

[11] 潘昂千.战时日本之外交[M].长沙:商务印书馆,1938.

[12] 蒋百里.国防论[M]//蒋复聪,薛光前.蒋百里全集(第2辑).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71:142.

[13] 蒋百里.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M]//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76辑第758号《蒋百里(方震)先生文集》).台北:文海出版社,1975.

Chinese Scholars Who Studied in Japan in the 1930s and

Their Research on Japan in the War

CHU Jing-tao

(Institute of Modern Histor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101, China)

Abstract:  To encourage those who were afraid of invaders, under the escalating threats, a few patriots living in Shanghai stood firm to spread the faith of winning the war against Japan by furnishing a comparison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from economy to the military through Japan During the War. Having learnt the political economics in Japan, Song Fei-ru was devoted to analyzing Japan's industry crisis during the war. In the war, Japan's industry was highly dependent on the overseas market for importing materials and exporting products. Rather than falling back before the fierce enemy, Pan Angqian contemplated how to resist the Japanese imperialism through writing the book Japan Diplomacy in the War, in which he figured out that the more lands Japan occupied in China, the more troubles Japan faced in the world. Under the escalating threats, Chiang Bai-li, a Kuomintang's high general, gradually spread the idea of resisting Japan by the lasting strategy in his book Japanese: Research by a Foreigner, which analyzes the Japanese character. He points out 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 in their character, which indicates the end of their eventual demise. These books on Japan during the war played a key role in the Second Sino-Japanese War for they not only maintained the faith of winning the war against Japan, but also encouraged Chinese people to take weapons to fight against Japanese invasion for independence and freedom.

Key words:  the Second Sino-Japanese War; scholars who studied in Japan; research on Japan in the war; exploration

收稿日期:2021-11-02

作者簡介:

褚静涛,男,历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台湾近现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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