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人的“政治正确”

李乙甲

大阪是日本著名的商业城市。换句话说，大阪人就是生意人。生意人的“政治正确”，当然就是如何赚钱。

“商”是大阪的核心，也是大阪的传统基因。因为大阪这个商都，就是由商贩们成群聚集开始，慢慢发展起来的。

1496年，日本净土真宗本愿寺派第八代宗主莲如上人，在大阪的上町台地，搭建了被称为“石山御坊”的草坊。这个“石山御坊”，后来发展成著名的“石山本愿寺”。

石山本愿寺所在的地方周围全部是湿地和水域，唯一的高台就是寺院所在的上町台地。

净土真宗是日本信者最多的宗教，据说日本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净土真宗的门徒。

而净土真宗的门徒，又以生意人居多。

因此，莲如上人占据了上町台地这块风水宝地之后，净土真宗的门徒与商人开始从四周云集而来，不久便形成了以本愿寺为中心的“寺内町”——换成中文的通俗说法，就是在寺院内自发形成了一个商业小区，而且这个“商业小区”的常住人口超过两万人，类似一个城寨型商业都市。

在日本歷史上的战国时代，雄心勃勃想要统一日本的织田信长，当年也看中了上町台地这个交通要塞，于是爆发了日本历史上著名的“石山合战”：一方是屡战屡胜的信长军，另一方是负隅顽抗的本愿寺僧侣兵。“石山合战”是骁勇善战的织田信长短暂的一生中，打得最长、最艰难的战争——整整十一年织田信长都没能将上町台地这个地方攻克下来，最后不得不与石山本愿寺的僧侣们握手言和。

石山本愿寺最后毁于一场大火。

而继织田信长之后看中上町台地优越地势的人，是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在石山本愿寺的遗址地大兴土木，建成了后来闻名于世的大阪城。

因为大阪的地理优势，直到明治维新之前，大阪都是日本全国食粮与物产的集结地，是日本最繁荣发达的商业都市。

天皇居住在京都，而靠近京都的商都大阪，则掌握着日本全国的经济流通命脉，是日本名副其实的“天下厨房”。

作为日本封建时代唯一的资本主义都市，大阪没有武士文化，只有商人文化；没有武士道，只有商人道。

从中国引进了儒学的日本，也曾讲究“士农工商”的等级传统，但在大阪则从来都是“商农工士”——一流的商人，末流的武士，这是大阪商人的价值观。

“武士身份五十两”——司马辽太郎曾在短篇小说《大阪武士》里，谈及江户时代在大阪的武士身份行情。

在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一书里，武士被描述成日本人的精神，成为东洋文化的气骨。但对大阪人而言，武士身份不是什么精神气骨，只是一种生活手段，是类似公务员的“铁饭碗”——如果不会做生意，那就花点钱去当个武士，可以在衙门当差领份薪水，这样脑子不用太灵活也能生活下去。

在商言商，利益，是商人追逐的终极目标。

大阪商人靠头脑灵活赚钱，勤俭节约存钱，凡事基本靠自己，在忠君爱国方面的政治觉悟不高。

正因为如此，出生于大阪的女诗人与谢野晶子，在日俄战争期间，得知最心爱的弟弟被明治政府征兵，派遣到中国的旅顺口与俄军作战时，担心弟弟的安危，内心无比焦虑，挥笔写下《弟弟，你可不能死》。

在这首著名的“反诗”里，与谢野晶子写道：“弟弟啊，你将来是要继承商人家业的，而不是为了去给天皇送死的。天皇圣明，为何不御驾出征？弟弟啊你可千万不能死。”